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的人,不止是栾襄,还有居遥。
分明栾襄在洛云山时那般急不可耐,到了这座村子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急得居遥心痒痒。
居遥一刻都不想再等,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栾襄对上居遥那双带着探寻的热切眼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道:“是,我的确是故意为之。不过你想知道什么呢?想知道我那时为什么来洛云山?还是为了谁才来的洛云山?”
居遥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你今天已经让我生气很多次了,栾襄。”
“如你所想,是因为乔鹤岑。”
听到这句话,居遥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动起来,双眼也变得通红:“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关我什么事?”
一袭黑影向居遥压去,居遥死活推不开,只得闭上双眼随便他去。栾襄得偿所愿,他贴在居遥颈边,轻声问道:“居遥,你就这么在乎我吗?”
那人的气息是冷的,居遥却觉得无比燥热,他想反驳,却又被栾襄打断:“如果你不在乎,就该早些推开我。”
居遥倒是想推,他忍不住吐槽:“你力道这么大,谁推的开!”
“我说的不是现在。”
下一刻,栾襄低下了头,一点点靠近居遥……然后在距他半寸处悬悬停住:
“我并非有意气你,可过往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的。暴雨未歇,看来今夜我们要在此留宿了。让我慢慢告诉你,好吗?”
即便居遥再心急,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刚要应答,庖厨的门却被猛然推开:
“——张姨让我进来看看你……们……俩。”
楚淮川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居遥瞪大了双眼,连连拍打栾襄,栾襄被拍得捂着胸口咳嗽。居遥趁机逃离,经过楚淮川的时候刮起一阵风,把楚淮川本就散乱的头发吹得更糟。
半个时辰后,一群人终于吃完了这顿闹腾的饭。
栾襄主动去收拾碗筷,楚淮川刚想跟上去,便被居遥压住双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是伤员,这种小事我们做就是。你就待在这儿陪张姨说说话吧。”
楚淮川:“……我知道了。”
庖厨里并没有栾襄的身影。
张姨家的庖厨连着后门,居遥“吱呀”推开虚掩的后门,只见墙根处立着一把油纸伞。他撑开伞,往唯一的一条小径里走去。
曲径通幽,尽头处竟有一座被苍翠遮蔽的小亭。
居遥上一秒刚走入亭中,下一秒身上便多了一件披风。不知何时,栾襄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畔:“楚淮川坏事,还是这里安全些。”
“我并不觉得冷。”居遥将披风扔给栾襄。
栾襄将披风叠在一旁:“夜里的山村是最冷的,你若一会儿不舒服了,再问我要就是。”
雨水打击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动。栾襄抬眸,往洛云山的方向看去:“那年,我初去洛云山时,也下了这样大的雨……”
九年前,乔府。
“那是大殿下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许抢!”
一群锦衣玉带的孩童将乔鹤岑围在中间,为首的小公子嘴上说着嘲弄的话语:“乔相和青楼女子生的野种,怎么就得了大殿下垂怜呢?”
乔鹤岑怒道:“关你什么事,快把玩具还给我!”
“一个不值钱的破木马而已,亏得你这么稀罕。还有,我可是你兄长,无论想要什么,你都应该双手奉给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大呼小叫!”
所谓的“兄长”将木马高高举起,“啪”得一声摔得粉碎!
人群散去了。
乔鹤岑一点点拾起木马的残骸,找了些浆糊,试图将它修复原样。正当乔鹤岑研究得起劲时,肩膀突然被人一拍。乔鹤岑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来:“栾襄?”
栾襄神秘兮兮地背着手:“母后让我来拜访丞相大人,我顺便来找你玩。”
皇后有意让栾襄和丞相之女乔媛成婚,故而早早做了打算,常让栾襄出宫拜访乔相。
乔鹤岑:“嗯……”
“你不开心?是因为木马坏掉了吗?”栾襄眨眨眼,将藏在身后的木马递给乔鹤岑,“我做了新的!”
乔鹤岑盯着那木马看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冷漠:“大殿下,你为什么和我做朋友?”
栾襄认真道:“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很好,而且这种好是和宫里的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可还是愿意陪我玩。后来知道我是大殿下,你也没有因此奉承。对我来说,这就是不一样的好。”
“是么?”乔鹤岑接过木马,“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栾襄愣了愣。
乔鹤岑只觉得心里发冷:“木马坏了,你可以送我一个新的,因为那木马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我想要的不是新的木马,而是、而是别人对我的尊重,你明白吗?”
