“剪好了,先生可以动了。”
居遥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他也不顾身上重伤,跌跌撞撞地下了楼,站在那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摆脱了栾襄,居遥才能静下心来思索:
刚才僵持的瞬间,难不成是自己的幻想吗?
不!他明明余光扫到了……
栾襄看他的眼神不对。
那双常年泛不出一点星光的灰瞳,在看向居遥时竟是灼热的、带着澄澈笑意的。
往日,栾襄都稍有收敛,至少他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今天这般明显。
栾襄的举动明显到居遥无法装傻,明显到让居遥有些……畏缩。
为何?
居遥抚过栾襄修剪过的发梢,只觉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下一刻,镜面中倒映出了另一人的身影:“先生,朕的技术如何?”
“很好。”
襄托尼的手法虽不算精湛,却也够看。居遥的头发除了短了三四寸外,与先前没有什么分别。
居遥收起复杂的神色,再次抬起双眼,却在看清栾襄时愣了愣:“陛下将额链摘掉了?”
栾襄额前的碧玺消失了,显得整个额头有些空荡荡的。
居遥不习惯,栾襄更是不习惯。栾襄微微偏过头,挡住自己的脸:“你的头发缠在上面,一时不好清理,朕便先将它卸下来了。”
“没弄坏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
居遥混乱的心思瞬间被那消失的额饰引去,他眨眨眼,挪着步子,一点点朝栾襄走去。
“先生要回去休息了吗?”
栾襄往后撤了一步,居遥却在栾襄面前停下了脚步。
栾襄:?
居遥盯着栾襄看了又看,不禁抛出了自己的疑问:“陛下,你戴了这么久额饰,脸上竟然没有色差?”
栾襄:??
居遥又盯着栾襄看了一会儿。
栾襄这鬼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太阳也晒得少,还是个天生冷白皮。没色差正常,正常。
居遥低下头,莫名有些失望。
栾襄:???
“臣先上去休息了,陛下自便。”
居遥打了个哈欠,僵着上半身艰难地爬了上去。栾襄在其后半步不离地跟着,他垂下眼,神思有些恍惚。
栾襄再回神时,手中已被居遥塞了一件物什:“明月簪?”
居遥掀开被子侧躺上床:“陛下先前放在我这里,不是让我保管的意思吗?”
“是,”栾襄将明月簪收了起来,“复生之事谁都没有经历过,朕怕自己回不来了,所以才将此物托付给你。”
居遥犹豫道:“所以……陛下不在的那几日,发生了什么?”
三天前,城外山洞。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栾襄耳畔响起:【再次提醒宿主,您的“洗刷冤屈”任务进度已达到50%,可开启支线“复生”。支线一旦开启,失败将损毁灵体,永不轮回。】
栾襄不耐地蹙了蹙眉:“朕说了开启,你这东西究竟还要问朕多少遍?”
系统:【已检测到关键词“开启”。即将进入支线,请宿主在无人之处闭目入定。】
栾襄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
居遥期待地看着栾襄:“然后呢?”
“然后朕回到了自己曾经做皇子时的日子……咳,都是些幼稚且无趣的事,朕不想浪费口舌。”
居遥想听!
可栾襄已经接着讲了下去,居遥也不好再说什么。
栾襄:“说好听了是对抗心魔,说难听些,便是将你扔进阿鼻地狱,走一遭再出来。那种体验太过真实,任谁都会心神不稳。但,朕不会。”
“陛下不会?”居遥不由自主地抚上栾襄空荡的额头,“你戴那额链,是怕别人发现你紧皱的眉头吗?”
栾襄微微垂眼,看向居遥因动作露出的小臂:“原来先生不喝酒也会醉。”
居遥手臂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了回去:“臣过几日还要去宫中汇报情况,臣先休息了,陛下晚安!”
“没错,朕是怕别人发现朕的情绪。先生也曾久经官场,你知道的,情绪外露有时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栾襄看着那圆滚滚的被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先生也该还朕一个问题。”
精通加减法的小学生栾襄再次发表重要言论,居遥无奈地竖起食指比了个一,表示自己同意了。
“今日段辛甘为何没有出现?”
居遥万万没想到栾襄剑走偏锋,问得刁钻,他呵呵一声:“没想到陛下还挺在乎心肝。”
栾襄不吃这套:“不要打岔,也别想糊弄朕。第一,段向雪为逝去的孩子祈福是公开的行程,以段辛甘的性子,绝不可能不跟着去;第二,先生受伤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皇城了,段辛甘却没有派任何人前来过问。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栾襄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居遥只能摊牌:“对,我叫楚淮川去段府拦着心肝,不叫他出来。他懂我的心思,不会乱跑的。”
“我也想懂你的心思……”
栾襄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居遥恍惚间还以为蚊子叫了两声:“陛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栾襄勾了勾唇角,“那是不是说明,你养伤的这段时日,段辛甘都不会来打搅你了?”
