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云再次清醒的时候,晨光已经穿透清透的纱帘,洒在他毛茸茸的脸上。
身下的被褥温暖又柔软,一米八配两米的大床上只有他一只兔,昨天晚上穿的那套衣服正挂在阳台上晒,正中间明晃晃挂了件内-裤。
双层隔音木门没有关严,气体成堆喷-出的突突声不绝于耳,甜香透过门缝装了卧室满房。
他抽-动了下鼻子,坐在床上呆愣愣地醒了会觉,跳下床一蹦一蹦地走进洗手间,仰头又发了会呆,伸手旋开了自己唯一能够到的按钮。
下一秒,滚烫的热水差点没把他烤成滚水兔肉。
暮行雨耳尖地听到卧室不合时宜的哗啦啦水声,心头一紧,赶紧丢下手上削了一半的苹果冲进来:“朝云——”
下一秒,他就被扑面而来的水雾蒙了双眼,差点一头撞在柜门上,赶紧走到阳台推开窗,转头冲进卫生间喊:“你没事吧?”
“……”
林朝云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淋浴间门口,从身上淌下的水滴在脚边积攒成一滩,被烫得殷红的爪子竭力往背后缩。
见到暮行雨闯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朝洗手池方向退了两步,就差把自己塞进洞里。
暮行雨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笑容落在林朝云眼中,没来由让他眸光微沉,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看了好久。
他伸手关掉淋浴间的旋钮,找来小板凳支在洗手台上,又躬身将林朝云捧起,递来提前买好的缩小版牙刷牙杯,贴心地挤好牙膏,指着水龙头旁边的开关说:“往左旋是热水,往右是冷水,如果爪子不好操作,就喊我。”
林朝云木着脸不吱声,一爪子把旋钮拨开,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觉得诡异了,就着温水开始洗漱。
水流声在不大的卫生间回荡,暮行雨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双手插兜站在林朝云左后侧,垂眸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林朝云丢开手上的迷你牙刷牙杯毛巾,转头冷冰冰地注视他。
暮行雨恍然回神:“我带你去。”
林朝云:“……”
他一如惯常将凑过来的手一脚踹开,慢腾腾地跳下洗手台,用眼神把对方逼出去,一把甩上了门。
被赶到门外的暮行雨:“……真的不需要吗?”
卫生间门砰砰作响,像极了某人气急败坏的回答。
暮行雨有些想笑,又怕真笑出声会被林朝云一脚踹出房子,只能强忍着抹了把脸,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听里面没有声音,便转身离开卧室。
过了片刻,紧闭的门缓缓弹开,林朝云以人身走出,扶着门框低咳数声,又原地噗变回白兔。
随后面无表情地跳出卧室,蹦上椅子安详端坐,顺便找到自己被修好屏幕的手机继续浏览遗址的事情。
于是终于搞好早饭的暮行雨端着自己精心制作的兔耳朵苹果块走出厨房时,看见的就是一团雪白的球如入定老僧般端坐在软椅上,正半眯着眼盯紧把圆脸照得白亮的手机屏幕,粉-嫩的鼻头还不时抽-动几下。
他:“……”
他心血翻涌,当机立断抽出一只手摁住涌上鼻头的热流,快步走到对面坐下,把热腾腾的甜粥推到林朝云面前,没有任何前兆,直截了当地开口:“能变成人吗?”
正打算拿自己还没勺子大的爪子努力喝粥的林朝云:“?”
