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白希霜便醒了，第一反应是捂住肩口的伤。伤药已经结膜，止血效果不错，肌肉还隐隐做痛。
他艰难坐起，看向门口的人影。
那道人影的主人好似经历不少风霜，挺拔的身姿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感觉。
白希霜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如果陆仁没有表达出超乎常理的人性化和自我意识，他不会无端去怀疑一个认他为主的机器人。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巧合，毕竟类人机器人的样貌和身材，都是奔着最完美的建模去的。
但如果不是宙心，还能有谁能如此了解他？那个他都不曾了解的他。
那个早就死在两百年前的人。
目的是什么？想了解中立派的布防和军事内幕？
总不至于放个替身，来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白希霜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醒来，眼尾压着一抹淡红。
他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更没有耐心同宙心绕圈子。
他闭了闭眼睁开，低声说：“宙心？”
没人应答。
“001？”
还是没有反应。
“陆仁。”
陆仁僵直着脖子回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就像个制作完美的机器人。
不，他本来就是个机器人。
白希霜起身下床，陆仁快步走过来，搀扶着他的手，一语不发。
在白希霜检查死者的时候，洛克也醒了，看到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
陆仁沉默着，并没有解释的打算。白希霜一边翻查尸体口袋，一边跟洛克和罗斐尔转述了昨晚的场景。
洛克：“竟然能在陆兄眼皮子底下伤到路二兄，也算是有点本事了。不过白日那个人，我们误会他了。”
是啊，就一顿饭，值得上用性命来回报吗？
陆仁眼神颤了颤，不敢和人对视，专注地看着白希霜不停动作的手指。
白希霜丛死者身上翻出好些作案工具。
他皱眉道：“第一人携带的是一次性腐血剂，剂量致死，意图明显，是为了毁灭血样，不留后患。他下手决绝，攻击目标只有一个：罗斐尔。”
他指了指地上的第二人：“而这个人，配备的是捆绑枪、电磁绳、远程干扰器，全是非致命控制型武器。他进屋的第一动作不是攻击，而是试图拖走目标。在掳人无法成功时，才开始攻击。但很明显，攻击也没有冲着罗斐尔。所以，他的目的是来带走罗斐尔。”
陆仁低声道：“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虽然都是罗斐尔，但意图完全相反。”
“一个要毁掉他身上携带的血样，一个想把目标完整带走。”白希霜站起身，拍去掌心尘土，“不同战术风格，不同装备体系。这是两股完全不同的组织。”
他回头望向其他人，语气低沉：“我们不是被一群敌人盯上了，是被两群互相对立的敌人同时盯上了。不，可能有更多敌人。”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尚未苏醒的罗斐尔身上，语气缓慢却清晰：
“能让他们同时出手，说明罗斐尔身上的东西，不只是重要，而是关乎整个局势的走向。”
罗斐尔终于醒了，洛克迅速将事情叙述一遍，罗斐尔吓得瑟瑟发抖，躲到陆仁背后颤着声音：“陆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两次。我一定让我哥给你超多报酬。如果我哥没事的话……”
罗斐尔又哽咽起来。
白希霜冷声道：“走，去主城区。”
“等一下。”陆仁低声道，“我想把他埋起来，做个简易的葬礼。毕竟，他是无辜的。”
白希霜垂下眼：“好。”
·
他们出了避难所，然后在外面绕一大圈，确定没有人跟踪，才从曙环区另一个入口进入。
红阶身份卡带来的待遇天差地别，他们甚至被引导走进绿色通道，无需排队便直接进入主城区安检通道。
四人畅通无阻地通过安检。
城门缓缓关闭，整队人流被引导进入消毒通道，银白的雾气笼罩脚边，如同踏入神庙的仪式。
他们终于进入了曙环内城区，这个传说中，中立且清明、规矩森严、拒绝AI污染的最后人类领地。
陆仁睁大眼睛。
这是一个完整运行的微型文明，和外围破破烂烂的难民区截然不同。
这里绿草如茵，道路也是干净整洁，运输车滑行于轨道上空，能源柱闪烁着绿色光晕。每十步一个监控球，三十步一座哨塔。孩子在街角唱着歌谣，老人聚在草地喝茶下棋。
但城市的安宁与美丽，不知为何，透着一丝凛冽，像一幅色调温和却永不允许涂鸦的画卷。
罗斐尔神情松弛下来，回头对大家炫耀：“怎么样，我就说了吧。曙环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净土！”
“你是说，外面全是污染？”陆仁忍不住问。
洛克小声：“对AI高度依赖的区域，会被视为精神污染重区。还有辐射区也是污染区。”
曙环城区并不喧嚣。哪怕是在主干道上，也几乎听不到汽车喇叭、争吵或呼喊。
人们行走在划分清晰的人行通道上，间距不多不少三十厘米。孩子排队过马路时不曾喧哗打闹，而是自觉站好队列，等待智能红绿信号的倒计时变绿。
空中悬浮着广播球，每隔十五分钟播报一次：
【请勿携带未经认证的智能设备进入生活区。】
【曙环区处于中立观察状态，拒绝参与任意形式的意识战争。】
【生理识别异常者请在十二小时内前往市政大楼提交健康声明，否则将被强制隔离。】
每一处建筑都布有感应监测，路灯是可移动的，会跟着人群流动自动调节亮度。垃圾桶每小时自动称重分类，一旦识别错误便会发出叮的一声提示，并记录所属使用者编号。
