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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哄小孩得用牛轧糖

半月后,弗兰西斯科家派来的私人飞机载着延魁重重砸在离戈薇妮庄园不远处的停机坪上。

弗兰西斯科家族来迎接他的排场做得很大,家族的掌权人和夫人领着自己的三个女儿准时在休息厅等候着客人的到来,身后还站了几名随行的助理。

延魁在一名助理的带领下走进休息厅,见他只身一人,几人面露微笑起身相迎。

站在最前面的是弗兰西斯科家的主人维森特,他率先打了招呼:“Hola,Kris!”

延魁用对方国家的语言和礼仪回礼道:“Hola, se?or Vicente。”接着他又绅士地绕过维森特和后面的几人握手,互相介绍。

女人们精致靓丽,耳上的首饰和颈间的吊坠稀有且华丽,珠围翠绕,彰显着一身的珠光宝气。

客套的寒暄几句后,维森特热情不减,夸赞道:“延先生不仅有绝技在身,西语水平也这么高,真是一表人才,才华不浅啊,看来我请的翻译官可以提前下班了。”玩笑过后,维森特领着延魁朝厅外走去,“你估计想不到,我对你们国家的文化痴迷已久,又听闻你们家的戏班在当地大受欢迎,延先生的魔术戏法更是出名,让人一票难求,所以这次特地邀请你大老远来一趟,在几日后我长女的庆功宴会上为我们带来一场期待已久的魔术表演,也当是满足了我的一个心愿了。”

维森特口中的长女是走在他身后的米娅,前不久联合自己的亲信在商战中纵横捭阖,将圣市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捏牢在弗兰西斯科家的手里,给维森特在生意场上赚足了面子。

“嗯,谢谢维森特先生的赏识,我会为此次演出做好准备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延魁礼貌地回道。

一旁的二女儿菲奥娜以一副傲然的姿态轻笑出声,她可不像她那位喜欢捣鼓闲情雅致的父亲,对于两人口中谈论的各种技艺表示不屑一顾,讽刺道:“我的父亲就是喜欢折腾一些好打发时间的东西,让延先生不远万里地来这么一趟,恐怕会浪费了你一大把卖艺的时间。”

菲奥娜讲话时的傲气很明显,这场庆功宴会是父亲特地为她姐姐办的,心里免不了会嫉妒。

延魁听出来了,这位小姐故意把戏班说得像是供人找乐、卖艺赚钱的地方,他倒也不恼,依旧绅士地回道:“谢谢菲奥娜小姐的关心,能够让维森特先生和圣市的人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文化,算不上浪费时间。”

他的话分寸拿捏得很好,让再想呛他两句的菲奥娜哑了声。

出了休息厅,就见台阶下蹲坐着一个棕发男子,他低垂的眼淡淡地盯着手机屏幕,过耳的头发微微卷翘着,细碎地散落在额前,挡住眉毛以及一双浑浊阴郁的眼睛。

他的姿态颓痞,身上没有一点财阀少爷的矜贵。

维森特看见此人后的笑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但还是不失礼貌的和延魁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子,安德斯·涅尔。”

听见脚步声,涅尔回头望了望台阶上的几人,拍了拍屁股起身,没有上前,没有搭话。

延魁走进,窥见男人刘海下浅灰蓝色还带着微醺的眼睛,很冷,像被肢解在深海里的稀有鱼鳞。

他伸出手:“你好。”

涅尔与他对视,回握住那双横在两人中间的手,语气不善:“你好啊,我父亲请来的大魔术师。”

一旁的维森特觉得涅尔的没礼貌是在丢自己的面子,终究是没有抑制住内心的不满,他朝涅尔厉声道:“你又迟到,还一身的酒味,谁教你这么打招呼的!给我滚到后面那辆车里去。”

涅尔收好手机,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说:“Está bien, papá。”说完就径直朝停在靠后的一辆车子走去。

折自己父亲面子这件事,从小到大他干得太多了,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但他这次可不是故意来晚的,毕竟二姐菲奥娜安装在他手机里的定位芯片,太难拆了……

