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开国临年,三年前。
金辽两朝合力从边疆来犯,以南北之势包抄杀入汴京,大宋国力衰弱玄祖卧病垂危,辽国趁势集中在关南之地积屯大量兵力。
仅短短一日边关便告急,奈何此时朝廷已无可用兵之人。
危急时刻,玄祖次子萧玉宸挺身而出,此子年十七,幼时与宋家嫡女青梅竹马定下婚约,其母族乃世代将领杨家一脉。国家存亡之际,奉母命披甲上阵御外敌。
然而边塞战事吃紧,此时京中却突发变故,玄祖溘然病逝嫡子黄袍加身,建号北宋。
宋廷忙于拥立新帝,又连年为战事所累,衰竭疲乏根本无力支援边塞,就在萧玉宸率残兵败将顽命抵御几日,好不容易扭转频频退败局面,破敌突出重围之际,后方粮草突断,一干陷入困局遭遇困锁,被敌军无情绞杀……
{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宿主!}
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让沈璃恍惚一瞬:开国无敌之战,萧玉宸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北宋死伤惨重,却以将士们的鲜血铺路,赢得最终胜利
此外她还记得北宋历史上的确有位太祖,乃是如今官家的亲弟弟,相传此人斧声烛影①弑兄夺位,即位后好女瑟荒银无道……
等等,怎么会是他萧玉宸?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璃娘”的呼唤,她回过神侧头看过去,只听太妃勾着明媚的狐狸眼,冲她狡缬地笑笑:“璃娘,自从三年前那场战役,宸儿便一蹶不振,时常戴着那青铜面具,你可知那面具的来源?”
“……来源?”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难道不是他性格脾气古怪暴虐,才佩戴那般吓人的面具吗?
太妃见她不语,顺手摸进蒸笼,拿起一只热腾腾蒸好的枣飞燕,大大咧咧顺势往后一坐,半躺在木质摇椅上,嘎吱嘎吱——,边吃边晃了起来:“那面具其实是……嘶”
松软的面皮像烙铁,直烫得人唇畔生疼……
“姐姐,你慢些吃,是什么?”沈璃好奇心被勾起,不由得竖起耳朵来听,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呼喊。
“沈娘子——”
“哎!”沈璃听闻忙不迭出门迎接,只见一灰布围裙老实大汉,左手抱着半人高木桶,右手拽着后背上的两个麻袋,弯腰驼背汗涔涔地,碎步快速朝食肆走过来。
“娘子,你差人预定的新鲜牛乳、去壳大麦粒、鸭头鸭脖猪肝猪头肉等各种下水杂碎,都一并按时给您送来了!”
说话来人正是闲汉李三,沈璃接过木桶麻袋,检查客套一番之后,付了除定金剩下的银钱。
宋代外卖业务发达,闲汉‘小哥’们个个练就了十八般武艺,顶着各种外卖穿越热闹非凡的樊楼,像这次一般把所有东西一次准时送来了,正可谓是便宜又好用。
送走闲汉后,沈璃撸开袖子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蹲下身子,憋气猛然使出一股劲,只听跐溜一声,她抱起半人高的木桶,抬脚晃了晃,接着用尽浑身力气,搬到了地下存放粮食的隔间,找了根棍子把发酵菌放进去搅拌均匀,盖上盖子压了块石头密封住。
等她忙完回到食肆大厅,发现剩下的食材,竟然都被太妃搬进了厨房后院。
“姐姐,这些东西又脏又累,你等着我来做就好!”她边走过来,边眺望院落里的石磨边道。
太妃利落地把东西放下,回过头冲她天真地笑笑:“璃娘,老身多年不曾出门,也没扛着长枪上战场了,只愿我这副身骨长居深宫,未教那些宫规教条腐化了去,惹你嫌弃就好!”
沈璃也笑着浅淡梨涡,拎起麻袋把干净的麦粒哗啦啦倒在了碾盘上,均匀地铺平侧头道:“嫌弃,太嫌弃了!所以就请姐姐替我,把这些麦粒碾成碎粉!”
太妃见她不再生分,知道自己保住了店里的饭碗,以后再也不用在平王府,坐吃等死整日躺尸了,立即兴奋地飞过来黏在碾盘上,下一秒却头疼起使用碾盘来。
“姐姐你看,像这样右手扶住碾棍,左手翻动盘上的麦粒,轻轻往前推动即可!”
“好!!!”