暮行雨语气淡然,一只手悄悄伸出堵住林朝云的退路:“喝粥,还是变成人形比较方便。”
说完,顿了顿,斟酌着语气吐-出最后三个字:“林朝云。”
林朝云:“……”
他手上刚刚被举起的勺子,又一次当啷砸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化为乌有。
……
十分钟后,两人端坐在客厅,林朝云短暂地变回人形,此刻正双手抱臂,坐在离暮行雨最远的沙发角翘腿看电视。
屏幕里女主持人又在絮絮叨叨昨晚发现的大型遗址,暮行雨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搓着手试探性地开腔:“那个——”
“什么时候知道的。”
考古队又发现了三片保存相对完好的骨片,林朝云把信息编号和上面的关键字一一记在本子上,头也不抬地问。
暮行雨试探性地说:“我们相遇的第……”
“说日期。”
林朝云抓着笔刷刷两下记完剩下几个,合上本子放进临时套上的风衣口袋里。
“2025年6月13日。”暮行雨老老实实,“你赤身**出现在我沙发上……的当天。”
咔嚓一声,林朝云捏断了手里的水笔,墨水喷了一手,他抿唇,抽出两张纸盖在断笔上:“但是我一直不是很确定,取这个名字也是想判断一下你的反应,没有别的意思,我真没别的意思。”
两人指尖相碰,暮行雨在瞬间就察觉到林朝云近乎冰凉的体温,心中微微一惊,因为解释而紧张发热的大脑本能地做出反应——他一把捏紧那几根手指,擦干净墨就往怀里送:“你手怎么这么……”
啪!
眼见两人就差十指相扣了,林朝云抬眼一瞪,抽手便是利落有力的一巴掌。
暮行雨被打偏头,脸颊立刻红肿,唇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他拿手抹去,轻轻嘶了一声。
林朝云表情依然淡定,只是尾音抖得厉害,下-唇被咬破了两个口子,一-张-一-合都血淋淋的吓人:“所以你是故意的?”
暮行雨摸了把高高肿起五根手指印的左脸,声音发虚地辩解:“不是,真不是,我只养过你一只兔子,其他生物我也不会取你的名字!”
林朝云闻言更怒,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过了许久才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了心头怒意:“那现在告诉我又是为什么?”
“……你受伤了。”
“什么?”
暮行雨伸手摸了摸林朝云额角那块血窟窿:“如果我一早就告诉你……或许你就不需要大费周章跑出去找人……还把额角撞破。”
林朝云张了张嘴,无言地注视着他:“……”
片刻,他开口:“我跑出去,是因为你**熏心,你不做人,你脑子有病。”
暮行雨眼前瞬间浮现出那时尴尬的场景——他扶额默默地:“殿下!林朝云!别提这件事,让他过去行不行——”
“承认吧,都是成年人,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
面前人像被戳中心思的大狗般垂下脑袋,林朝云知道他心里发虚不敢还嘴,冷笑转身,重新低下头研究屏幕里骨片上的文字。
暮行雨尤在抵抗:“我怎么……殿下,您不能将我想得这么坏!”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
电视里针对遗址的报道还在持续跟进,林朝云偏过头扫了眼灰头土脸的老教授,表情微不可察一动:“……他是谁?”
“什么?”
暮行雨闻言同样瞥了眼电视,正巧对上老教授笑如一朵花的脸,心头一凛,忙不迭伸手过去:“什么谁不谁……殿下你听我说,我真不是……”
手指刚刚接触到肩头,林朝云立刻警觉抬手啪地拍开,冷冰冰地瞅着皮肉上几道红痕,斥道:“滚!”
——果然气得不轻。
暮行雨面上立刻摆出一副委屈模样,慢慢吞吞把手收回去,咔啦一扯开抽屉拿出碘伏和棉签:“我滚……我滚之前,也得先把你伤口涂药吧?”
“我自己不会涂?”
“殿下,你的眼睛不长在头顶。”
林朝云面若寒霜,嘟哝半晌,慢吞吞凑过去一些。
伤口很深,但好在经过紧急处理,已经结痂了,只是边缘还凝着暗褐色的血块,几缕雪白的发丝黏在上面,看上去颇为惨烈。
暮行雨从兜里掏出两枚一字夹别上头发,而后拿蘸好碘伏的棉签往上轻轻地抹,一边煞有介事地嘟起嘴:“吁——”
林朝云:“……”
他无声抹去唇-瓣上淌下的鲜血,心中翻滚的怒意终于在这声鬼一样的嘘声里消退些许。
“闭嘴。”
暮行雨低眉垂眼,乖顺如突然罹患精神疾病:“干嘛,这样吹不疼。”
“我嫌脏,不行?”
“靠!林朝云你不能这样!”