广场上，有老人围着电子书报亭讨论着今天的温度略低于常年平均值两度，是不是要调整换季方案。没人提到战争，也没人讨论灾难。好像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但士兵的存在感从未减弱。
全副武装的曙环防卫军穿梭于每条主街。两人一组，不持械，但配有干扰仪和扫描眼镜。他们对每一个新面孔都警觉地注视三秒以上，确认身份牌状态是否异常。
每一栋住宅楼入口，都有人脸识别与脉搏感应锁。连超市的支付终端都带有审计节点，记录每一次购买行为与情绪波动评分。
陆仁抬头，蓝天白云，天气晴朗。对比起一路走过来的灰暗的天空，这里漂亮得不真实。
“这个天……”他说，“是不是太漂亮了点。”
白希霜也跟着仰头，说：“整个天空都是LED显示屏，每一个云朵都精心设计过。”
“卡提镇也这么漂亮，只不过被轰炸后，就到处是灰尘了。”罗斐尔声音越来越小。
白希霜：“好了，先吃点东西。”
·
进了内城区，可供选择的餐食多了不少。比起营养药或者营养剂，真正意义上的饭菜吸引力更大。不过为节省时间，他们用快餐迅速应对掉早饭，还买了点营养药备着。
“有时候还挺羡慕陆大哥的，不用吃不用喝，厕所也不用上。”罗斐尔感叹，“这是不是就像故事里说的，辟谷的神仙。”
陆仁：“……”
罗斐尔将光脑取下，调整角度贴近耳边，试图拨通熟悉的加密通道。
【正在连接表哥的终端……】
几秒后，光脑屏幕闪烁，传来令人不安的系统提示音：
【错误代码：S-13。目标不在服务区，连接失败。】
“怎么可能？”罗斐尔皱起眉，猛按几下重试，结果一模一样。
他抬头望向其余人，语气略显急切：“我联系不上他……我表哥，他的光脑账号提示不在服务区。”
意料之中的结果，白希霜把小型通讯器递出去：“我们兵分两路。陆仁和我去尝试接近内部军区，看是否能套出军情或找到罗纳尔上将的下落。”
他看向另外两人：“你们混在人群里，打听曙环最近的变动和上将的动向。”
“我们就说在等身份升级，没地方住，找机会搭话。”洛克说。
罗斐尔仍神色忧郁，但也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后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只能点头：“我……会尽量隐蔽。”
白希霜确认了通讯频道，又再三叮嘱：“小心。我们现在任何人暴露，都会牵连全部。”
他行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把罗斐尔手里的家族徽章要了过来，递给陆仁保管。罗斐尔也分出一些钱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陆仁。”白希霜看向一直沉默的陆仁。
“好的。”陆仁言简意赅。
白希霜想调侃几句，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拍拍他肩：“走吧。”
·
晨光斜斜落入曙环城区。
这是一片有序却沉闷的区域，高楼林立，街道整洁。
“你就……真的能打听到什么？”罗斐尔有些怀疑地看着身边的人。
洛克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头发也特意揉乱，看起来更像个本地穷学生。他压低声音：
“曙环区的外来者太多，只要别太显眼，嘴巴肯松，信息自然就有了。”
他们故意避开正规登记中心，从一间老旧的水站钻进市场后街。这里人多口杂，能听到些不被政府允许说出口的真话。
一间摆在街角的手工茶摊，几个老兵正在围炉抽烟，身上穿着褪色的老式军制服。
洛克默默点了两杯茶，将钱放上桌。
“这俩小子倒有礼数。”一位老兵眯眼看他，“外地来的？”
洛克：“算是吧，从北边逃来的。听说这儿安全。”
老兵哼了声：“安全？那是因为你还没碰见他们发疯。”
“谁？”
另一个军袍洗得泛白的中年人接话：“最近有小队突然情绪崩溃，内部互殴。说是老上将不行了。”
罗斐尔插话：“你们说……上将他，是不是已经……”
那位老兵皱眉盯着他：“这不是你该问的。”
洛克急忙扯了扯罗斐尔袖子，两人低头致歉，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洛克小声：“别暴露身份，别主动提人名。”
“但他们说……我哥的事是真的？”
洛克沉默。
他们最后绕入一间酒吧，其实是地下情报贩子中转站。洛克低声和老板交换了几个暗号手势，老板点了点头，把一张最新审查通告拍在柜台上。
罗斐尔：“你刚刚在做什么？”
洛克回避：“没什么，看这个。”
洛克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上将确实不曾露面超过一个月。”
罗斐尔又快哭出来：“我哥如果真的死了，为什么不直接官宣？”
洛克托腮：“不清楚，问问路二哥他们。”
洛克借助微型通讯仪向白希霜汇报查到的信息，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白希霜：“罗斐尔，你还有钱吗？”
“啊？”罗斐尔一头雾水，“还有很多。”
“你们先找个酒店住下，越豪华越好。我们这边处理完，会过去找你们。不要擅自行动。”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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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曙环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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