沈璃把碾盘交给太妃,接着将院里的煤油灯拨起来点亮,蹲下来洗干净鸭货下水的功夫,院里石磨吱呀呀转起来,夜晚微风伴着嘈杂的烟火气,拂过忙碌的小院和细密汗水的额头,明亮的灯火呼啦啦跳动,猛然窜出雀跃的火苗,将幽静的星空点亮。
起锅焯水烧油,放入香料酱油腌卤鸭货蔬菜,蒸腾袅袅炊烟飘散,一股卤香扑鼻而来,顺着食肆沿着汴河两侧,在热闹繁杂的街道扩散开来,人间平凡烟火气,却最是美好。
夜幕散去月色惺忪,等忙完已是三更天。
此时食肆房间还未收拾出来,疾步至平王府约莫一个时辰,一来一回恐怕不能休息,正当两人为此事发愁之际。
只听门外车马嘶鸣,环佩坠饰叮当作响。
静默片刻后,深棕色轿帘赫然伸出一截大手,骨节分明手背布满疤痕,似是等待耐心耗尽,略带急促地轻掀开一角,露出青面獠牙面具,看上去可怖骇人异常。
“殿下,莫不是等得急了,不如属下替您前去看看。”随风配剑侍奉在马车一旁,双手行礼主动问道。
萧玉宸摆手回绝下车,默而不语。
转眼的功夫,人已来到食肆门前。面具后的桃眸微皱,瞳孔缩紧目光如炬,他如遒劲铁树一般钉立在台阶之上,眼神直直地朝大厅向往而去。
视线扫过之处安静异常,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人。
他不由地紧缩眉心,大踏步朝着厨房后院的方向而去。
陷入漆黑的小院,静得针落可闻,夜色将扭曲的幽影无限拉长,偶尔传来一声虫鸣疲惫的哈欠声。
沈璃把碾碎的麦碎和着杏仁,熬煮成一锅香甜软糯的麦粥,放凉凝结切成脂玉般薄块,最后淋上晶莹剔透的蜂蜜糖浆,这对于不食热食的寒食清明节,是香甜沁人的至味。
“你在做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问询,忙碌的两人纷纷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院口处来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手里的动作。
“面如花猫衣衫破烂,便是连那街上乞讨的也不如,没有一点礼仪规矩,像个什么样子!”
啪嗒——
沈璃手里的麦糕掉了下来。
落地的一瞬,却被太妃眼疾手快低头接住,她冲着门口处沈璃的身影顽皮一笑,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接着抬起二郎腿一屁股坐下,拿着薄糕咬下一口道:“臭小子,当年你在军营,还不是粗糙汉子一个!哪里比得上璃娘!快别说了,来尝尝这刚出锅的麦糕,当真好吃得紧!”
那人却不为所动,随即将视线对准沈璃,只见对方发丝凌乱打扮如农妇,左手提菜刀右手捏鸭头,忍不住皱眉冷哼一声道:“京中谁人不知沈家乃侯府世家,没想到嫡女却是这般粗俗!既是做了平王妃,哪里有半分闺阁娘子的样子!平王府虽不富可敌国,却可顿顿锦衣玉食,还不缺你一人吃”
只是话还没说完,嘴里却忽然被塞了一块麦糕,他旋即睁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好吃吗?”
她平淡地望着他,四目相交,电光火石交汇。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只轻轻抿了一下,麦糕就如棉花糖般化在了嘴里,津液馋得被勾多出来,咕咚一口咽下,一股浓郁的麦香混合着杏仁独特的香气,在唇齿间存留弥漫,伴着蜂蜜的清甜,如那潺潺清泉滋润在舌尖。
“看样子很好吃!”她见他不语,拍拍手掌解下围裙,回头对着他补刀,“那就请殿下少说话!可是怎么办,再粗俗也是嫁给了殿下,这般毒-舌-无-趣的夫君!”
“你——!”
“怎么样?”看着萧玉宸握紧刀剑嗡嗡作响,她一个闪身躲在了太妃身后,猫出半个脑袋偷偷觑他,只见那人一见太妃,神情瞬间矮了几分,将刀剑松开后,目光如一道寒霜冷剑般逼来。
“难吃泼辣!”
静默片刻后,他终于挤下四个字。
夜晚躺在床上,由于白日受了风寒,萧玉宸时不时咳嗽几声,耳畔却传来那人劳碌了一天,疲惫满足的呼噜声。
夜里实在咳得乏了,他便起来点亮煤油灯,门外值守的丫鬟听闻,忙不迭揉着打盹惺忪的睡眼询问道:“殿下,可是需要奴婢服侍?”
萧玉宸冷哼回绝一句,扭头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起,丫鬟再次询问,只见屋内人影恍惚,抬手示意间再次回绝。
单手悬在空中端着空茶杯,不知怎的,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地失落感。
三年前,自从边塞的将士们战死,他行将就木地活着,每每深夜这满身疤痕便如同恶魔枷锁,扭曲缠绕将他牢牢困锁折磨,一刻也不能挣脱。
食之无味,病痛无感,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他也想过早些下黄泉,去陪伴那些战士的亡魂
可他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能让外敌觊觎大宋的江山,母亲需要他,国家也需要他
他甚至连死
都不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冷风吹过烛火飘忽不定,他黯自神伤转身的一瞬,忽然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放了一盅姜汤,打开盖子后冒出腾腾热气,温暖而抚慰人心。
难道是她……准备的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盅碗是用灰瓷特制的,入口还很烫热,接下来捧着一饮而尽,辣辣的姜熬够了两个时辰,红糖的清甜裹着滚滚**,直呛入咽喉
仿佛恋人久别重逢的热*吻
不知为何,有一瞬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还是拼命止住,随即回到了床上。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翌日寒食节。
沈璃借萧玉宸生病,将沈家祭奠先祖之事推脱,侯爷主母并无甚意见,此举却惹得二姐儿沈嫣颇为不满,往日她仗着嫡女身份,身份尊贵受人敬仰
如今却
连清明上坟也无她什么事了!
走在街上采买寒食之际,路过沈璃的门口,她忽然瞧见锦鲤食肆门前,赫然立着一个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人儿,忽然心生一计,不禁走上前去,假模假样问候道:
“长姐,近来可好?你可知欺骗先祖逃避祭祀,被爹爹翁翁知晓了,该当何罪?”
①斧声烛影:参考《续湘山野录?太宗即位》、蔡惇《夔州直笔》。
②麦粥美食制作等参考《东京梦华录》及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寒食清明节(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