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团来朝,皇帝在宫内设宴,为六国皇子公主接风。
清和殿内,灯火如昼。十六扇蟠龙金丝楠木屏风环立殿周,每一扇都嵌着南海明珠。八根盘龙金柱下立着两排青铜仙鹤灯,鹤嘴吐出的沉香木青烟缭绕,六国质子,使团代表,部分朝臣分坐两侧。
山戎国皇子洛京坐在最下席,看着不过十五六岁,鹿眼圆脸带着婴儿肥,顾盼间露出一丝与年龄身份不符的倨傲,不动神色地打量众人。
他上位坐着宣国公主——质子中唯二的公主,此时不安地捋头发,又整理腰间的玉绦。
再上面坐着北凛皇子王铭,攥着青玉酒樽一言不发,一杯杯喝酒。
而王铭对面,坐着一位脸色苍白肤容如雪的女子,她似乎与这庄严华丽的宫殿格格不入,半阖着眼有佛像的清冷疏离,但右眼下一颗泪痣又将她拉入滚烫红尘。
洛京眼眸幽邃,默默将她记在心里。
已经被人记恨上的祝可贞,哦不,安戈,此时困得要命。
“统子,郁朝还来不来?再不来我就要睡了。”
系统:“我给你来个电击提提神?”
安戈眼睛睁开了,“自己听听,人言否?”
她扫了一圈,收回视线时已将众人脾性摸了个七七八八,舟车劳顿加上掩人耳目故意留下的毒素残余,这幅身体有点虚弱。
她得给自己找点吸引注意力的东西,比如,八卦。
“统子,上面的舒妃好看还是张美人好看?”
“当然是舒妃。她可是这三年唯一一个封妃的。”
安戈觉得有道理,正要再问,内侍尖细的唱名声穿透大殿。
“陛下驾到——”
所有人离席跪伏,夜风卷着龙涎香的甘润送到安戈鼻间。
五湖四海不同种族的人都用大雍的语言高呼万岁,权势倾轧下,安戈有一瞬晃神。
郁朝的声音清朗,不高,讲话也慢,带着一种久居人极、大权在握的散漫,让所有人不得不臣服,屏息去听。
“都坐吧。”
“朕与你们年岁相仿,有些话,还是要说。”
“你们离家万离来了这儿,心中肯定有自己的思量。朕只希望诸位明白,大雍有胸襟有能力容纳任何客人——包括诸位。遵守法度,朕与大雍必以礼相待。”
“然,”他语气微冷,“若有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朕也绝不姑息。届时不旦是他一人之祸,也是他国民之祸了。”
死一般的寂静。
各国使团代表就坐在质子身后,皇帝的视线像捕鱼的网笼罩大殿上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
安戈一动不动与系统说:“当面策反各国皇子公主,郁朝 NB。”
系统:“……”
郁朝自己打破了沉默,“第一杯,祝各位在大雍,宾至如归。”
丝竹声渐起,大雍的朝臣齐声应和“陛下圣明”,安戈在借着举杯饮酒的间隙去看郁朝,他唇边还挂着一丝浅淡莫测的笑意。
安戈有一个想法。
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广袖轻舒,裙裾翩跹,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暖香,软化了殿内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安戈又有点困了,她看见舒妃坐在郁朝身侧,想起了没有问完的话,“你说,郁朝幸她没有?”
系统:“没有。”
“那为什么会封妃?”
系统:“……”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愿闻其详。”
“郁朝是三年前平乱东海归来,与皇后大吵一架后,幽禁贺后,广纳妃嫔。”
“据说,当时他召幸过几人,但当晚就都杀了。此后再也没有召幸其他人,也无人升迁,唯有舒妃。”
“舒妃常伴陛下身侧,但起居注一片空白,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系统:“你说。”
“郁朝他不行啊!”
“……你讲。”
“啧,”安戈恨它的迟钝,“你看啊,郁朝和贺后,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但是一夜之间近乎决裂。而且他是幽禁贺后,并非废后。这说明什么?”
她断言道:“说明他心有愧疚啊!”
“他定是打仗伤了根本,回来后找老婆,没想到老婆接受不了还要说出去。一气之下幽禁她但是情分还在。”
“后面召幸妃子寻找安慰,没想到那些人表现不佳,他自尊心受挫,怒而杀之。”
“唯有舒妃,在他最低落最怀疑自己的时候出现,带给他光和温暖,郁朝大悦,封为舒妃啊。”
“舒~~~妃,”她极夸张念道,“你品,你细品。”
系统:“……”
“而且你看他治国理政,不说优良也是中上,就是弑杀了点,也是三年前开始的,身体残疾致使性情大变,这有医学依据啊!”
“……你说这些,跟我们的任务有关系吗?”
安戈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或许我可以成为一个男科圣手。”
“……”
“统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嘭!”绵绵之音未绝,乐声陡然一转,鼓声如惊雷般炸响!
