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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王小娘子是个好人

延州的秋阳刚漫过东边的山梁,王珩已坐在田垄边的竹编椅上,她裹着件半旧的湖蓝色棉袍,领口被反复浆洗得发白发硬,却依旧挺括,膝头摊着本《青苗贷核账细则》,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是被农妇们翻得勤了,沾着泥土与汗渍的痕迹。

“山长,这‘五户联保’到底咋算?”

张五爷的婆娘捧着贷契蹲在地上,粗糙的手指在“担保责任”四个字上划来划去。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新翻的泥土,把纸页蹭出几道灰痕。

“要是李四家还不上粮,真要我们四家替他还?”

王珩咳了两声,帕子捂在唇边片刻,才指着契上的朱印解释:“您看这印,是保长盖的。他得每月去李四家看看收成,要是苗头不对,就趁早帮着想办法,就像您给闺女做棉袄,总得先量量尺寸,才不会做小了穿不上。”

农妇们哄笑起来,田埂上的算盘声噼啪响成一片。

春妞用酸枣木削的简易算盘最惹眼,算珠上还留着树皮的纹路,她拨弄着珠子喊:“山长,俺家贷了五斗麦种,按这账算,秋收后除了还贷,还能余三斗呢!”

司马蓁站在一旁记录,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红。她的账册记得比谁都细,连哪户人家的鸡啄了邻田的谷穗,都用朱笔标着“秋后赔偿半升”。

听见春妞算对了数,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指尖在“赔偿”二字旁画了朵小小的稻花,那是她新创的记号,专记这类琐碎却重要的小事。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碾过田埂。

十几个披麻戴孝的汉子举着粪桶冲过来,为首的张二狗把一桶粪水狠狠泼在账册堆上,秽物溅在王珩的棉袍下摆,腥臭气瞬间漫开。

“妖女!你让女人抛头露面踏田垄,触怒了地母!”

张二狗红着眼吼,身后跟着的几个妇人也哭哭啼啼,“可不是嘛!今年虫害比往年多,都是这女人招来的祸!”

春妞举着锄头挡在王珩身前,粗布袖口被粪水溅得发黄:“胡说!山长教我们撒石灰防虫害,今年损失比去年少了一半!”

她刚说完,就被个汉子推倒在地,额头磕在田埂的石头上,渗出血来。

“住手!”苍老的喝声穿透混乱。

张五爷拄着枣木拐杖站在那里,脊梁骨比田埂上的稻草人还直。他手里举着张揉得发皱的贷契,颤巍巍地走到人前:“王家小娘子算的是良心账!去年我贷三斗粟,账房先生多算三百文,要不是娘子看出‘斗’字被添了笔变成‘石’,我这把老骨头就得卖了耕牛抵债!”

他把贷契往泥地上一拍,几个农妇也跟着喊起来:

“我家账上也被多写了利息!”

“娘子帮俺讨回半匹布呢!”

声浪像涨潮的水,把张二狗带来的人淹得脸色发白,有个汉子突然扔下粪桶,嘟囔着“俺娘说过王家小娘子是好人”,扭头就跑,剩下的人也跟着作鸟兽散。

王珩看着张五爷用袖口擦拭脏污的账册,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让云英取来新账册,坐在沾了粪水的田埂上,重新给张五爷核账。

酸枣木算盘的珠子被她拨得噼啪响,惊起的蚂蚱蹦到账册上,停在“实收粮二十斗”的字样旁,倒像是个活的标点。

秋收后的奏报送到汴京时,连最挑剔的三司吏都直咂舌,账册上的红笔批注密密麻麻:“延州试点坏账率5%”,旁边用小字标着“旧法县平均42%”;“新垦田亩增30%”,对应的旧法县数据是“减15%”。

新党官员拿着账册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老臣们却捋着胡须冷笑:“不过是些妇人弄的小伎俩,岂能当真?”

消息传回延州,王珩正在教农妇们用“稻穗计数法”估产。

春妞娘数着稻穗笑出满脸褶:“山长你看,俺这亩地有六百二十簇稻,每簇平均二十五粒,是不是能收……”

她拨着酸枣木算盘,突然拍手,“一石五斗还多!”

然而田垄上的笑声还没散尽,汴京来的阴云已罩在延州上空。先是米行突然将粮价压到斗米十文,比往年低了近一半,农妇们背着粮食去卖,换来的铜钱连还贷款的利息都不够。

王珩带着春妞去米行理论,掌柜的隔着门板喊:“这是汴京来的规矩,说是‘平抑粮价’,小的可不敢违。”

“平抑粮价?这是要把我们的血汗钱榨干!”

春妞踹着门板哭,她爹去年贷的款,本指望秋收后还清,如今粮价跌成这样,怕是要卖了新做的棉衣才够。

紧接着,城里的孩子们开始传唱恶毒的童谣:“青苗贷,女子算,男人死绝户,寡妇守空房……”

算学院的姑娘们去买菜,被孩子们扔石头,骂她们“克夫的妖女”。

双福被砸中额头,流着血还强撑着说:“我们算的是清白账,不怕你们骂!”

