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居遥刚刚送走了段辛甘。
他折腾了一整天,想闷头就睡,可当居遥真正躺在那柔软的床垫上的时候,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是没人给他换药,二是……居遥有点儿兴奋。
居遥很满意自己今日在勤政殿的表现。
“既把居今御的事儿捅出去了,又暗中为楚淮川诉了苦,楚淮川真应该给我磕一个!”
居遥嘿嘿一笑,把自己哄乐了。
听段辛甘说,文观行那边儿不仅没有什么事,栾知凌还暗中赏了他些许银两,看来是已经脱身了。
至于狐弈年那边……刚才栾襄突然消失,应该就是去找狐弈年了。等栾襄回来再问他吧。
玲珑和玉兰都睡着了,这个世界唯一称得上是电子设备的系统如今在栾襄身上。
居遥无聊透顶,把栾襄玩偶从自己的衣服里扒拉出来。
“你怎么总是不告而别,”居遥撇撇嘴,“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应该会回来的吧?我要等你吗?”
居遥哎呀一声,把玩偶塞进了被子:“我在干什么啊,你这个假栾襄又不会回答我。”
“栾襄,你难道要和狐弈年促膝长谈吗?”居遥盘起腿,撑着头看向窗外,“早知道你不回来,我就不让心肝那么早走了。好无聊,哈欠……”
居遥睡又睡不着,站又站不久。他想了想,将屋子里的蜡烛都点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粉色的针线,开始缝小衣裳。
“你成天穿黑色,跟只乌鸦似的。就应该和我一样穿粉色啊,是不是,小栾襄?”居遥伸出食指,想弹一下玩偶的脑门,可最终只是摸了摸它的头。
这玩偶天天陪他睡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居遥才不干恩将仇报的事儿,哪怕是一只玩偶也不行!
“马上要入秋了,我得给你织得厚些。待到冬日,我再给你织一只帽子?哎,不行不行,在此之前我还得做好玲珑和玉兰的保暖工作,你就先在被子里过冬吧,好吗?”
居遥自言自语地玩了一会儿,困意终于席卷了他,居遥迷迷糊糊地把针线盒和做了一半的小衣裳塞回柜子,歪七扭八地躺回了床上。
然后……硬生生被那鬼吵醒。
居遥今晚本来就睡眠浅,栾襄一句接着一句地在居遥耳边叨叨,给居遥气得差点揭竿而起。
但他没有这么做。
居遥好不容易睡着了,想着栾襄说完了就能走,他也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睡下去。
直到居遥发现栾襄的动作越来越大。
为什么掀我被子,卧槽!
为什么亲我,卧槽!!
居遥感受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只浑身滚烫的火鸡,就在他要彻底破功的前一刻,栾襄突然起身离开了。
应该没被发现吧?
居遥偷偷睁开双眼。
竹阁一片安宁,唯有不时传来的蝉鸣,提醒着他,自己没在做梦。
居遥紧咬下唇,只觉得荒谬无比,却连向栾襄讨个说法都不敢。
这份不敢,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居遥发现,他似乎……
并不抵触那个吻。
*
翌日,居遥是被一碗香喷喷的鹅肝面唤醒的。
栾襄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只是按照两人之间的约定,为居遥下了面,并端在了居遥面前。
可居遥就没这么坦荡了。
他道了声谢,接过碗筷,埋头吃了起来。
栾襄轻笑道:“不用谢,包子不错。”
居遥脑袋有点转不动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栾襄说的是那天在段府拿走的地软牛肉包子。
栾襄:“先生还记得吗?你之前为朕做过一段时间的包子,很难吃。”
居遥:?
栾襄:“原来,你那个时候是糊弄朕的。先生那个时候很讨厌朕,所以才会这么做吧?”
居遥端碗的手被烫得泛红,他却没有放下碗。热气挡住了居遥不自然的神色,他轻轻道:“抱歉,我的确是有意为之,但我并不讨厌陛下。”
“不必道歉,”栾襄从袖中掏出锦盒,“当年先生的包子实在是太难吃了,作为惩罚,朕拿走了先生的一只耳坠。而今先生这般诚实,也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咳咳咳!”居遥呛得眼睛发红,他终于舍得放下面碗,“你,你……”
可惜,居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栾襄安抚道:“别生气。”
居遥拿回锦盒,瞪了栾襄一眼。
栾襄你这个偷子!
