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您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些由图形组成的文字是您写的意思吗?”
土坑旁,杜华林紧紧握住林朝云的手,情绪激动地问:“您确定,这些文字是您说的意思?!”
老人家实在是太亢奋了,林朝云有些不适应地低下头,轻咳两声,温声问:“人……证明一个象形文字的意思,需要什么证据?”
杜华林立刻喊人把前面几个找出文字意思后写就的文章取来,示意林朝云阅读:“就这样,您仿造这篇文章进行论证便好……”
林朝云草草翻阅一篇,被满纸引经据典惊得一愣。
他极快地将文章还给杜华林:“我无法留名,就算写出这些文章,也只能属您的名字。”
杜华林张着嘴,呆呆问了句为什么。
林朝云抬眼暮行雨使了个眼神。
“他身体抱恙,不喜被人打扰,”工具人暮行雨接收到信号,当即站了出来,“若是教授觉得不妥,留我的名也是一样的。”
杜华林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白嫖怪。
暮行雨:“……”
“开个玩笑,不必在意,”对方一开口还不如自己靠谱,林朝云头疼地把人推开,撑着精力一字一句说,“抱歉,的确如暮先生所言,我不便露名,何况我只能推测和提建议,像刚刚那些思维严谨逻辑清晰的文章,还是需要杜教授来书写。”
杜华林会意地点点头,脸上依旧很是为难:“但这和抢占他人功劳有什么区别?林先生,就算不能署名在一作,也请让我把姓名写在二作上……”
林朝云听不太懂,正想下意识拒绝,却被暮行雨一把揽住肩拽到身后:“也好。”
他倏尔抬眼,旋即暮行雨贴着他耳朵说:“这家伙犟得要命,不想被他缠一天的话就乖乖闭嘴听我的。”
林朝云:“……”
他没有出声,只是偏头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用力揉了下耳尖。
暮行雨看出了他内心厌恶,也不说什么,抬起头,面上含笑,眸光极亮,对杜华林笑了笑:“那便先这样吧。”
他若无其事般将余光落在不远处黄沙地上蠕动的漆黑物质上,笑得有些森然:“辛苦杜教授了……你们先聊,我还有些事,失陪一会。”
说完头也不抬地朝远处走,杜华林以为他烟瘾犯了去找地方抽烟,便也没管,招招手把林朝云拉到身旁,指着被记录下来的字:“请问……”
林朝云不作声地盯了他一会,忽然开口打断:“我们之前见过吗?”
“什么?没、应该没有吧,林先生的外貌如此出众,若是见过我应该会有印象……怎么了?”
“……”
林朝云摇了下头。
“没什么。”他轻声说,“只是觉得您……很眼熟。”
那棵诡异又精美的青铜树终于在傍晚被成功挖掘出来,杜华林带着几个学生趴在面前研究了半个晚上,结合林朝云给出的几个类似文字,还有字形字义前后文等等要素,最终确认青铜树上刻着的八字诗中的第一句的确和对方说的一致。
一天之内成功破译两个文字,整个团队士气高涨,晚饭时杜华林喝了点酒,差点扑过去给林朝云一个酒气浓郁的熊抱,还好周围几个学生眼疾手快拉住,扶回房间醒酒去了。
林朝云化了一天人形,到了晚上实在吃不消,头疼欲裂,反胃欲吐,回到房间便再也忍不住,低头吐得昏天黑地。
暮行雨不知道去干什么,现在还没回来,便也没人扶,他半跪在地上缓了几秒才稍微恢复了力气,扶墙起身,就着冷水冲了个澡,回头跌坐在床榻上变回了兔身。
四周空寂,村庄偏僻到甚至没有WIFI,就连路灯也是发现遗址后杜华林一行人赶来临时安的,林朝云趴在床头,听见窗外知了急躁叫嚷,夜风透过窗缝涌进,拂去房间内一抹燥热。
长久的沉寂里,他隐隐回想起落下时观世音那抹古怪至极的微笑,心头一紧,迷迷糊糊地想之后要找个时间把两个兔崽子叫下来好好问一通。
……暮行雨怎么这么慢,他是掉坑里了吗?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弹开,惊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朝云,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见一片猩红的衣角。
他愣了下,大脑中昏沉的睡意消散不少,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是属于邪神的双眸。
对方浑身的血腥味太浓郁了,林朝云敏锐地闻到,空荡荡的胃里又开始翻涌,难受得他皱紧眉。
“去洗澡。”他冷冰冰的,脑袋一歪抵在另外一侧软枕上,“好臭。”
暮行雨没有答应,而是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兔脑袋,指尖轻轻捏住因为不满而直直竖起的耳朵,色情而强势地揉了几下。
那块肉是林朝云的敏感点,几乎瞬间他浑身一僵,迟钝地察觉到自己被冒犯,一只耳朵啪地戳在暮行雨的手心里,语调像是淬了冰渣:“你干什么?”
