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先前吩咐过,要十七考核结束后立即搬到寝宫附近来,不到黄昏,十七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裹住进了已经收拾的很干净的偏殿里。
偏殿离陛下居住的主殿很近,只有一墙之隔,起初打造这小殿的缘由不得而知,如今倒是便宜了十七。
他的小包裹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而且长得都一个样子,全都是黑色的,只有形制上有些许区别。
虽说只有几件,但十七还是认认真真的把衣裳收拾好,又看着放在桌上的明月愣了一会神,才伸手将它挎在自己的腰侧。
十七看着身侧的明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圣恩到底是好是坏,现在的他无从得知。
就如明月那夜说得那般,陛下劳苦。等到十七收拾完准备去面见圣上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可那道高大的身影依旧坐在书桌内里,低着头批画着什么。
头是微低着的,肩背却挺得笔直,玄金色外袍被搁置在一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毛笔,宛如黑夜里的一尊墨玉。
他手中的笔短暂的停顿片刻,剑眉紧紧蹙起,似乎有些不满,目光落到面前的折子上,落下几句话。
“十七护卫,怎得站在此处不进去?”
元福公公掐着嗓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七回身低声道:“见陛下在忙,不知能否进去打扰。”
“呵呵,十七护卫可放心进去罢。”
元福笑呵呵的推开书房门,侧着身子弯腰请十七进去。
他抬脚走进书房内,陛下听到动静,抬眼往他们这边瞧了下。
随即,十七就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腰侧,那里挎着明月。
“考核结束了?”
“禀陛下,是的。”
“嗯,上前来。”男人的嗓音始终是不轻不重,淡淡的感觉,却自带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
十七应了声是,缓步走到陛下身侧,犹豫了片刻,在元福公公的挤眉弄眼中拿起一旁搁置的墨条细细研磨。
景帝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将剩下的折子批完,最后仰身靠在椅背上。
“给剑取名了吗?”
“嗯,叫明月。”
男人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闭着的双眼里闪过思绪万千,待到睁开时,只剩一派淡然。
“好名字,你平日里就跟在朕身边,回头让元福同你交代一遍。”
十七愣愣的点点头,跟在陛下身边啊......
一旁的元福乐呵呵的出声说道:“陛下可是忙完了?那便早些去歇息吧,累了一天,回头让鲍太医给陛下按按。”
“嗯。”
景帝接着揉着自己的眉心,应了一声,随即元福将十七挤开,自己则上前在身侧候着。
跟在元福公公身后的十七将伺候人的动作都看进眼中,心想道自己日后也要这般伺候陛下吗?
等到景帝回寝休息,元福公公唤来一个小宫女,吩咐让她去寻太医来,转头笑呵呵的对十七说道:“陛下吩咐了,日后你呀,就和我一同跟在陛下身边,包括上朝和出行,都得跟着。”
“上朝也要跟着吗?”
十七有些懵懂,在他的印象中,暗卫似乎没有展现在明面上的,但如今陛下却让他......
“呵呵,都是陛下的安排,十七护卫照做便是。”
拂尘随着元福公公的动作从十七的手背上擦过,他垂眼抬起手嗅了嗅,又是那一股熟悉的幽香。
昏黄的天**晚,十七看着远处绚丽晚霞,心中莫名添了几分沉重。
自己未来的路,恐怕不好走。
......
第二日大早,十七逐步跟在元福公公身后,待到景帝坐上龙椅,自己则在元福公公的指点下站在了另外一侧屏风后面。
他们来的不算早,但底下跪拜的大臣们都低着头,故而也没人看到十七的身影。
“平身。”
“谢陛下。”
男人支起一只手撑在龙椅的扶手上,黑沉沉的眸子被微微晃动的墨色珠串给掩盖,偶尔从中露出锐利的目光扫射下面的群臣。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一名老臣迈步走出列队,他身材肥胖,十七看着都担心他的双脚担不起身体的重量。
“何事?”
“陛下,臣有一孙,名唤魏立峰,近日他与李御史之女暗生情愫,我大景民风开放,此乃我魏李两家幸事,故而臣本欲说媒登门,为其定下婚约。”
说到这里,这位往下都看不到自己脚尖的老臣神情悲戚的擦擦眼角,跪地恳求道:“可这李御史却认为臣孙儿不配其女,前日臣那不成器的孙儿又和那姑娘相约同游,被李御史瞧见了,竟然、竟然直接冲上来揍了臣的孙儿。”
他哭得伤心,十七却蹙起了眉头,他观察了一下,这老臣的容貌,和前日他在街上撞见的那个肥猪一般的男子,似乎有些相似,莫非这就是他口中的孙儿?