栾襄看着地上那只再次被摔得稀烂的木马,沉吟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你没法儿帮我,”乔鹤岑紧抿双唇,“大殿下,今日我心情不佳,不能陪你玩了。”
栾襄从乔鹤岑的屋子里出去时,白日里欺负乔鹤岑的孩子们正围坐一团,兴高采烈地讨论些什么。
“哎,你们听说了没?这届武状元拿了个不得了的武器!”
“什么武器啊?刀、剑?”
“哼,那算什么不得了。这武状元啊,拿的是洛云山的狼头骨!据说此地凶险异常、野兽密布,能拿到那狼骨的人,定是豁出去半条命的英雄!”
“嘶,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
“你就说你敢不敢去吧?”
“我又不想当武状元,去那地方干吗?”
“别嘴硬了。这样吧,如果你能拿到狼骨,我就让你当我们之中的老大,怎么样?”
“老大,你别开玩笑了。这个奖励的确不错,可我也要有命拿才行啊!”
众人哄笑起来。
“——少爷小姐们,你们见大皇子了吗?”
栾襄该回宫了。
他坐上金丝楠木的马车,耳边却反复播放着乔鹤岑方才的话语。栾襄攥紧了拳头,心里默默有了打算。
不久之后,栾襄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像往常一般借口去丞相府,实则支开了下人,背着箭囊上了洛云山。
比起念书,栾襄更喜武学。他自小习武,体质比一般的小孩好得多,身量又没发育完全,反倒比成年人更加灵活敏捷。
栾襄在林间窜来窜去,很快便寻到了一只落单的灰狼。
他屏住呼吸,缓缓举起弓箭——
“咻!”
栾襄手中箭尚未射出,便有人捷足先登!对方是一个极为高壮的男人,栾襄不敢妄动,只得再做寻觅。
可惜栾襄没能再找到任何落单的动物。
天已近黄昏,栾襄的神经逐渐紧绷起来。今日他是偷跑出来的,倘若拿不到狼骨,母后一定会将他抽筋剥皮!可若是放手一搏……他能赢么?
“轰隆!”
就在栾襄纠结的刹那,乌云笼罩了整座洛云山,暴雨不要钱似地泼洒在泥泞的山路上,阻隔了栾襄前进的道路。
这雨下得毫无征兆,栾襄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栾襄缓缓回身,茂密的树丛里冒出了三双幽绿的眼睛。
利刃出鞘,栾襄一个跨步迎了上去!
灰狼很快形成包围之势,朝栾襄的大腿咬去,栾襄却飞身而起,轻飘飘地落于树干之上,“咻咻咻”三箭齐发,将其中一只灰狼射得动弹不得!
天空再次闪过一道惊雷,大风呼啸着刮断了栾襄脚下的树干,他心一沉,再次与两狼正面缠斗起来!
风将周边的大树刮得歪七扭八,栾襄一时找不到再次施展轻功的机会,体力也被消磨了不少,顷刻之间,竟被逼至一处断崖!
“嗷呜!”
栾襄再次躲过那血盆大口,背部却被荆棘划伤,他痛得直不起身,就在这时,灰狼冲着栾襄的腹部撞来,将他顶下了断崖!
天无绝人之处,栾襄落到了一丛灌木上,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人烟处走去。
栾襄从不知洛云山下还有一个名为洛云村的村子。
张姨很热情地招待了栾襄,字句都是对栾襄的心疼与不忍。夜里,栾襄躺在张姨为他铺的小床上,从被褥里掏出了一只洗的干干净净的头骨。
坠崖那一刻,栾襄死死抓住灰狼,将它一并带了下来。
自此之后,栾襄在宫中的地位高了不少。灰狼的头骨被皇后留在宫中:“襄儿,其他的骨头呢?”
栾襄摇了摇头:“太沉了,我没有拿回来。”
栾襄骗了皇后。
他将余下的狼骨都送给了乔鹤岑。乔鹤岑先是吓得哭了起来,而后真挚地对栾襄道了歉。
栾襄的目的达到了。
幸好皇后没有计较这件事,她叉起一块冰镇西瓜:“襄儿,过来。”
栾襄走到皇后面前,只见皇后手腕一松,呈着西瓜的琉璃碗便砸在了栾襄额头,红汁儿顺着栾襄的鬓角滑落。栾襄浑身一颤,跪在了地上。
皇后脸上哪还看得见一丝笑意:“错什么?你做得很好。错的是母后,母后不该放任你出宫乱跑,不该让你过早学武。学的你骨头都硬了!”
“……母后,孩儿知错。”
“你今天敢一个人跑去洛云山,明天是不是就敢抛下母后?襄儿,你是大皇子,是未来的君王,怎么可以冲动行事?本宫看夫子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皇后深吸一口气,“从今往后,本宫会让更多的人盯着你。没有母后的允许,你不许踏出这后宫半步!”
