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听雨讶然瞪眼,悄声道:“这就改主意了?不想跟着他了?”
雪莹坚定点头,言简意赅:“我错信过许多人,从此我只信自己,阿姐还在等我。我想见阿姐。”
寇听雨面露微笑轻轻点头,拉着她坐在罗汉榻上,问她:“那你可信我?”
雪莹未作声,只静静看着徐娘子。
寇听雨轻笑:“不管你信不信我,但若是你选择你的阿姐,不再选择谢萧云,我就告诉你一件足以让你更加信我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雪莹目瞪口呆地盯着寇听雨的嘴一开一合,不光得知了她与阿姐如何相识,也终于知道了她到底是谁。
待寇听雨将雪婵和她的事简要叙述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雪莹。
雪莹惊惶跪地,压着颤抖着声音道:“原来您就是寇皇后,娘娘!主君,不,那谢萧云怎么敢?陛下现如今该如何找您啊!”
寇听雨冷不丁听她提起景熙,这段时间强自逼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示弱的她,想到此刻的景熙会有多愤怒,他一定很担心她,他有没有暗中多处寻她?和议想是已经签订了吧?
寇听雨不知不觉中,眼看着跪地的雪莹,心中想着景熙,泪如雨下,忘记去理会雪莹……
*
第七日黎明,白沟河畔。
战马累毙第三匹时,景熙在河滩发现了半块被冲上岸的淡红衣料,青竹说是她离宫那天穿的襦裙颜色。
他跪在河水中摸索,突然触到河底一只硬底绣鞋。
捞起看时,青竹倒吸冷气——是她给娘娘特制的鞋!
“哈……哈哈哈……”景熙突然大笑,笑声惊起飞鸟。
笑着笑着突然弯腰呕血,暗红溅在破损鞋面上,把上面云纹染得狰狞。
王乔要去扶,却见他拔出佩剑直接扎进自己左臂!
鲜血喷涌而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任由血滴在河畔草地上:“继续找……通知辽使,再找不到朕的人,就都去死罢……”
青竹伤势刚刚稳定,不待痊愈就来追随陛下一起找娘娘。
见到陛下如此失控自毁,青竹与他竟感同身受,若不是她还没什么力气,她也会失控的。
青竹拉着不敢近前的太医上前,跪在陛下身前,仰头直视陛下道:“陛下,您要保重。娘娘肯定会找回来的,您还要陪她一辈子,不可如此失控自伤,请您为了她,珍惜身体。”
景熙睁开空洞的眼,无焦距的眼神透过青竹望向远方,未曾作声。
青竹眼神示意太医赶快上前包扎,太医战战兢兢不敢看陛下,使劲瞄着陛下手中的剑,一边抖着手打开药箱,额上虽然冒汗依然迅速地将陛下的左臂包扎好。
晚间,青竹来到陛下所在营帐,磕头行礼道:“请陛下屏退左右,青竹有机密信息禀报。”
景熙靠坐在御座上苍白着脸,抬起死寂的眼瞥向青竹,抬手示意,王乔即刻带着帐中所有人退出去,走前王乔偷眼看向陛下目露担忧。
帐中只有陛下和青竹二人,青竹跪地不起,直起身子面朝陛下,视死如归般直言道:“陛下,青竹乃是重生之人,如今已是活过一次的青竹。青竹也知,陛下与青竹无异,亦是第二世为人。”
景熙死寂的眼神有了波动,他阴骘地盯着青竹,分辨着她话中真假。
青竹见陛下未曾骂她异想天开,亦未曾否认,只盯着她不作声,青竹心下了然,继续道:“陛下,青竹知道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但青竹所言句句属实,接下来青竹会讲述一遍前世里,在陛下身上和娘娘身上发生的事实。”
景熙频繁转动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眼神犀利,听青竹讲述前世经历过的种种。
在青竹讲至寇听雨小时候抵抗缠足之时,他曾有的反应……景熙知道,青竹的确与他一样,是重生的第二世了。
但他未曾打断青竹的讲述,只静静听着青竹讲着,亦是他经历过的前世的一切。
他想知道,在他死后,她和青竹是如何继续生活的,过得可好……
青竹讲述着,在前世的她眼中,陛下和娘娘分别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尤其是娘娘。
青竹虽是言简意赅,但她并没有隐瞒任何小事,只要是在娘娘身上发生的,没有小事。她相信陛下也同她一样如此认为。
讲至最终她们去了相国寺修行,陛下中箭后曾派人前来要接她去见他,但是,娘娘拒绝了与陛下见面的请求。
景熙闭了闭眼,也想起了那一时的心痛和遗憾,心头骤缩刺痛。
青竹突然磕头在地,趴在地上,肩头轻微耸动着,而后传出青竹哽咽沙哑的嗓音:“陛下,青竹有罪。是青竹自作主张,将陛下的人驳了回去,还给陛下留了口信‘不如遗忘’。娘娘……她至死都不知,陛下在薨逝前,去找过娘娘……”
景熙骤然起身,身前案上堆得摇摇欲坠的折子哗啦啦一声,落了地。
景熙目眦欲裂的眼寒芒乍现,咬着牙蹲在青竹面前,哑声道:“抬头。”
青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鼓起勇气看向陛下,看到陛下再不复以往面对娘娘深情的桃花眼,只余血丝密布,她不由得打起寒战,缩着肩膀垂头道:“陛下,青竹错了,青竹真的错了!后来……后来,娘娘她,在您薨逝后,她郁郁寡欢……”
景熙不顾青竹伤势,一脚踢向青竹肩膀,力道之大,将青竹踢得整个人滚动后仰。
青竹左臂使不上力,挣扎了许久才爬起身,继续跪地磕头,大哭道:“陛下息怒!都是青竹的错,陛下息怒!”