“我想,他不会,”居遥眉眼间有些惆怅,“他应该和段向雪一样,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栾襄却好似根本不在意居遥说了什么:“今夜朕先用现有的食材做些吃的,明早朕再去让观行买些过来,先生想吃什么?”
居遥眼中的忧愁散去几分。
可以点餐?
那敢情好啊!
“我想吃鹅肝、烤鸭、清蒸鱼……”居遥想了想,“反正有肉就行。”
可惜,居遥这简单的心愿终究是没能成真。
翌日一早,居遥就被轿撵抬进了宫中。
栾襄飘在居遥身后,脸色阴沉:“你这般苦肉计,没见段向雪对你多心疼。”
居遥刀口还痛着呢,这路上一颠一颠的,把居遥弄得有些想吐,根本没心思搭理栾襄。
只是这轿子怎么颠得越来越厉害了?!
栾襄提醒道:“他们在往勤政殿去。”
勤政殿?那不是上朝的地方吗?
居遥掀开侧边帘子一看,自己身后是数百节台阶,写着“勤政殿”三字的牌匾已近在眼前!
“——下官恭迎居大人!”
十几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居遥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何时,路面变得平整起来,轿撵缓缓下落,车帘被抬轿的仆从掀开,一袭皇袍的栾知凌端坐在龙椅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居遥。
这一下可给居遥吓清醒了,他扶着车壁想行礼,却听殿上传来声响:
“爱卿不必起身,今日众臣都在,朕才着急召你前来,”栾知凌顿了顿,“爱卿舍身救护皇后已是大功一件,故而朕才允准你今日乘轿入殿。居遥,不必惊慌,朕无恶意,只不过是想了解默心寺一事。”
乘轿入殿,前无古人。
栾知凌已将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放了下来,居遥又能说什么呢?
栾襄咬咬牙:“哼,冠冕堂皇!”
居遥的视线大部分都被轿子遮挡,并无法得知栾知凌所说的“众臣都在”是个怎样的阵势,反而消减了几分紧张的情绪,他回道:“……陛下请问。”
“朕听说,你自诩是朕的门客,又是栾襄太傅。只是我们都忘记了你这个人,对吗?”
看来段辛甘和段向雪已将居遥的事向栾知凌抖落的差不多了。
居遥见栾知凌神色并无异常,他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确是如此,至于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臣无法解释。”
“好,”栾知凌道,“在召你过来之前,朕已率先见过文观行。他说,他对你的计划几乎一无所知,只是按你说的做。”
这是居遥提前叮嘱过文观行的,他无法完全预知栾知凌会问些什么,让文观行尽可能少说是最安全的做法。
“既然爱卿是因为神棍的言论而对段长青有防备之心,那朕便不问段长青相关的事了。比起这个,朕更想知道你为何能说动楚淮川和文观行为你做事?”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居遥道:“楚副将与臣于白泽军营相识,他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受制于人,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臣不愿让这样的巾帼英雄永远活在他人的屋檐下,所以才邀请楚副将与我一程。”
“受制于人?”栾知凌往大殿右侧瞥了一眼,“这件事朕会处置,你接着往下说。”
“若段长青刺杀属实,臣又负伤,现场定然需要一位太医。文太医是臣在宫中唯一相识的太医,臣只得拜托他了。”
栾知凌:“哦?那你们又是如何相识的呢。朕可听说,早在你为栾襄求情之前,便与文观行有了来往。”
全场哗然!
栾襄在一旁幽幽道:“栾知凌先是摆出那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把你抬得极高,又突然在此刻将你为我求情之事公之于众。看来……是想让先生彻底下不来台了。”
居遥脸色也是一僵,冷汗源源不断地从后颈冒了出来,灼烧着居遥不安的内心。
栾襄倒是不慌不忙:“先生莫怕,桥到船头自然直。”
居遥这会儿都焦头烂额了,栾襄还在这里直直直的,你倒是给我说点儿解决办法啊!
栾襄看懂了居遥那幽怨的眼神,他淡淡道:“如果真的没办法了,朕会带你走的。”
居遥震惊地看向栾襄,却忽听铠甲落地之声,居遥猛然扭过头去,狐弈年竟在殿前跪了下来!
“皇上,当年之事皆是臣一人所为,与先帝无关!”
这下震惊的不止是居遥了,栾襄眉头紧皱,瞬移到狐弈年面前,却见狐弈年目光坚定,并无冲动之相。
下一刻,狐弈年扬声道:“那封能够证明先帝清白的信件就在臣的易水园中,皇上大可派人去取!”
忠犬属性大爆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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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直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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