可居遥生完气,又忽然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这只耳坠,是他前两个月去段府玩儿时弄丢的,在此期间居遥根本没进过宫,耳坠怎么可能在栾襄这里?
居遥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你跟踪我?!”
“先生不如仔细想想,那日发生了什么。”
居遥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忆起来:“那天我无聊,就去找心肝喝酒,然后心肝把我送回来了,就这样。”
居遥扫到栾襄略带玩味的表情,沉思道:难不成在他断片期间还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这样!
“那如果朕说,把你送回居府的并不是段辛甘,而是朕呢?”
“你说……什么?”
“先生,那次宫宴赐酒后,朕曾去找过你,”栾襄道,“只是和世人不记得你了一般,你也忘记了朕。”
居遥脑中依稀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他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真的?我的天啊,我脑袋要炸掉了!可是、可是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那个时候也不熟啊,你、我?”
居遥已经被栾襄彻底整宕机了,他瞳孔颤得厉害,嘴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忽然,一双大手遮住了居遥的双眸。
居遥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身下不再是床铺,而是无尽的深渊。
下坠、不停地下坠……直到视线再次恢复光亮。
“——冰糖葫芦诶,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
“刚出锅的年糕,咬一口甜掉牙咯!”
“三文看皮影戏,客官,您要不要看一场?”
居遥婉拒了那小贩的请求,于小巷处仰头看天。
绚烂的新年烟火照亮了大胤阴寒的冬夜,居遥搓搓掌心,略感惆怅。
今天是居遥穿越而来的第二天。
此时靖明帝尚未病危,栾襄还是皇子,居遥属于待就业状态,算半个家里蹲。
不过,由于《皇叔锁爱》里这个和他同名的居遥爹不疼娘不爱,他不乐意跟那群人待一块。
居遥坚定地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可真的到了阖家团圆之时,他难免失落几分。
“小伙子,挡路了啊,让一下!”
出声的是个满脸胡子的老头,那老头气势汹汹,手里还举着一只巨大的铁锤,把居遥吓了一跳,他不敢吱声,连忙让开。
哪知居遥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那老头在经过居遥时突然停了下来:“你在这儿杵着作甚?怎么不在家里守岁?”
居遥只得随便糊弄两句:“出来透透气,哈哈。待会儿就回去了。”
老头眼睛一转:“那你陪老夫待一会儿?反正我家也就我一人儿。”
那老头把居遥带进了自己的小院里,二人默契地没问对方的名字。
这小院东侧摆了冒着火星子的铁匠炉,西侧摆了一杀猪的案板。居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您这儿是做什么的?”
老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我这能做的活计可多了。喏,比如你肩膀上那小鸟,老夫还可以帮它做衣裳呢!”
玲珑高兴地叫了一声:“叽!”
“来来来,先吃点喝点,老夫跟你慢慢说!”
居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哆啦老头已经变出了四菜一汤。
“你这小子,知道老夫为啥要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吗?”
居遥想了想:“您是不是犯事儿了?”
“我呸!这大胤建国不足百年,根基不稳,老夫这是蓄精养锐呢!”
居遥选择性无视了这老头的高谈阔论,研究起了桌上的吃食:“这什么饮料,好好喝,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啥是饮料?这是老夫特地酿的柑橘酒!”
居遥脸色一变,试图把那酒吐出来,可为时已晚,居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眨巴着无辜的双眼:“你是谁啊?”
老头:……
居遥才不管那老头,他伸了个懒腰,绕着这小院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停了下来:“爷爷,这都是你做的糖人?”
“谁是你爷爷?你家住哪儿,老夫给你送回去!”老头吹了吹胡子。
“嗨呀,这敢情好,我也会做糖人!”
居遥突然起了兴致,他拿起竹签,两三下勾勒出了小鸟的模样,趁老头不注意塞进了他嘴里。
老头口齿不清:“煤规矩的家伙!”
