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凡人所说的上古时期里,颇为强大的一类妖。
或者说,神兽。
他们驻扎在钟山一带,深居简出,从不和外人打交道,族中最强一位会成为山神,保佑钟山一带来年风调雨顺,并接受村民的供奉。
而那位族群中最强大的一位,镇守钟山的山神,就是后世奇闻异志中广泛记载的那位:九阴。
烛、九、阴。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倚在门上揣揣不安等候多时的沈霖萌地转过头,不正不巧和表情冷漠的林朝云对上眼。
他浑身毛瞬间一炸:“……”
林朝云没有理他,自顾自走出电梯,顺手将滑出门的一块沙发残骸丢到一旁,扭头对暮行雨说:“当年我杀他,是你挡在我面前,说你来解决,我又正好负伤,这才答应的。”
暮行雨正低头换鞋,准备收拾这满地狼藉,闻言动作一顿:“是。”
“但是他没死。”
“……”
“而且,”林朝云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搜索结果往两人眼前一亮,“他现在已经是某知名公司的老板。”
暮行雨平静地垂下眼,和屏幕上那妖异的男人对视两秒,挪开视线:“一时不察,让他跑了。”
“那为什么回来同我说的,却是他的死讯?”
邪神陷入沉默。
林朝云又说:“再者,当时你亲口承认偷走,并毁掉的玉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声音微沉:“暮行雨,你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
在烛九阴从那团黑雾中走出来之前,林朝云想过无数种可能,猜测过或许是隔代寻仇,或许是族群中某个漏网之鱼,或许根本就是某个妖兽在故弄玄虚,却独独没有想过,对方真的没死。
不仅没死,还活得极好,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脱离了云宫的监视,即使信徒清零,也依旧能自如地施展自己的神力。
若是这样还好。
但谁让对方从怀中掏出被凿去一半,但仍然可以辨认出形状的玉玺。
刹那,林朝云所有的猜测和自持,都彻底崩塌。
支离破碎的木屑开始向沙发残骸飘去,暮行雨站在门口,偏着头抵在墙上,闻言,目光微斜,避开林朝云的逼视,望向右手边落地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
见他不答,林朝云屈指敲了敲墙面,话语间带着点威胁的意思:“暮行雨,说话。”
倚靠在墙面上的邪神显然没有想要和他搭话的意思,倒是身旁揪着衣角沉默好半晌的沈霖打断了林朝云开口的意图,上前揽住他的肩笑嘻嘻地打圆场:“朝云,别这么着急,这其中应该有点误会,要不我们买点东西边吃边说……”
“没时间了。”林朝云语气冷硬,“我活不过这一个月。”
沈霖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林朝云说完,偏头深深地望着面前因为察觉到什么而手足无措的麒麟,许久,抖腕变出一个金镯,不由分说拽住沈霖的手就往上套。
沈霖魂都吓飞了一半,挣-扎着就要逃:“我、我不!林朝云!你、你给我塞什么……”
“把这个给他做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从左手边响起,沈霖被自手腕处源源不断传来的负面情绪熏得头昏眼花扑通跪地,林朝云才迟疑地停下手中动作,捏着金镯头也不转地回答:“保命。”
沈霖一惊,贴在林朝云腿边的肩膀猛地一抖。
暮行雨看上去有些许疲倦,闻言却笑得一如既往,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保什么命,有你护着他,哪里还需要法器护体……”
“那如果我护不住他了呢?”这句话触动了心底始终徘徊的心思,林朝云捏紧镯子,冷冷地打断他,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那他受欺负了又该怎么办?”
……
“没有这回事。”饭桌前,暮行雨把冒着热气的早饭推到林朝云面前,又端来几样咸菜和三个鸡蛋,取来筷子往两人面前一放,语气笃定地说,“你死不了,信徒数又不是清零了,不可能会消失。”
粥的温度刚好,一口下去就让饥饿已久的胃舒服很多,林朝云垂眸喝了几口,趁暮行雨没看到这边,偷偷夹起两块辣萝卜往碗底塞。
暮行雨后面长眼睛似地拿干净筷子一挡,趁辣萝卜还没掉,端来个碟子装好倒进自己碗里,边吃边说:“别给烛九阴那个傻-逼给骗了。”
林朝云抢劫萝卜失败,又重新回到暮行雨的监视之下,只能埋着头喝对方特地给自己准备的五谷粥,闻言回答:“所以我问了白泽。”
餐桌上霎时一静。
暮行雨犹在心中痛骂某个神兽为什么该在线的时候装失踪,该失踪的时候秒回,那边林朝云已经找出了聊天记录:“他的回答是,我会变成一只没有神智的兔子,又或者,保持人身陷入沉睡,直到这个世界重新记起我。”
他舀起两块莲子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一语成谶,你这人别的不说,研究林朝云是研究得足够透彻,沈霖在林朝云低眉喝粥的刹那冲暮行雨投去个眼神,又急切地眨了眨左眼。
那现在该怎么办?