皇后的说教愈发地严厉了,栾襄肩上的担子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
“你要不露锋芒,若被你那些弟弟们看透了,你往后就不必再读书了。”
“你要当心你那个皇叔,你父皇十分看重他,比起你那些不成器的弟弟,他才是你的竞争对手。”
“你要……”
栾襄的自由被限制了不少,去宰相府的日子也没有原先频繁了。
兴许是受了栾襄的启发,欺负乔鹤岑的人渐渐消失了。栾襄没有问乔鹤岑他们去了哪里,只当自己毫不知情。
栾襄看着乔鹤岑腰间那只刻着“乔”字的玉佩,笑道:“看来乔相已将你当作继承人。恭喜你,鹤岑。”
乔鹤岑举起酒杯:“也恭喜你,与狐氏二小姐喜结良缘。”
据洛云山之事已有五年。
不久前,乔媛突然重病,不治而亡。皇后虽伤心,却也迅速转变了策略,让栾襄先娶狐氏玉和为侧妃。
此事虽为权宜之计,可于栾襄而言,代表着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用再为婚姻困扰。
栾襄将酒一饮而尽:“父皇的身子骨不太好了。”
乔鹤岑若有所思:“……是吗?”
栾襄没再多说什么,他拍了拍乔鹤岑的肩膀:“鹤岑,回见。”
那些年,栾襄天真地以为二人的情谊可以就此回到最初,却不想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皇帝的病愈发地重了,皇后常在寝殿侍疾,栾襄反倒因此清闲几分。
这夜,他刚刚熄了烛火准备入睡,却见窗边传来动静。
只见一个黑影翻了进来,栾襄定睛一看,竟是一身鹅黄常服的乔鹤岑!
栾襄连忙下了床:“鹤岑,什么事?”
“栾襄,你得救救我爹!”乔鹤岑红着眼眶,言语中满是焦急。
栾襄一愣:“乔相?乔相怎么了?”
“陛下忌惮我爹功高震主,已经秘密下令将他押入地牢,明日斩首了!我、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啊!”
栾襄瞳孔猛地一缩。
乔相虽权势滔天、结党营私,却还没到功高震主的程度。
父皇这么做,恐怕是担忧栾襄无法制衡乔相,来日被乔家夺了江山。
乔鹤岑几近崩溃:“栾襄,如果我爹真的死了,想必下一个便轮到我了。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个位置,我不想就此放弃……”
“鹤岑,你不会死的,”栾襄道,“但是你爹必须得死。”
乔鹤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栾襄平静地望着乔鹤岑:“我说,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乔鹤岑的胸口猛烈起伏着:“栾襄,这么多年我就求过你这一件事!你居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鹤岑,你明明对你乔相没有任何的感情,却说得情深意切,”栾襄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狠厉,“难不成,你也看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你怀疑我?栾襄,我们是自小的好兄弟啊!你竟然怀疑我?”乔鹤岑又哭又笑,到最后,他竟然屈了膝,在栾襄面前跪了下来,“……栾襄,只要你愿意救我爹,任你如何想我都无所谓!”
乔鹤岑脸色煞白,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坠。栾襄承认,他心软了。
可这份心软很快被冲散、消失,而后,被理智所替代。
多年来,母后都在教导他做一个好皇子、未来做一个好皇帝。
倘若栾襄为乔相求情,那他失去的不止是做一个好皇帝的资格,兴许连自己和母亲的命都保不住!
栾襄绝不能功亏一篑!
“对不起,鹤岑,我……”
“闭嘴!”乔鹤岑仿佛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答案一般,他随手举起一只花瓶,砸在栾襄身上,可语气却是哀求的,“栾襄,你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花瓶发出的声音太大,终于惊动了门外的侍卫,他们鱼贯而入,将乔鹤岑抓了起来。
瓷片划伤了栾襄的大腿,鲜血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滩血迹。栾襄闭上双眼:“乔公子喝醉了,你们带他去醒醒酒。”
“栾襄,你真是好狠的心……等等,”乔鹤岑余光忽然扫见了什么,他一把抓起栾襄床头的玩偶,“这是什么?”
栾襄皱了皱眉:“鹤岑,那是我要送给别人的东西。”
“灰色眼睛,这是你?你费了这番心思,想去讨好谁啊?”乔鹤岑随手将那玩偶扔进墙边的火炉里,玩偶瞬间化为灰烬!
侍卫立马泼灭了炉里的火,可那玩偶却已千疮百孔。
乔鹤岑见状,毫不留情地讥笑起来:
“栾襄,你记住了,这是第一回。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本作最强精神病堂堂登场。乔少回忆杀很少的,下章表白章哈[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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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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