“爷爷,你觉着我做的好不?我给你说,我还是来到大胤才学会的,无师自通,厉害不?”
“哼,做得还可以,”老头咬下一口小鸟屁股,朝天上看去,“围栏上那小孩,别趴着偷看了,跟个贼一样。想吃就下来!”
居遥顺着老头的视线看去,下一刻,那黑影从天而降。居遥差点被一团黑影砸晕过去!
只见那小黑团子叉着腰,满脸不悦:“本……我不是小孩!”
居遥揉揉发晕的脑袋,往小黑团子嘴里也塞了一只糖人:“我初来乍到,找不到人尝我的手艺,你说说看,我做的怎么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算了!”小黑团子背过身,不理人了。
“哎呦喂,你把我家客人砸了就算了,还这么没礼貌,真是个坏孩子!”老头作势拿起铁锤,“你要是不解释清楚,老夫今夜就要打断你的腿!”
小黑团子双臂一伸,飞身就要跑,却被老头硬生生扯了下来,揪着领子一顿揍。
这下可给栾襄郁闷坏了。
他好不容易从王府里趁乱偷跑出来,想一个人在外边逛逛而已!他有什么错!
栾襄顶起腮帮子:“皇城中竟有此等神人!今日我打不过你,甘拜下风,来日我定胜过你!”
可惜话音未落,栾襄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栾襄耳朵一红,瞬间僵在了原地。
老头却不知何时坐了回去,他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有这胆识就行,大过年的,吃饭吧。”
居遥刚好没吃饱,他叼着糖人坐了回去,顺手拿起那盛着酒的杯子,却被老头一把夺了过去:“喝别的。”
“哦。”居遥也不问原因,拿起糕点啃了起来。
栾襄见这人吃得津津有味,咽了咽口水。他终究是没抵住诱惑,坐在了居遥旁边。
老头:“你这小孩是哪家的,看你穿的挺好,走丢了?不认路?”
栾襄哼了一声:“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玩。还有,我快及冠了,并不是小孩。”
栾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脸被人揪了起来。
居遥揉搓着栾襄的脸蛋,不解道:“脸颊肉还没褪去,装什么成熟?咦?”
居遥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猛然凑近栾襄:“你刚刚哭了呀?”
栾襄一把打开居遥的手:“你看错了!”
居遥也不恼:“被大人批评了?你家大人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说你干吗?”
栾襄的确刚被母后批评了一顿,可这样的事怎么能和这两个刚认识的人说?栾襄抿了抿唇:“没关系的。”
老头偷偷把酒收了起来:“吃饭吃饭,不聊这些。”
许是栾襄认为面前这两个布衣没有什么威胁性,所以他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我娘总觉得我做得不好,从小到大只要有一点不合她心意的地方便要说教我。我已经尽力去改正了,可还是无法达到娘心里的门槛。”
老头评价道:“你娘要求挺高。”
栾襄疯狂点头:“我偶尔心里也会郁闷,可郁闷过后,还得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我知道娘是为了我的将来,可有时也有些……不堪重负。”
居遥心中默默道,这人是被pua了啊。
栾襄双手托头:“我怎么看你俩没什么反应?你们的长辈不会这样吗?”
老头:“你看老夫像是还有长辈存活于世的样子吗?”
居遥:“……呃,我跟他们不太熟。”
栾襄见得不到共鸣,又闷头吃了两口大米饭。最后,栾襄小声地说了句……
老头:“你说啥呢?老夫耳朵不好听不清!”
于是栾襄不情不愿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们陪我吃饭。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
栾襄回过头,却见居遥手中拿着一只全新的糖人。
“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有了这个,心情会好些吧?”
栾襄拿过糖人端详片刻,指了指自己:“这……是谁?”
“是你呀。”
栾襄嘟囔道:“这东西怎么看都是个娃娃吧……”
居遥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技艺很好,我先离开了。”
“回见。”
栾襄飞上屋檐,侧过头看向院中。
那粉衫青年笑得灿烂,正冲自己挥着手。
栾襄眼中笑意转瞬而逝,他轻声叹息道:
“不会再见了。”
白月光小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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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栾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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