另一边正在上车的小女儿诺拉吵着要挨着自己的父亲坐在一起,虽然这个小女儿一直受维森特溺爱,但因为有外人在,维森特还是拒绝了:“宝贝乖,让客人和爸爸坐一辆车。”

“不用,我去后车。”延魁有眼色地道了一声后就跟随着涅尔的脚步朝那辆排在最末尾的车走去。

涅尔并不知道后面来人,率先上了车扣下车门。

在车门即将关上时延魁两指一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在车门的缝隙里卡了一叠花色纸牌。

他重新推开车门:“涅尔先生,我还没上车。”

涅尔冷漠地看着延魁跨上车,手指翻转了几下纸牌后才收到大衣口袋里。

他瞧了一眼,嗤之以鼻道:“班门弄斧。”

“是吗?我看你父亲好像挺喜欢的。”延魁淡笑道。

车子启动,涅尔把一口西语说得吊儿郎当:“他喜欢的,可多着呢。”

唯独,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涅尔的母亲是维森特因家族联姻迎娶的第二任妻子,婚后两年,维森特联合前妻将他这位现任妻子逼死后霸占尽所有家产接回前妻,便对他这个没用的儿子不再高看一眼,甚至把他视为眼中钉。

不过这些是涅尔不可能和延魁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说出口的,并且,他看延魁不像是什么好人。

延魁感兴趣地问了一句:“比如呢?”

涅尔阴险地笑了一声,“比如,他喜欢沾花惹草,特别是像你这种佯装君子的亚洲人。”

延魁也笑了:“谢谢你的提醒,那接下来我应该多注意一点。”

“不客气。”涅尔懒洋洋地往车窗上一靠,让空调吹着身上的烟酒气,觉得此时坐在他身边这个人有些意思:“延魁是吧……”

他的话说得小声,但还是被延魁听到并回应了:“是的,安德斯·涅尔。”

财阀家的豪车前前后后高调地驶进一座独属于弗兰西斯科家族的戈薇妮庄园大门。

宴厅内,佣人备好一长桌的美味,维森特招呼众人落座:“来来来,延先生好不容易来我这里做客,一定要好好尝尝我们这的火腿。”

“谢谢。”延魁道了谢,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火腿切片。

佣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慈眉善目,亚洲面孔。

涅尔酒尚未醒透,不打招呼地去了喷泉花园吹风。一家人对他的作风已经习惯了,没有一个人叫住他,似乎他不在,一顿饭还能吃得更舒服一些,他在这个家里,如同一座池子那样不起眼,浪再大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他们忽视他,却又死死盯着他。只有方才这个老妇人在给延魁递火腿切片时惋惜的眼神一直留在他身上,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看着涅尔的身影走远,延魁举起手中的酒杯与桌上的人相碰。

酒肉下肚,维森特起了话题:“延先生,之前有幸与你的弟弟宋先生结识,得知在你们国家你的家族不仅开的戏班红遍了大江南北,就连外贸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看来你们兄弟俩真是年轻有为啊。”

不知对面是客套还是有意试探,延魁抿了口酒,说:“你说的夸张了,都是长辈们积攒下来的家业,帮着养活一些有能力的人,我们这些后辈也只是稍作参与而已。”

对面的姐妹两人在此之前没对延魁以及宋家有过多少了解,在听到父亲的话后那双冷漠淡然的眼里悄然掺杂进了一丝欣赏的意味。

维森特的二女儿菲奥娜迫切地赏来一个笑脸,“原来延先生这么谦虚啊,我们家也有一些产业与你们国家有往来,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呢。”

维森特把话接了过去:“是啊,我们大人终究会变老的,不管产业多大多小,最后不还是会交到你们手里吗?你们年轻人打起交道来啊,可是要比我们容易多了。”

一旁的菲奥娜连忙接话道:“爸爸你就放心吧,我反正肯定是不会给你丢脸的。”

维森特看着自己这位向来圆滑的女儿笑了笑:“你啊,年纪还小,别给我闯祸就行,要多和姐姐学。”

