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前，白希霜被宙心强制唤醒。
镇定剂的大量使用，让他的神经迟缓。一句话在脑子里转好几圈，才能拼出意义。
宙心在问他：“腐血剂放在了哪里。”
“嗯？”白希霜微微侧脸。眼皮沉重得像铅，艰难打开一条小缝。
“我问你，腐血剂放在了哪里。”
白希霜缓慢眨了下眼，眼神在模糊的空气中游移。余光里，有一抹亮光，那是宙心的光脑屏幕。
屏幕上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他听不清，但下意识觉得熟悉。
思维卡顿，转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在他们这一行人里，只有陆仁知道，他们手里有腐血剂。
所以，跟宙心通话的人，是陆仁。
而且，陆仁在试探跟他对话的人。
半晌等不到回应，宙心皱眉，掏出能量剂，按开喷嘴，强行喂了白希霜几口。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出一阵恶心的灼烧感。
恢复些许力气，白希霜艰难咽了口唾液，说：“在行李箱里。”
声音很轻，宙心俯身凑近，侧耳去听。
“行……李……箱……”
宙心：“真的？”
“信不信……随你。”白希霜喘了口气。
宙心沉默许久，似乎在掂量白希霜话语的真假，最后妥协。他又给白希霜补了半针镇定剂，关上柜门。
结果显然，行李箱里什么都没有。
宙心不确定白希霜是思维混乱记不住，还是故意。但网络不稳定这种伎俩用两次，会很蠢。
他回到镜头前，继续和陆仁对话。
衣柜里的人动了动。
镇定剂并没有让白希霜很快昏睡，能量剂的残余药效还在作用，激发了他的细胞修复。他用尽力气抬手，指尖碰到柜门。门轻轻晃了一下，但没有被推开。
竟然没锁。
一丝微弱的希望让他的意识重新聚焦。可身体太沉，他连爬都爬不动，更没有力气大声说话，怕是刚出一个音，就会被宙心发现。
他艰难抬起手腕，送到嘴边。牙齿咬下去，皮肤滑腻，手臂在抖，几次都没咬准。
牙齿很锋利，但力气不够，牙印都咬不出来。衣柜很暗，加上触觉和痛感迟钝，他无法判断是否咬对地方，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努力，直到感觉到痛楚，一股液体在嘴里弥漫开。
疼痛让他短暂清醒，随后，他的另一只手摸到伤口，指甲一点点嵌进去，撕扯开。
血并不是一泻而下，而是缓慢地流下。它顺着袖口蜿蜒，渗进衣服，打湿衣服后又沿着衣柜门缝一点点滑落。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柜门推开一条小缝……
很快，柜门外传来脚步声，他陷入昏迷。
·
宙心看着衣柜里的人，啧了声。他找出医疗箱，动作一丝不乱地给白希霜做了包扎。
没过一会儿，他眉头一皱。陆仁给白希霜发来消息，问酒店位置。
他没有回应，用宙心的账号给林昭发去消息。
【你的人还在这个酒店是吗？】
林昭略感意外：【你知道？】
【灰据城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你觉得，你安插在这里的眼线隐藏得很好吗？】
林昭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眼镜：【你应该早就发现了，现在说出来是为了别的事，对吧？】
宙心：【你不介意让他们帮点小忙吧？】
林昭：【现在吗？】
【不确定，但就在近日。】
林昭嘴角微微上扬，发出去的消息却带着紧张：【怎么回事？】
实际上，他想发的消息是：你被发现啦！
宙心不知道林昭和陆仁在胜利者公馆房间里面的对话，不知道林昭故意透露消息给陆仁，提醒陆仁白希霜可能已经被调包。
对此，林昭并不觉得是对盟友的背叛。毕竟陆仁自己先起了疑，他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
宙心没有说原因，只是给了指示。林昭表示没问题。
没过几分钟，宙心再次发来消息：【现在。】
遍布整个灰据城的监控系统都在宙心的掌控之下，陆仁的行踪暴露无遗。
宙心发现的同时，林昭也发现了。他们很快采取了行动。
林昭连接上星辰假日酒店内部网络，给所有入住的客人发去警告。
【检测到不明能量源，疑似炸弹，请立即撤离。】
酒店工作人员训练有素，迅速完成客人的疏散，待最后一个客人，也就是唐有为，刚走出门，林昭手下隐藏在酒店的探子接到信号，按下□□。
整个酒店的能源系统瞬间震荡。唐有为捂住眉毛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林昭发消息：【宙心大人，多此一举为何，直接炸了一整个酒店的人，不就行吗？】
【你很残忍。】宙心回复，冷漠而平稳，【但我不是。】
林昭盯着那条回复看了很久，嘴角慢慢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他放下光脑，轻声自言自语：“活活把人烧死，也能算仁慈？”
·
白希霜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世界一片黑暗，耳朵嗡嗡作响。
然后，一阵低沉的轰鸣从远处传来。空气被挤压、膨胀，震荡波沿着墙壁席卷而来。
是爆炸。
爆炸还带来了火。
高温开始灼烧皮肤，疼痛的信号一点点被神经接收。奇妙的是，他的力气在恢复，像是被痛觉拉回现实。
汗液瞬间蒸发，皮肤表面传来细微的嘶声。