安戈吓得整个人一抖。
沉重、整齐、充满力量的战鼓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数十名虎背熊腰的壮士像战场冲锋般,攻鼓子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力量与威猛。
几位质子脸都吓白了,在壮士冲锋时,几欲起身。
给所有人都好好醒了个神。
安戈有个想法。
她偷瞥郁朝,果然又看到他唇边那抹愉悦的笑。
“在场的所有人,不过都是这位陛下今晚解乏的乐子。”她说道。
系统:“别管乐不乐子了,任务来了。”
“任务:救太傅。声望值:100。”
“太傅?郁朝把人拉出御书房时那个人喊的太傅?”
“是的。”
“我?质子?上来就救太傅?”
“是的。”
安戈还要再争论,突然觉得有个鼓点错了半拍,寻声望去,就见队首一壮汉也不知道从哪里一扯,一把红色软剑抖着蛇信子冲郁朝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离郁朝最近的舒妃站起,欲挡在他身前,在两人身影交错,软剑袭来的刹那——安戈确定自己没看错——郁朝平静到渗人地扯了舒妃一下,那柄剑,因此完美贯穿舒妃的心脏。
“有刺客!保护陛下!!”顺海扯着嗓子不要命地喊。锦衣卫破门而入,行刺者甚至没有再挥一剑的机会,就被人斩断手筋扣在地上。
变故突如其来,结束得也猝不及防,刺客腮帮子一鼓,锦衣卫立刻卸掉他的下颌,可还是晚了一步,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安戈看着他盯着自己,然后,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无力垂下。
安戈:“???”
她看向锦衣卫,锦衣卫也顺着刺客手指的方向看着她。
安戈:“统子,我咋感觉大事不妙啊。”
锦衣卫探了探他的鼻息,转身汇报,“陛下,此人,已服毒自尽了。”
四周鸦雀无声,空气一时凝滞如岩浆,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的目光——惊疑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冰冷刺骨的——如同无形的箭矢,将她死死定在原地。
一缕风来,浓烈的铁锈味和木质的龙涎香送到了她鼻间,她僵硬抬头,对上了郁朝的眼睛。
那双眼睛竟比她还慌!
郁朝惊慌张望,躲在死人舒妃后面,“是谁要刺杀朕!是不是你!”
“陛!下!”
安戈惶恐大喊,“扑通”一声跪在殿中,张口就来,“臣冤枉啊!臣今早才到,怎么会有时间布局今晚的刺杀呢?定是有奸人害臣,想让两国离心啊陛下!”
郁朝看向其他人,扫视一圈,又盯着她。
安戈立刻接上,吟唱,“陛!下!”
她捂着心口,不胜柔弱,“咳咳咳咳,臣身体孱弱,路途颠簸几次昏迷,陛下可请太医把脉,臣绝对无心筹谋此事啊!”
“况且我扶南与大雍一直交好,两国互通商贸,已有百年,衣冠同风,文脉相连,臣来大雍,如归乡之亲切;德宗时,贵国边关告急,臣之国三日驰援,助君守镇平,堰江;神宗时,公主昭庆嫁予我朝为后,诞下麟儿,若细细追溯,说不定臣之身,还有昭庆公主的血啊!”
“臣怎会弑君啊!”
扶南使臣跪了一地,脸上闪过惊艳之色,此时,“是呀是呀,对啊对啊。”
郁朝动摇了,眸中光影明暗不定的闪烁。
一锦衣卫携风冲进来跪下,双手奉上一本册子,“陛下,臣等查出了刺客的籍贯。”
“念。”
“赵山,原扶南国清化府人士。年廿五,贩珠于广陵,遂以为家。年卅五,会募从戎……”
众人哗然。
安戈:累了。
郁朝:“公主伶牙俐齿,此时可还有话要说?”
安戈爬起跪直,神色严肃,目光狠绝,毫不避讳地看着郁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身生之地岂由人择?所行之事岂非人择?臣指天为誓,若臣对大雍怀有半分不轨之心,必叫我安戈永堕无间!扶南国亦受天谴,社稷倾颓!”
旁边有扶南使臣动了动,安戈全然不闻。
“陛下圣德巍巍,功比五帝,德润八荒,乃烛照万里之明君。今日之事,漏洞百出,栽赃之意昭然若揭!臣相信,陛下圣心独运,定能明辨忠奸,还臣清白之身,亦还我扶南国一个赤诚忠君之心!”
郁朝没反应。
他居然没反应!!
安戈:mlgb的。老娘才不要再下一次诏狱。
“若陛下亦为表象所蒙蔽……那安戈今日,便以死明志,但求血溅这清和殿,以证我扶南之心!”
说罢,就往那盘龙金柱冲去。
只是身体羸弱,起身时被衣裙绊了一下,反应过来的使臣轻易赶上了她,七手八脚拉着她。
“诶!诶!使不得!使不得啊公主!”
“公主这是做何呢?停下停下啊。”
“陛下,我等相信扶南公主绝非主谋,请陛下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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