被点名的米娅并不想加入其中,她只当延魁是父亲请来表演的客人,况且她对魔术表演没什么兴趣,只简单应付了一句:“和我学什么,我可不是老师。”

此话一出菲奥娜只能暗暗吃瘪,但又不好甩脸色。对面维森特的夫人给自己的小女儿面前的盘子里添了一块沙拉,低头时若有所思,米娅和菲奥娜相继看了看自己那春风满面的父亲,各怀心事。

一场晚宴下来,延魁窥见了些许这个家里暗藏的锋芒,但是为了此行的目的,还需要静静等待以便观察得更多。

晚饭后,维森特为延魁安排了一间客房。道谢离座后仍是刚才那位老妇人领他回房休息,路上经过了一个喷泉花园。延魁余光瞥见傍晚同坐一辆车的那个男人,他对着老妇人道:“你带路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一段我自己走过去吧。”

“好的,延先生。”老妇人恭敬地弯了弯腰,临走时又朝远处的涅尔看了一眼。

延魁朝着喷水池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着那个孤单的身影,心里有了主意。

涅尔,或许可以当作一个突破口……

晚风冷,可半倚在喷水池石壁边的涅尔却没觉得,他敞开羽绒服让风阵阵吹过单薄的针织内衫,伸出一只手去接喷泉落回水池时迸溅出来的水滴。虽然他的样子表现得一点都不怕冷,但那双修长的手指早已冻红,凉透了。

他伸手指在空中游荡着,很孤僻,很落寞,也很颓废。

“不冷吗?”延魁踩进草丛,在涅尔身边停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涅尔。

涅尔没回答,悠哉地反问道:“tapas好吃吗?”

tapas,当地用来作为下酒菜的火腿,放入酒杯中与酒一同食用,曾被王室大加赞赏过,实际不过是酒保拿来挡酒里沉淀物的“盖子”。

延魁对当地的特色自然做过了解,包括这个家的每个人,他笑道:“一般,不如配啤酒好吃。”

涅尔手撑着冰凉的草地起身,凑近在延魁脸上看了看,东方相,美人骨,确实光一双眼就让人着迷。他眼神从延魁身上移开:“好巧,我也这么觉得。”说完他挪步到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欣赏起庄园里的夜景。

今晚不晴,只有云没有月亮,没有景色可以赏,他觉得无聊极了。

延魁随后也在涅尔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的语气不经意却温柔:“不饿吗?怎么不去吃饭?”

“我饿啊,延先生,但是我不爱吃tapas。”涅尔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那牛轧糖爱吃吗?”延魁这么说着,捏成拳的手摊开来,两颗包装简易的牛轧糖就乖乖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的养母宋纯曾在他小时候说过,不开心的小孩都可以拿糖哄。

涅尔好心情地接了过去:“这是?你带过来的家乡特产?”

延魁应了一声:“嗯,尝尝看。”

涅尔听话地剥了一颗牛轧糖扔在嘴里细细品尝着,牛轧糖刚入口硬,不好咀嚼,在嘴里慢慢化开后糖体才会渐渐变软,牛**裹着各种干脆的坚果,很是美味。

果然,吃了糖会让人心情变好,涅尔发自内心地笑了:“还不错,坚果很多,还有吗?”

延魁看着眼前的人终于收起锋芒,心里暗想:“果然天下的小孩都得靠糖哄。”他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在涅尔眼前展示了一下,“我的手里没了,但是你可以看看你左边口袋里有没有多的?”