暮行雨没有回答,而是顺势捏住那只耳朵,亲昵而温柔地揉弄着,边捏边说:“刚刚在郊外,我看见了你上次遇见的那种怪物。”
他的五指灵活,动作熟练,酥麻沿着耳稍一路烧到大脑,林朝云难耐地动了动,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被对方逮着机会,沿着脑门一路抚摸而下,停在脊背上。
暮行雨低垂着自己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卷的墨发一缕一缕垂落脸侧,形状极美的唇-瓣扯着弧度,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孩子:“我跟过去,发现这些物种的繁衍能力比你猜测的还强,扎根此地不过三日,便已经有了一个族群。”
“我斩杀这些怪物花了半天,”他含笑说,“比我杀尽血海中魔物还要费劲。”
林朝云听得皱眉,一时忘记对方还捏着自己耳朵,抬头扯到,疼地轻嘶了一声:“有没有什么发现?”
暮行雨松开手指,转身抽出两张纸擦去身上的污血:“这不是血海能够产生的生物,也不是你们三十三重天能养出来的,我现在暂时还搞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是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林朝云稍微坐直了些:“冲我?”
“他们的嘴里有你的头发,应该是一路追踪你的气味跟来的,”暮行雨伸出右手一握一松,掏出一团漆黑粘稠的东西,“这是他们的心脏,里面储存了大量腐蚀性物质,一旦注入地脉,就会毁坏遗址中所有的东西。”
他垂下眼安静注视着眼前微微晃动的兔耳朵:“到时,唯一记载你的文明也将彻底消亡。”
林朝云沉吟片刻,凑上前碰了碰那还在轻轻跳动的心脏,没管萦绕在鼻尖的古怪气味,伸手狠狠摁动两下。
噗!
心脏破开,血液淌了暮行雨满手,露出一个四方的金属块。
林朝云避开肆意流淌的黑色血液拨弄了几下方块,露出正面涂以朱砂的一个字:“林。”
暮行雨看见了那个字,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
他恍然想起面前这个物件:“玺?”
“对,”林朝云擦去手上血液,“玺。”
“象征创世神权,千年前曾经在你我一战中消失不见的玉玺。”他说,两爪摁住察觉异动想要逃开的玉玺碎片,“被改装过了,伪造成神器,还被分成了八块,这不是你的手笔——那当年你为什么要承认?”
暮行雨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启唇缓缓吐-出口浊气,落在林朝云耳边居然有些像呻-吟。
他觉得古怪,瞥了一眼,没有作声。
转而,一只手落在面上,掩住他的双眸,暮行雨的声音从头顶洒下:“没为什么,化成人形一天不累吗?睡吧,我给你打扇,不会被蚊子咬。”
林朝云歪了下头,躲开温热潮湿的手心,没有顺着他的话头,而是沉吟数秒,盯着玉玺:“你在包庇谁?”
“没有。”
“若不是你做的,应来干什么,充当借口和我打一架?”
暮行雨半真半假地嗯了一声,话落到林朝云心头,腾地点燃一团火。
他紧抿起唇,欲盖弥彰地望了眼窗外,许久终于开口:“出去。”
暮行雨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出去?杜教授只给我们安排了一间屋子一铺床说是挤挤,你让我出去?我去哪?”
