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相府里最冷僻的一处地方。
院子倒还宽敞,只是离司空雪的书房最远,平日里少有人往来。府上丫鬟打扫着也是草草了事,院子里的杂草也无人打理。
宁鸢要住进去,松烟立刻着人先将正房打扫好,又摆上了茶水点心。
房内虽瞧着简朴了些,想来日后会添置些器具装点。
松烟道:“姑娘可有喜欢的菜式,属下这就吩咐厨房准备。”
司空雪不重口欲,厨房从前菜式简单。而今司空雪吩咐了吃穿用度不得苛待,松烟便上了心。
松烟细细打量着穿好衣裳的宁鸢,模样与宁小姐相似,年龄却不相仿。这姑娘稚气未脱,绝不会是宁小姐。
宁鸢护着衣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司空雪如今的宅子似比从前的宁府还要大。
还不知司空雪把她留在府里意欲何为,如今寄人篱下,宁鸢也不敢乱提要求,只道:“随意,我于吃的上不挑剔。”
从前她对吃的用的极为挑剔,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还不知今夕何年,距宁家获罪过了多少个年头。
直接开口询问,必会惹人怀疑,得找机会慢慢套话才是。
方才司空雪那番行径,实在把她吓坏了。她看都不敢看司空雪一眼,更不要说凭着相貌分辨司空雪是何年岁。
瞧她于朝堂之上气焰那样盛,她一开口,皇帝都不反驳,想来品级应当不低。
宁鸢斟酌着问松烟:“不知姐姐年岁几何,我该如何称呼姐姐?”
松烟一愣,眼前这位姑娘说起话来恭顺有礼,住这样的屋子也没有半点不快,与从前那个娇纵刁蛮的宁小姐大相径庭,果真只是模样相似罢了。
松烟道:“不敢当。属下名松烟,今年二十有三,姑娘直接唤属下名字即可。”
二十三岁……
宁鸢记得,松烟与她年纪相仿,如今已经二十三了。
原来宁家获罪,已有五个春秋。
过去这么久,也不知娘亲与祖母身在何处。
心中记挂着家人,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愁容。
松烟没理会宁鸢的情绪,只带两个小丫鬟到宁鸢面前,道:“姑娘,这二人以后便留在院子里伺候您。您有何需要,与她们提便是。只是一点,主子吩咐了,您不许踏出这个院子。”
“不许踏出这个院子?”
这院子虽大,可光秃秃的,连花都没来得及种,瞧着便心烦。
司空雪把她抓回来,只是为了软禁她?
她还以为好不容易借尸还魂,能有机会报仇。
现在莫要说去找尉迟锦寻仇,被软禁在这样小的一个院子里,她什么都不能做。
松烟道:“相府重地,如此也是为了姑娘好。”
相府?
听着松烟的话,宁鸢不免有些吃惊。
丞相可是百官之首,必得博学多识,不是只会舞刀弄剑便可以当的。
宁鸢记得,司空雪最不喜欢读书了。
司空雪自小便说,往后她要当大将军,风风光光,建功立业。
入学堂时,司空雪动辄逃课,或者与尉迟锦的随从打架。课业完不成,还时不时闯祸,气得夫子隔三差五便要去太尉府告状。
当初太尉大人也为此事烦恼,只是司空雪跑得快,要责罚也抓不到她人。
不想过了五载,司空雪竟位至丞相。
当真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两个小丫鬟不过十六,她们不知道司空雪与宁家的旧事,只知道眼前这位姑娘是她们主子头一个带回府的。主子吩咐了要对她有求必应,这姑娘虽无名分,但地位可见一斑。
她们得好生照顾,保不齐日后能跟着得些好处。
瞧主子带回来的姑娘生得这样好看,来日也会成为府里的主子也说不准。
大些的那个丫鬟道:“姑娘,我叫春荷,她叫夏熏,松烟姐姐命我们二人照顾姑娘起居,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宁鸢才受了惊吓,而今疲于应付,只道:“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坐到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怅然。
还好时隔五年,她才不会被认出来。
只是,司空雪的权势都这样盛,长公主一脉更不必说。而她不过十七八的心性,又无权无势,现在又被司空雪软禁了起来,如何能够为宁家报仇。
难道要想办法讨好司空雪,借着她手中的权柄去救母亲与祖母?
