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元年七月十九 晴】
"姑娘，这边。"阿禾轻车熟路地领着我穿过重重宫苑，一边走一边低声提醒："术士院在最西头，听说那边的人脾气都古怪得很，您可得当心些。"
越走越偏僻，灵台苑已经够荒凉了，没想到术士院所在的西侧更是人迹罕至。阿禾警惕地环顾四周，身体不自觉地往我这边靠近。
术士院里烟雾缭绕，几个穿着华丽道袍的方士正围着一个青铜丹炉高谈阔论。阿禾机灵地上前行礼："诸位仙师，这位是陛下亲封的王凌姑娘，想寻一位叫徐衍的术士。"
一听徐衍的名字，那些术士个个面露鄙夷。
"那个灾星？整日里不务正业，专搞些旁门左道！"一个留着长须的老术士嗤之以鼻。
"上个月差点把丹房给点了，被刘管事赶到那边最偏的院子去了。"另一个胖术士补充道，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姑娘还是离他远些，"第三个术士压低声音，"他那丹炉说炸就炸，前几日还把刘管事的眉毛给燎了，现在刘管事见他就绕道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阿禾立即用袖子掩住口鼻，另一只手却不忘递给我一方绣帕。院中，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大门，蹲在一个冒着诡异青烟的丹炉前念念有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紧紧束着，上面还有几个像是被酸液腐蚀的黑边小洞。
"硫磺比例已降至一成，温度也控制住了，为何还会冒绿烟......"他挠着头，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垂在额前，脸上还沾着炉灰，右边的眉毛明显比左边淡了不少——传言果然不虚。
"因为杂质，"我忍不住接话，"你的硝石里含有铜离子，高温下就会产生绿色的烟。"
徐衍猛地转身，看到阿禾时愣了一下："阿禾妹妹？你怎么来了？"随即注意到我，慌忙行礼。
阿禾笑着介绍："徐衍哥哥，这是王凌姑娘，陛下新封的义女，现在掌管灵台苑。"
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简单的化学反应式："看，Cu??在火焰中会发生电子跃迁，呈现出的特征就是绿色。"
他盯着地上的图案，虽然看不懂化学式，却呼吸都急促了："妙啊！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是心诚不够......"
"跟诚心没关系，"我打断他，"这是科学。想不想学点更厉害的？比如让火焰变成七彩，在空中绽放成花？"
我给他描述烟花的景象：如何在夜空中炸开，如何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形状。徐衍听得如痴如醉，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姑娘若能教我此等仙法，徐衍愿效犬马之劳！"
很好，技术宅果然好忽悠。我轻咳一声："不是仙法，是科学。我任命你为灵台苑的首席术士工程师，专门研究这个。"
"首席......术士工程师？"他茫然地重复。
"就是专门负责最重要技术研发的职位，"我画着大饼，"以后你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硝石硫磺管够，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月钱翻倍，独立实验室，还能名留青史。"
徐衍眼睛更亮了，当即开始收拾他的瓶瓶罐罐，阿禾帮着，细心地将那些瓶罐用软布包好。
临走时，徐衍对着那个冒烟的丹炉深深一揖："老伙计，我要去追寻真正的天道了。"阿禾在一旁看着捂嘴轻笑。
带着新收的技术骨干，我们转战少府仓库。阿禾熟门熟路地找到管事，脆生生地说："王公公，我们是灵台苑的，奉陛下旨意来领些物料。"
听说我们要硝石、硫磺、木炭，还有各种金属粉末，管事的脸都绿了。
"姑娘，这些都是危险之物，要来做甚？"
"完成任务，"我面不改色，"陛下亲准的，三日后七月二十日晚就要验收。"
阿禾立即接话："李公公放心，有徐衍哥哥在，不会出岔子的。"说着还指了指徐衍。
一听是皇帝的项目，管事的不敢多问，但每样都登记得格外仔细。李管事在一旁配合清点，一边念一边忍不住确认："硝石五十斤、硫磺二十斤、松香十斤、铜粉三斤、铁粉三斤......姑娘，这分量是不是太足了点？"
徐衍认真地解释："李管事有所不知，此乃试验所需，损耗颇大。"
管事的还是一脸"你们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但终究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备齐了物料。
回到灵台苑，我立即召开项目启动会。听说我们要做会飞的火光，大家都紧张起来。
"姑娘，这、这不会把房子点着吧？"春桃第一时间抱来了水桶，严阵以待。
小顺子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姑娘放心，万一炸了，我背您跑最快！"
秋穗默默地把所有易燃的帘幔都收了起来，动作麻利。
老赵则翻出了一本残破的《淮南万毕术》，说要查查有没有相关记载。
我让徐衍负责配比，自己在旁边指导。第一次试验，我们做得格外小心。
"硫磺二两、硝石四两、木炭一两......"徐衍称重时手都在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混合好后，我们小心翼翼地装进竹筒，用泥封口，只留一个小孔插引信。
然而点火后，竹筒只是"呲"了一声，冒出一股浓烟，然后就没了动静。
"失败了？"徐衍满脸失望，肩膀都垮了下来。
我不信邪，凑近想看看怎么回事。突然，"砰"的一声闷响，竹筒里窜出一股火苗，直接燎到了我额前的刘海！
"姑娘！"阿禾惊叫着把我往后拉，手忙脚乱地检查我的头发，"还好还好，只燎了一点点。"
徐衍吓得脸色发白："在……在下罪该万死！"
我摸着被燎焦的发梢，反而笑了："好事！这说明我们的方向对了，只是配比和密封有问题。来，记录数据：配比1:2:0.5，燃烧不充分，有爆燃现象......"