“沙发,椅子,或者打地铺,”林朝云毫不客气,“总之不能睡床,下去。”
暮行雨不动:“凭什么?”
没有什么凭什么,林朝云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强撑着精神和暮行雨说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见对方迟迟不动,他索性撑起身,一张雪白的兔脸冷若冰霜,威胁般朝地板上一瞥。
“下去。”他说着,动了下脚。
那是再不退下就给我滚的意思。
没有半分道理可讲。
暮行雨深深注视了他几眼,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了被褥,反手丢到地上。
“行啊,”他冷笑,“晚上被蚊子咬哭别喊我。”
林朝云回敬他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
暮行雨说的的确没错,像这种临时开辟出来的深山老林,蚊蚁最是毒辣,咬谁都是一个大包,林朝云睡下不到两个小时,除了脸,其他地方无一幸免,肿-胀痒痛,折磨得他半夜撑坐起,胡乱拨弄了几下发肿的耳朵。
他又想起暮行雨在回答自己时说的表情。
心虚,还有些内疚。
心虚无需多虑,这混账从头到尾没几句话是真的,若是被林朝云当面戳破还能面色不改,那就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但内疚是为什么?
后悔自己把罪责担下来,害得他大发雷霆,差点用横泽刀将一臂一腿削断,让统领十八层地狱幽冥血海的邪神成了个残废?
当时怎么没见你害怕的?
削铁如泥的刀刃砍下的刹那,邪神英俊的面上甚至流露出一丝笑意,就好像那当头而来的不是能砍断自己的刀片,而是某个让他心旷神怡的东西。
和揉他耳朵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到这,林朝云脸色又臭了几分,蚊子像是知道他挠不到后背,逮着一块地方疯狂咬,不大的皮肉肿了一倍,靠着时疼得惊人。
他无声和自己赌气,烦躁间想就这么硬撑一-夜了事,床下却忽然传来些许异动,下一秒,因为被吵醒而格外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地上响起:“闭眼。”
“……”
他听话地闭上眼。
叮得一声,床头灯被打开了。
暮行雨从地铺上撑坐起身,抬手遮了下灯光,起身开门走出去,几秒后拎着个背包丢在床上。
林朝云坐在被褥上,雪白的皮毛布满了红包,看上去就像是红梅落在雪团上,可怜又有些可爱,
暮行雨揉着眼睛从背包中掏出驱虫药,转身回到卧室,蛮不讲理地爬上了床:“嘴硬。”
他的话中还带着倦意,手上的动作倒是轻柔又细致:“早这样,让我上-床不好?”
林朝云没有回答,背上肿起来的软包被一一涂过,痒痛都被冰凉覆盖,他舒服地眯起眼,软着耳朵,全然当没听到。
暮行雨又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个肿包涂完,挖出一点抹在床头枕边,转身点起蚊香。
“这次不准把我踹下去,”他边咔嚓咔嚓按打火机边说,“不然我就再也不帮你扇扇子。”
手中那只白兔子这会倒跟死了一样,半天不说出一句话,只是服软似地挪了挪身子,朝床边移了几步。
暮行雨贴着他躺下,这回不管他怎么踢踹都不挪窝了,左手支着头,右手执了把蒲扇轻轻给他挥。
边挥边轻声问:“明天早上?”
“饿。”
林朝云闭着眼,因为困倦,声音中带着些没有发现的软意:“起不来,要问让你送,晚上我会把猜测写在纸上交给他……如果再挖出什么古怪的物件,就麻烦你把照片拍给我。”
暮行雨低低应了一声,又问:“晚饭没吃饱?”
“……我晕车。”林朝云难得有些心虚,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吐了。”
头顶摇摇晃晃的蒲扇一停:“难不难受?要不要吃点什么?我……”
“不要,”林朝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睡觉,不然就滚下床。”
“别别别……真的不要吗?我去给你煮包泡面吧,就两分钟,吃完再……”
“暮行雨!”
“好好好睡觉睡觉……”
灯光透过窗户,洒下半圆形的橙色光带,遗址中有东西爬出,猩红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低矮楼房。
片刻,他缓缓张嘴,口吐人声:“朝云……”
“我来践行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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