再一瞧这老臣身后的其他群臣,有些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有的年轻些,还不太能管住自己的表情,十分怪异。
十七歪了歪头,便听到这老臣声泪俱下:“臣孙虽被宠坏,但身子骨却是算不得好,被李御史这么一打,就连鼻梁骨可都断了啊!”
“臣知晓、知晓李御史向来直言不讳,也是个冲动火爆的性子,先前见其在殿上与陛下据理力争便让老臣对他望而生却啊!可臣那不成器的孙儿实在是喜欢,就算被打成这样,还求着老臣去同李御史好好说谈,想娶那姑娘进门啊!”
这老臣耸了耸鼻子,双目通红,似乎心有不甘:“臣只求陛下主持公道啊!臣孙不能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
景帝坐在高位上,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听完这老臣的一番话,整个大殿静了一会,随后才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李御史可在?”
“陛下,御史大人身体抱恙,已经在家修养两日了。”
元福公公凑上前来轻声说道:“这李御史性子着实是有些激进......”
“陈安。”
“臣在。”
“带人去李御史府中查明情况。”
“是。”
一名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低眉顺眼的接下景帝交给他的任务。
后面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景帝端坐在龙椅上,垂眼看着下面的群臣,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退朝后,元福公公连忙拿过一件轻薄披风给景帝披上:“陛下,这突然就起了风,小心些别冻着了。”
男人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披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十七则跟在另外一侧,若有所思的模样。
“十七在想什么?”
突然点名把十七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向景帝的黑眸,那一双深邃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他眼皮底下作乱。
“陛下,刚刚...在殿上那位是?”
“礼部尚书,魏兴。”
元福公公瞪大双眼使劲给十七使眼色,他看到了,后面的话便就卡在了喉咙里。
景帝瞥了一眼挤眉弄眼的元福吩咐道:“元福,你去端些暖身的甜汤来。”
“是,陛下。”
元福走之前还冲着十七眨了眨眼,十七也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说。”
“呃......”
“怎么?敢听元福的话,不敢听朕的话了?”
“十七不敢。”
十七连忙低下头谢罪:“那魏尚书的孙儿,是不是也是长得...和他身形类似?”
景帝仰起头,似乎回想了一下,露出了一抹难言的表情:“...确实类似。”
“属下前日...或许见过魏尚书的孙儿,也...目睹了他口中所言的事情。”
“哦?”景帝似乎十分好奇,挑眉让十七详细说说。
十七一遍回想一遍将那天所见描述给景帝,讲到最后,他顿了顿还是加上了一句话:“属下不管怎么看,魏尚书的孙儿和李御史的女儿,都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模样。”
景帝轻哼一声:“那你是认为魏尚书在骗朕?”
“十七不敢妄言。”
十七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天杀的,自己多这句嘴做什么?还有那个魏尚书,颠倒黑白一把好手,不过在十七看来,这件事只要陛下派人去御史家打听打听就能搞清楚,这魏尚书...怎么胆子这么大?
见自己面前的人都快都抖成筛糠了,景帝才好心的放过他:“紧张什么?朕又没说什么。”
“属下...不该随意妄论朝事。”
“哼。”
景帝没有再说话,元福也端着甜汤过来了。
几人到了御书房,景帝依旧端坐在桌后认真批改着新一批的奏折,元福公公在外头站着,十七看了看四周,选了个屋顶跳了上去。
“哎哟!十七护卫这是做什么?”
“啊?我找个位置待会。”
十七挠挠头,不明白为什么元福的反应这么大,陛下不让他上房梁,自己肯定也不可能跟进御书房内坐着,那就只能跳到房顶啊?
元福公公在下面急得手舞足蹈,十七犹豫半晌,正想跳下来时就听到御书房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元福,不用管他,他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是,陛下。”
元福低头应道,掩盖掉眼中的诧异,他怎么感觉自打十七护卫来了之后,陛下的...包容度变高了呢?以前的陛下,有这么包容人吗?
见景帝发话了,十七也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房顶。
此时还未到晌午,阳光算不上毒辣,只是有些耀眼,十七晒着晒着就来了瞌睡,但他谨记自己所处的地方,时不时就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约莫过了有好久,元福公公从外头回来了,敲敲门问道:“陛下,可要用午膳?”
“嗯,十七呢?”
“陛下。”
十七听到景帝喊自己,立刻跳下来闪身到御书房内,身形之快连元福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耳力好,隐隐约约间好像听到了元福公公在说:“这么快?老奴这把年纪能不能也学一下......”
不只是十七,陛下也听到了。
“哼,你这把老骨头少折腾了,十七今年多大,你今年多大?”
“哎哟哎哟,让陛下看笑话了。”元福公公赔着笑往后退了几步,吩咐外面守着的宫女上菜。
十七回头也看了他一眼,眨眨眼后就听到陛下在说:“十七,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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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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