最阴狠的一招藏在暗处。

冬至前三天,张二狗带着衙役闯进翠儿家,从她夫君周满的农具筐里翻出张字条。

上面是周满写的农谚:“禾下乘凉梦,仓中有余粮”,却被曲解成“讽喻皇帝如禾苗易折,盼着改朝换代”。

“反诗!这是通敌的反诗!”

张二狗把字条往翠儿脸上拍,翠儿抱着刚满月的娃躲在墙角,周满被衙役按在地上,脊梁骨快被踩断了还在吼:“那是农谚!是山长教我们记的!”

“哦?王山长教的?”

张二狗眼珠一转,看向闻讯赶来的王珩,“那简单,只要王山长肯认了这账是你教他记的,再把青苗法的账册都交出来烧了,我就禀明上官,饶周满一命。”

翠儿突然跪爬着抱住王珩的腿,额头磕得青砖邦邦响:“小娘子别信他!俺男人没反!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把地卖了赔罪!”

血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流,滴在王珩的棉鞋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王珩扶起翠儿,目光落在那张字条上,她让云英取来周满的日常账册,翻开记农谚的那页,用朱笔圈出前后字迹:“你们看,这页前面记着‘买麦种二斗,价五十文’,后面写着‘借李三家牛耕地,换三升豆’,若是反诗,何必夹在这些琐事中间?”

她又指着字条的墨迹:“周满用的是延州产的松烟墨,色沉发灰;这字条却是徽墨,黑中带紫。再看这笔锋,周满是左手写字,横画左高右低;这字条的横画平如尺,分明是右手写的。”

司马蓁立刻上前补充:“我认得张二狗的笔迹!他上个月在流水牌上签过字,这‘禾’字的钩画,跟他写的一模一样!”

她说着就去翻流水牌的存档,果然找出张有张二狗签名的竹牌,两个“禾”字并排放在一起,连勾画上的小弯都分毫不差。

衙役们面面相觑,张二狗却梗着脖子喊:“反正他就是通敌!你们都是一伙的!”

正僵持着,汴京的快马踏破了延州的晨雾。

内侍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展开圣旨,王珩领着众人跪下听宣,当听到“新法存废,付汴京公议”时,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这哪里是公议,分明是给旧党递了把刀,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砍断青苗法的根。

消息传到汴京相府时,王安石正在灯下核对新垦田亩的鱼鳞图册,案上堆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延州的那份最厚,里面夹着农妇们画的丰收图,歪歪扭扭的稻穗旁写着“谢青苗法”。

老管家捧着皇帝的手诏进来,烛火照着他花白的鬓角:“相爷,宫里来的……”

王安石展开手诏,“汴京公议”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刺得他眼前发黑。

他想起女儿离京前说的话:“爹,农妇们认的不是新法旧法,是账上的数对不对,兜里的粮够不够。”他想起延州奏报里那句“农妇自发编算珠歌”,字里行间都是活生生的热气。

可如今,这热气要被汴京的霜雪冻住了。

“吾儿……”王安石捂住胸口,老泪砸在手诏上,晕开的墨迹像片化不开的血,“这是死局啊……”

延州的雪来得早,王珩到延州后搭建的算学院很是热闹。王珩走出营帐,看着农妇们冒着雪来交最后一批账册,她们的棉鞋上沾着泥,怀里的账册却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雪打湿。

“山长,俺家的账算清了。”

张五爷的婆娘把账册递过来,上面用红笔写着“已结清”,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俺家大妞说,等开春也来算学院学算账。”

王珩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暖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云英慌忙递上帕子,上面的血迹在雪光映衬下,红得刺眼。

“姑娘,咱们回帐吧。”云英的声音带着哭腔。

“再等等。”

王珩望着窗外漫天飞雪,突然笑了,“你看这雪下得匀,明年定是好年成。”

她拿起酸枣木算盘,拨响第一颗珠子,清脆的响声穿透风雪,像一颗种子落在冻土上,等着开春破土的那天。

帐外,司马蓁正领着姑娘们把今年的账册装箱,每箱都贴着封条,上面写着“延州青苗账,某年某月”。

春妞抱着她的酸枣木算盘,蹲在箱旁数着:“一箱、两箱……等汴京公议完了,咱们还能接着算。”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攥紧了手里的算盘,延州的雪再大,也盖不住田垄里的新苗;汴京的霜再冷,也冻不住账册里的热气。

王珩望着墙上的《延州新垦田亩图》,图上的红点密密麻麻,像无数双眼睛,在风雪里亮着光。

她知道,这场仗难打。

但只要农妇们还认这些账,还信这算盘,就总有算清的那天,就像这延州的土地,哪怕被冰雪覆盖,底下的根,也在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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