看着我被燎了头发还这么兴奋，众人都用"姑娘是不是吓傻了"的眼神看着我。
第二次试验调整了配比。这次的火药燃烧得很充分——太充分了，竹筒瞬间炸开，碎片四溅。春桃眼疾手快地举起木盾挡住，小顺子已经一个箭步冲到我身前，虽然腿还在发抖。
阿禾吓得直接蹲下身抱住头，等爆炸声过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没……没事吧？"
第三次，我们尝试加入铜粉想要蓝色火焰，结果因为混合不均匀，只冒出诡异的绿烟，呛得大家直咳嗽。老赵一边咳嗽一边翻书："《淮南万毕术》有云，青烟起，鬼神来......这是大凶之兆啊！"
"赵老，这是科学现象，"我耐心解释，"铜离子在高温下的显色反应而已。"
徐衍立刻掏出小本子记下："铜离子......显色反应......"
第四次试验更离谱，引信燃烧太快，还没等我们退远就炸了。秋穗默默递来湿布给大家擦脸，春桃已经抱着水桶随时准备救火。
阿禾一边帮我擦脸，一边心疼地说："姑娘，要不咱们先歇会儿？您这脸都熏黑了。"
就在大家垂头丧气时，李管事清了清嗓子："姑娘，我观之，每次试验变量过多。或可固定其他，专攻其一？"
这话点醒了我。不愧是做过管理的，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
"李管事说得对！徐衍，接下来我们固定硫磺和木炭的比例，专攻硝石的用量。小顺子，你去拿些不同粗细的竹筒来。春桃，准备更多水。秋穗，麻烦你带阿禾去准备些吃食，大家该饿了。"
各司其职，徐衍沉浸在配比计算中，不时与李管事讨论，小顺子跑前跑后地搬运物资，春桃在试验场周围布置好防火设施，秋穗和阿禾很快端来热汤和饼子，连老赵都戴上了我临时用桑皮纸做的"口罩"，说是要"隔绝邪气"。
第五次试验，我们换了更粗的竹筒，火药也经过仔细研磨。这一次，竹筒成功升空，却在半空中解体，洒下一片火星。
"成功了！成功了！"小顺子激动地跳起来。
阿禾也兴奋地拍手："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徐衍却皱着眉头："姑娘，升空力度够了，但竹筒强度不足，该如何是好？"
"用纸筒，"我灵光一闪，"多层油纸卷，应该比竹筒更轻更韧。"
"油纸？"李管事立即接话，"少府肯定有祭祀剩下的明油，我这就去取。"
第六次试验，我们用油纸卷筒。这次飞得更高，却在空中烧了起来，像个火球般坠落。
第七次、第八次......试验一直持续到日落。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失败品，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黑灰，眼神却越来越亮。
阿禾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盆清水和干净帕子，挨个给大家擦脸。
我们逐渐摸清了门道：火药需要分层压实，引信要用浸过硝水的纸卷紧，纸筒的厚度和密封更是关键。
就在徐衍兴奋地准备第九次试验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管事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陛下派人来问，明日的‘祥瑞’准备得如何了？来传话的内侍已经到前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还有一天时间，但我们的进度远远落后！
阿禾反应极快："姑娘别急，我去应付。"她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向前院走去。
没过多久，我们就听见阿禾清脆的声音："公公慢走，我们姑娘正在闭关准备后日的大典，不便见客。请回禀陛下，灵台苑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看着满地狼藉的实验现场，我深吸一口气："徐衍，把所有成功的、半成功的样品都准备好。春桃，带大家快速收拾院子。"
等阿禾引着内侍离开后，我拉着徐衍走到一边，压低声音："看来，我们今晚要加班了。"
徐衍看着手中刚刚改良的配方，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执着光芒："姑娘放心，在下已经摸到门道了。若是连夜赶工，或许......能做出让陛下满意的‘祥瑞’。"
夜深了，第十三次试验，一道亮光终于拖着尾焰冲上夜空，在黑暗中绽放出短暂却绚烂的火花，但随即迅速熄灭，效果远未达到预期。
"这......"徐衍颓然坐倒在地，"还是不行，威力太小了。"
我看着空中瞬间消失的光芒，眉头紧锁。距离交付只剩明日一天，而我们的"祥瑞"还差得远。
"徐衍，"我轻声问道，"如果把我们剩下的所有材料都用上，能做多大的？"
徐衍愣了愣，脸瞬间白了："姑……姑娘，那恐怕......会炸平半个院子！"
阿禾倒抽一口凉气，紧张地抓住我的衣袖。
我望着未央宫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得嘞，就要炸天效果，成不成就看明天了。"
技术男同事是最好搞定的，你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舞台，以及支持，他就会十二分用心的干活[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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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搞定首席术士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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