景熙站在原处,颈上青筋暴起,目光如刀,剐得青竹浑身抖如筛糠般。
景熙紧握着拳,戒指硌得他指间钝痛,上前一步,沉声问地上瑟缩的青竹:“后来呢。”
青竹突然听到陛下低沉如雷的问话,浑身剧烈抖了一下,不敢再起身,颤着声音回答陛下:“后来……后来,娘娘吞了砒霜……娘娘抽搐着身子吐着血,死在青竹的怀里……啊!陛下!青竹尽力了啊!”
青竹好似突然不再害怕陛下,回想起上一世心爱之人死在怀中的苦痛,发泄般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将当时情景讲给陛下,直至讲到她死前最后一句话——
“景熙……你为什么拒绝我……我好伤心啊……景熙……”
景熙再也支撑不住,喉间血腥气又起,他扶着御案不让自己倒下。
但景熙还是晚了一步,他眼前血色一片,视力受阻,他未曾摸到御案,继而“砰——”地一声,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青竹惊恐大喊:“陛下……陛下!来人啊!王乔!”
王乔冲进帐内,见此情景上前抱起陛下的头,怒视着青竹:“你大胆!”
王乔探手检察陛下鼻息,急声朝外大喊:“来人!太医!把太医都传来!”
青竹瞪着眼睛跪在原地,还在不自主抽噎着,难以置信眼前之事。
她的坦白如何能将陛下激得直接昏倒……
*
景熙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他,求她留下,宫里没有她,太冷了……
他跪下求她,求她不要走,不要回去见那人,留在他身边……
他跪下认错,他错了,他想得太多反而迷了路,他求她,帮帮他……
梦中的她,模糊了面容,不发一言,轻轻拉开他抱着她腿的手,抚他的脸,轻点他的眼泪,转身离开了他……
孤独而狼狈的他,跪在殿中,僵住似的看着殿外的光影,直待她身影消失彻底在视线里。
两扇厚重的殿门再次重重阖上,大殿上响起了各种器物碎裂的声音。
他在殿内砸烂了所有能见之物,那时的他,狂怒得好似个无能的匹夫……
*
女使婆子给寇听雨端来一碗汤药,说是给她安胎的。
寇听雨不信,未喝。
第二日,雪莹又端来一碗,当着监视婆子的面直视她道:“徐娘子,喝了罢,这安胎药对你腹中胎儿有益处。”
寇听雨细细辨认雪莹的眼色,雪莹眼神颤动,速度极快极是轻微地摆了摆头。
寇听雨明白了,一个扬手打翻了雪莹手中的汤药,朝她喊道:“滚!”
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盯了雪莹一眼,叫来女使收拾地上的碎瓷。
入夜,消失了好些时日的谢萧云风尘仆仆地来到寇听雨屋中,叫女使们和雪娘都下去。
寇听雨翘着腿坐在罗汉榻上,直视着目光灼灼盯着她不放的谢萧云道:“你死了心罢,我死也不会堕胎的。”
谢萧云无所谓道:“那只是试探,你不愿就算了。我会视若己出,只要你随我离开,我会对你和孩儿很好。听雨,你不是很欣赏我吗?忘掉他,跟我走罢。”
寇听雨嗤笑道:“去哪?让我想想……你敢掳我,就是放弃了谢家,放弃了在大宋的仕途,你要去哪里?辽国?金国?西夏?大理?你阿娘是哪里人?”
谢萧云不由得心内暗叹她的聪慧,怕她再猜出些什么,闭口不答。
寇听雨悠然道:“你不说也罢,我继续猜……你谢家在真定府世代为将,你爹爹谢威不大可能接触得到大理国的人,西夏式微,谢威必定看不上。那就是辽国或者金国了?”
谢萧云不敢再让她观察他的表情,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寇听雨无所谓道:“我猜,是辽人罢。辽人重武,正合你谢家……”
“住口!”谢萧云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寇听雨不理,继续道:“若是辽国女子,应是很喜欢谢威这等威风将军。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甘愿放弃谢家在大宋难得经营的一切,转而投向辽国呢……你阿娘在哪里?”
谢萧云似是回忆起什么,直着眼睛瞅着屋中地面,艰涩道:“我阿娘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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