衣柜门已经被火烤变形，他用力一推，门板倒了下来。
他抬起头，感到呼吸变得困难。空气里充满了各种物质燃烧的刺鼻气味。
手腕上的伤被处理过，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但温度继续上升，空气变得稀薄，他很快也会因为高温加窒息死去。
他冷笑了声：“这是怕我借死复活，获得短暂的强化，逃出生天。”
正常酒店都配备有救火系统，更何况是条件这么好的酒店。到现在竟然都没有触发任何急救装置，看来，是有人铁了心的要将他埋葬于此。
烧成灰吗？
那得火葬场的温度。
除非这个酒店的建材特殊……
白希霜心下一沉。难道，宙心故意换到这个酒店，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天花板塌陷，燃烧的建材砸在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
白希霜的反应还没有恢复，勉强躲开，但被火花烫到手臂，皮肤发出一阵焦味。
他痛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挤出红晕。
必须尽快离开。
不，还不能走，保险箱在哪里？腐血剂很重要，或许能帮到陆仁后续的比赛。
他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终于在床底找到了保险箱。
保险箱外壳防火，但不隔热，里面的东西如果不冷却，迟早毁坏。
水。必须要水。
房间的供水系统已经断掉，喷淋头没有反应，玻璃窗被自动封死。
白希霜的眼睛被烟熏得通红，他咳了两声，冲出门外。
走廊像一条燃烧的长蛇，火焰在墙壁上爬行。高温让空气变形，燃烧的火焰让视线受阻，他不知道哪边才是出去的方向，沿着走廊无头苍蝇般乱撞，撞到了洗衣房。
洗衣房的感应门还没完全失灵，他踹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再也无法打开。
白希霜看到已经停止工作的洗衣机，把所有打湿了的衣物拖出来，堆在身边。
浸湿的被子盖在保险箱上，水汽蒸腾，带着焦灼的气味。
指纹识别的金属面板已经烫得发红。指尖贴上去的那一刻，皮肤被烫出气泡。
指纹识别失灵，好在还有密码锁。
打开来，里面有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做这一切，也都是杯水车薪。
可他坚信，陆仁肯定发现了异常，不然不会逼得人狗急跳墙，制造出火灾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宙心之前说过，要留着他的身体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宙心已经不需要这个身体了。
但他又害怕，陆仁或许根本就不会想救他。陆仁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已经把他当成仇人。
他会在这里被烧成灰烬，变成一抔（póu）尘土。
可是……万一呢？
死亡面前，人生如走马灯闪过。白希霜想起第一次跟陆仁见面时，他的刘海长到遮住眼睛，也能看到对方清俊的轮廓。
陆仁对着他笑，鼓励他勇敢。
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怎么就不能只为他一个人停留目光，为什么要跟那么多垃圾交朋友。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谓的善事，最后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说来也巧，他现在死亡，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
白希霜的呼吸已经快提不上来，火焰沿着墙壁攀爬进来。
高温不会让人立刻化为灰烬，但足以让身体碳化。只要没有完全烧尽，就还有复生的可能，只是身体损坏程度越大，恢复的时间越长。
但越早死，就越能减少痛苦。
“陆仁，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丢下我。”
“死亡亦是重生。”他低声说，“陆仁，我赌你会来救我。如果不救我，那我们下辈子……”
“不，”他眼睛通红，“没有下辈子。我罪孽深重，没有下辈子。”
“那就……做鬼也要缠着你。”
刀锋刺入胸口的瞬间，火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他听见金属的嘶鸣，也听见自己逐渐破碎的呼吸声。
眼角的泪水被烤得蒸发，留下浅浅的盐痕。
在意识彻底崩溃之前，他仿佛看到一道光，穿透火焰，穿过烟雾。
那道光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呼喊。
那是陆仁。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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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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