暮行雨挪开了眼,没有回答,只是握着瓷碗的五指越来越用力,关节泛白,微微颤-抖。
几秒,他突然摁住桌面起身,踱到林朝云面前,半跪在地,捏住了他的手。
林朝云口中还含-着两颗莲子,莲心微苦,他不想吃,正打算避着两人视线吐掉,这会却稀里糊涂地咽了下去。
苦涩瞬间在唇齿间蔓延,他难受地蹙起眉,又想到还有人在,努力地舒张,却被温热的指腹轻轻抵住,强硬地揉开了。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林朝云抬起眼,对上暮行雨的,这才看见对方褪-去腥红的眸中,却还藏着几丝金光。
他瞬间愣住,把碗往桌面上一放,问:“你的眼睛,为什么有一丝神力?”
说一丝都算客气了,能够影响到眼睛颜色,这神力的浓度估计不低。
暮行雨不甚在意地唔了声,抬手在眸前一掩,挪开时双眸已经回到正常的墨色。
他重新牵起林朝云的手,后者这几天被他强逼着不知道握了几次,再加上先前那次意外,早就已经懒得去管,自然而然地放松,任由对方牵引着,覆在坚实的胸口。
哗啦一声,是沈霖大惊失色下打翻了碟子和碗,滚烫的粥沿着他的手哗啦啦往地上淌。
“……你们聊!”他慌忙地冲去找拖把,脚步声急促,一把扯开推拉门,“我先先先去找个拖把把地……噗!”
餐厅门毫不留情把他压个狗啃泥,暮行雨面色自然收回手,眸子被餐厅直直打下的白光照得闪闪发光,跟落进星子似的,一动不动和林朝云对视。
林朝云被看得非常不自在,动了动,有些嫌弃地想要抽回手:“你……”
“你听。”
暮行雨握住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被冰得一顿,随后张开五指抱住,将热源源源不断地传过去,“感受一下,里面有什么。”
“……”
林朝云觉得他可能打貘?时脑子进水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沉默数秒,他还是紧抿着唇半阖上眼,放空思绪,让身体对外界的感知都集中在右手上。
一道金色的流光在五指缝隙中噼里啪啦地炸开,暮行雨知道这是他凝神时体内外溢的神力,勾勾唇,凝神慢慢调动体内的神力。
五指传来的感知是平淡的。
林朝云若有所觉,微微皱起眉。
……总不能刚刚捅进貘?身上的冰全化在我们脑子里了吧。
明明这时候我只应该有两种反应。
第一,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三两脚踹进墙里,然后躲进卧室装聋作哑,若是暮行雨敢进来就一刀砍死他。
第二,立刻拔刀砍死他。
不应该有任何别的选项。
也不应该……对这个混账这么宽容。
邪神和创世神相处的方式应该是像过去的千年一样,不见则罢,见面就打,往往打得昏天黑地,方圆百里的仙魔都来劝架才能止住,然后就是暮行雨单方面的求和,絮絮叨叨,嬉皮笑脸,聒噪至极,好几次林朝云都想直接把他的舌头砍断了事。
这样才对。
这样……才正常。
这样才……
林朝云才不下去了。
到了此刻,他猛地察觉,对暮行雨比太平洋还宽的包容度,是出现那个意料之外的吻和……对方卑微到极致的话之后。
似乎在那之后的每一次,只要某个不要脸的东西单膝下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逼到嘴边的拒绝就永远说不出口。
这是……
想到什么,他心头一紧,五指猛地用力,捏住了手中的布料,两颊烧红。
——原来我可怜他。
……简直荒唐。
但在心中荒唐来胡闹去,数十秒过去,他还是乖乖巧巧地端坐在椅子上,分毫不动,阖眸感受着从微湿手心传来的,平淡。
但又过了几秒后,那抹平淡终于被打破了。
是海浪。
浪涛不大,但胜在极多,不间断地拍打在林朝云敏感的指尖,手心,将浪潮中酝酿的东西,一股脑地推进了末梢神经。
林朝云感觉到了温暖。
像春日和煦的阳光,并不灼人,也不冰冷,倾泻在他的肩头,煨热着他发冷的身躯,还有坠入冰窖的经脉。
以及力量。
和那时类似的,蓬勃而丰富的力量,扎进他的身体中,缝补因为神力耗尽后伤痕累累的经脉,还有他过度透支后,身体中刀凿斧砍般的痛苦。
林朝云忍不住,眼角渗出一抹泪花。
下一秒,他便感受到柔软的指腹压-在了眼角,轻轻地,拭去了那点濡湿。
“这是什么?”
在眼角温热消失的瞬间,林朝云睁开眼,淡淡地问面前半跪着的男人。
暮行雨仰起头,桃花眼中满是柔情和笑意,望着他眼角那片漫起绯色的皮肤:“不认识了吗?”
他笑得有些自豪:“这是混沌神力。”
林朝云怔住:“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你可以驱使混沌之力,而我这副躯体也由你铸造,没有适当的过滤,力量也无法过渡到我的身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熄了声,漂亮的凤阳瞪得溜圆,显然是被猜出的答案震惊得说不出话。
暮行雨笑着说:“对啊,本质上来说的确不可以。”
“但是结了生死契就可以了。”
“林朝云,你不会死,也不会陷入白泽说的那种境遇,”面前人兴许几千年都没有这么震惊过,连最基本的冷静都抛之脑后,惊讶和不解满满写在了眼中,暮行雨轻笑,不戳破,望着对方这难得丰富的表情说,“因为我在。”
“生死契成,从此除非我死,不然你将达永生。”
他在林朝云错愕的目光里得意洋洋:“且,无人可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