可司空雪从前那样欺负她,今日又对她做了这种事……
现下这里的人也不许她离开这个院子,她究竟要怎么做?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春荷夏熏将几样精致的小菜端了上来。
宁鸢倦恹恹地坐下,望着眼前的吃食,无端叹气。
这些食物精致归精致,却都是她不喜欢吃的。
夏熏问:“可是中原菜式不合姑娘胃口?主子已经遣人去请西域的厨子到府上,这几日还请姑娘将就些。”
宁鸢忙道:“怎会不和胃口,我不过是想家了。”
寄人篱下,她哪敢挑剔。
更何况,她听闻西域的菜才不好吃呢。
看着眼前的菜,宁鸢拿起筷子,打算随意吃两口。
葱爆羊肉,芙蓉豆腐汤,她吃了便会起疹子,之后府上再没有做过羊肉与豆腐。红烧鲫鱼,刺多得厉害,怎么都挑不干净,从前宁鸢碰都不会碰一下。
司空雪不会是故意的吧?
专门让人准备她不能吃的东西,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欺负她。
好像只剩下一道菜还能入口。
“这道菜叫什么?”宁鸢夹了一块肉,想到这道菜她从未见过,便问了一句。
这道菜瞧着倒是可口,只是从前动不动便被司空雪捉弄,如今吃起东西,不免谨慎了不少。
春荷忙道:“姑娘可真会吃,这道菜叫龙凤呈祥,是取了鳝鱼和乌鸡炖的,补气养颜最好。平日里府上鲜少做这样复杂的菜式,定是主子专门命人做给姑娘吃的。”
“鳝鱼?!”
那不是和蛇一样!
宁鸢吓得险些拿不住筷子。
她最害怕这些东西了。
小时候便被司空雪抓的蛇吓了一跳,之后见着绳索便害怕,怎的司空雪到现在还与她过不去。
再不敢碰什么“龙凤呈祥”,宁鸢望着剩下的菜。
从前不能吃羊肉与豆腐是因为身子不好,如今借尸还魂,或许就能吃了呢。
这具身子饿了太久,她没有闲情挑剔,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口中。
宁鸢才知道,原来羊肉这般好吃。
这里的厨子将羊肉做得极好,鲜嫩可口,膻味也不重。豆腐汤也是入口滑嫩,十分开胃。
宁鸢忍不住吃了一大碗,之后又吃了一些鱼肉。
从前养尊处优,故而吃东西挑剔。如今要养好身子,伺机而动才是。
鲫鱼同样鲜美,左右她现下无事,慢慢挑刺便是。
除了那道龙凤呈祥没被动过,余下的菜吃得倒是干净。
春荷将此事禀报给司空雪,司空雪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她当真都吃了?”
春荷道:“禀主子,除了那道乌鸡鳝鱼羹。那姑娘好像有些害怕鳝鱼,便没有动筷。余下的,那姑娘吃得干干净净,瞧着像是饿坏了。”
姑娘家不喜蛇、鳝之类,倒说得过去。
只是旁的,她竟真能吃得干干净净。
司空雪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让厨房准备的都是宁鸢最不喜欢吃的。
羊肉与豆腐,宁鸢根本碰不得。
而今她吃得这般安逸,可见她当真不是宁鸢。
明明早知道她不可能是,怎的还是忍不住抱一丝希望。
本就没什么胃口,确认带回来的人不是宁鸢,司空雪更吃不下饭。
“你成日里不思饮食,是想着羽化成仙么?”殷驰云拿着一个瓷瓶走了进来,放到了司空雪面前。
不用问便知,司空雪要的药她已经配好。
司空雪没有道谢,反倒问:“怎么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若是吃完了,不还得费心重配。
殷驰云道:“你可知这其中几味药材有多珍贵?”
司空雪揉了揉眉心,道:“我几时差过你银子?”
“不是银子的问题。”殷驰云面露难色,道:“你打算养她一辈子么?”
司空雪抬眼,未置可否。
只要她乖乖在府里不添乱,养她一辈子又如何。
“魅魔体质特殊,这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如今她年纪尚小,刚刚成年,还能靠药物压制。阿雪,你可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想到那张与阿鸢一模一样的脸,还有被那被她撕碎的纱衣,司空雪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殷驰云趁机道:“其实,她生得这般模样,何尝不是上天给你的一次机会。你还年轻,何不试着接受旁人?”
司空雪眼神骤然凌厉,道:“你胡说什么?”
担心司空雪动手打她,殷驰云后退几步,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只是,你既舍不得杀她,又不愿碰她,那你也该早些为她寻个伴儿,不能让活生生一个人被情热熬死……”
“你!”司空雪抓着剑鞘,虽未拔剑,眼中的怒意却挡不住。
即便是总角之交的好友,也不能拿阿鸢开这种玩笑。
异族的女子,怎能替代阿鸢。
至于殷驰云说的什么情热。
看着殷驰云送来的药,司空雪的头更疼了。
真要如殷驰云说的那般,给那个异族女子寻个伴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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