闻言,涅尔掏了掏自己的左口袋,果然,他抓出了一把牛轧糖,和他刚才吃的是同一种,眼里闪过惊喜。

“带来的都在这了,再跟我要我也拿不出来了。”延魁道。

涅尔又拆开一颗牛轧糖,故意表现得很不屑:“我也没有很想要。”

无言地陪涅尔吃了几颗糖,延魁站起身说:“天不早了,我得走了。”

“哦。”涅尔未动,坐在石椅上看着延魁走远,手里还剩了两颗糖,他打算留下来,送给一个人吃。

那个人就是刚才给延魁带路的老妇人,弗兰西斯科家年纪最大的佣人,大家叫她珍妮,但她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秦翠翠。

秦翠翠的家乡,与延魁是同一个地方。

不多时,秦翠翠的窗玻璃被叩响,她悄声走过去打开窗子想知道作祟的人是谁。

是今晚没出现在餐桌上的涅尔。

“我的崽崽,你怎么来了?”秦翠翠激动地说出国语。

“崽崽”是她私底下对涅尔的爱称,涅尔的母亲过世后,她就将两岁不到的涅尔照养长大,对这个人人嫌弃的小可怜疼爱得不行。可她始终是个下人,就算记挂涅尔,也不能时时陪伴。

涅尔掏出那两颗特地留下来的牛轧糖,牛轧糖在他手里捂了有好一会了,棱角上微微有些融化。他用着秦翠翠家乡的语言和她说:“翠翠阿姨,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你肯定会喜欢的。”

中文,是秦翠翠教给他的。秦翠翠被带到弗兰西斯科家做佣人时,西语并不是很好,哄涅尔睡觉的时侯就用中文给他讲故事,讲多了,涅尔自己就主动学习起这门语言来。

“牛轧糖!你哪来的牛轧糖?”秦翠翠惊喜道,她小心地收下那两枚糖果,牛轧糖的包装她认识,是塞里斯国人过节必备的糖果之一,她和弟弟总是抢着吃。思乡的情绪汹涌袭来,她眼里荡起泪,感激地捧起涅尔的脸揉巴着,“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老家的牛扎糖了,这是你从哪弄来的?我真的很喜欢,谢谢我的崽崽了。”

涅尔乖巧地把手杵在窗框上,享受着这几秒钟的爱抚,他回道:“今天来的那位客人给的,他和你一样,也是塞里斯国人。”

“哦……”秦翠翠若有所思道,“崽崽,听说米娅小姐想要借这次庆功宴让你父亲许诺把家族产业都交给她,但菲奥娜小姐肯定不会甘心的,她们两个人你争我斗的,会不会牵扯到你啊?”

涅尔嗤笑一声,神色又化为白日里的阴沉冷漠,他说:“按我那位好父亲的德行,他只喜欢能给他带来好处的那一个,目前看来,虽然米娅的本事比菲奥娜大太多,但是菲奥娜的手段也不少,随她们争吧,我就当成一出好戏看就是了,要是她为此想动我,我会让她什么也得不到的。”

他没有明说这个“她”是谁,而这个“她”也已经开始下手了。昨晚在酒吧来找茬的那些人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他们跟着定位追踪到酒吧去,显然目的明确。

涅尔的话让秦翠翠更加忧心忡忡,她担忧道:“崽崽,能活命就行,你我都知道的,这个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和她们牵扯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想你妈妈也和我一样,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

涅尔连忙换上笑脸,像一个半大小孩样,他帮秦翠翠捋了捋鬓角边的头发,“我是开玩笑的,翠翠阿姨,我哪里斗得过她们啊,我这么安分,”他撒娇道,又朝屋里望了望,“糖葫芦还有吗?我想吃你做的糖葫芦了,吃点甜的,就什么都能变好。”

“就知道讲话哄我,你最好安安分分的知道不知道?”秦翠翠捏了一把涅尔的鼻子假意嗔怪着,但还是掏出手机里的清单细细查看,“今晚山楂已经没有了,明天我去买来做给你吃。”

涅尔笑道:“不着急,慢慢来。”准备离开前,他操心地指了指秦翠翠撰着牛轧糖的那只手,“牛轧糖你别光留着舍不得吃,吃完了我再去找新客人要来给你。”

他这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逗得秦翠翠心里又舒服了不少,她点头应下:“好好好。”

说完,涅尔直起身,对秦翠翠做了一个温柔的贴面礼:“那翠翠阿姨我走了,晚安。”

秦翠翠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小崽子,同样温柔道:“晚安,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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