“闭嘴,”林朝云懒得理他,把突遭横祸的手机从地上捡起,看了眼屏幕,放进口袋里,“……楚櫂都告诉你了吧。”
暮行雨正在研究他头顶的伤,闻言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林朝云深吸口气,“滚开!”
“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看看这伤口会不会结疤——噗!”
林朝云收回拳头:“你们血海的事我不插手,但下一次再看见小区里出现这种魔物,我会亲自去一趟地狱,到时候你应该清楚会是什么后果。”
被打进沙发的暮行雨挣扎地指着桌上的茶,显然刚刚所有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喝点茶……这件事有我。”
林朝云定定注视对方数秒,淡漠如水的眸中终于浮现出些许一言难尽:“暮行雨。”
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暮行雨停下揉肚子的动作:“嗯?”
“玉玺的事,我会自己查清楚,”林朝云说,“但在这之前你帮我做的一切,我之后都会加倍偿还,不亏欠你。”
“……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应该清楚不管住多久,我都不会反感……”
林朝云没有等他说完:“若我挺过这关,此后你去三十三重天任何地方,我都不会阻拦。”
暮行雨的话头瞬间一滞,表情木讷,手中抓着的手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林朝云置若罔闻,抬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眉眼低垂,语气淡然:“如果我没有挺过,就把我的身体拿走吧……以此为代价,替我多关照一下沈霖,他还傻,实在是……”
他一时竟有些难以启齿,长睫轻颤,许久才缓缓开口:“实在是除了你,没有别人能管得住。”
暮行雨小心翼翼:“你同意我把他当成咱俩亲儿子了?”
“……随你。”
暮行雨靠一声皱起眉:“……要是没有前半段,我现在已经联系公司买大屏幕搞直播了。”
“什么?”
“直播求婚。”
“……”
林朝云无奈地:“你能听懂我话的重点吗?”
“啊,嗯,懂。”
——一个不公正的交易而已,暮行雨心知肚明。
他不损失任何东西,最后无论如何都能得到三十三重天绿灯通行证,如果运气好还能获得心上人的身体,届时无论是炼成血奴、丹药、或是更加过分的炉鼎脔宠,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暮行雨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从千言万语里逼出一句:“确定?”
他试探性地问:“那如果我想要……和你结婚,也可以吧?”
“……只要你不嫌弃尸臭,”林朝云被他问得连面上的平静都差点绷不住,“随你的便。”
暮行雨神色骤沉,开口时情绪有些微妙:“宁愿死后唯一的躯壳受尽凌辱,都要……保全九重天啊?”
林朝云抿唇,没有回答他这句有些刻薄和犀利的话,只是指尖微动,摁灭了正在浏览的手机屏幕。
“如何?”他问,“答应吗?”
暮行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许久才猛地别开眼,松开捏紧的拳头。
“好,”他终于还是出声,叹道,“我答应,需要立字据吗?”
“不用,神仙无戏言。”
暮行雨嗤笑一声,从餐桌那端来没吃完的苹果摆在林朝云面前,取来牙签扎上去:“那行,现在愿意吃了吧?”
林朝云拿起一块送进嘴里,抽纸擦去唇角的汁水。
“过两日,我想去看看那个遗址。”苹果极甜,他吃了几块就觉得腻,转头又拿起手机,“我的人身撑不了那么长时间,兴许还需要你帮我翻译和做些伪装。”
暮行雨眸光晦暗不明,犹带着些许怒意地说:“就因为那块甲骨文上记载了你的名字?”
“不仅如此,”有了一纸合约便算是有了保障,林朝云沉思一瞬,斟酌间略去了大部分事实,“我对那座遗址很熟悉,对那些骨片上记载的故事,也很熟悉。”
他的语气难得有些迟疑:“何况,这个世界上还记载我的名字的文明,估计只剩下这一个了。”
“……”
长风穿过半开窗门,拂乱了林朝云银白的长发,他随意地将落到面前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因为信仰尽失而苍白虚弱的侧脸。
暮行雨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心头那点怒气也烟消云散:“去。”
“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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