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秋郁微微意外，眉眼微动。
张文勇闷生不吭，只是看着脚下的小路一个劲儿往前走。
见人不理会自己，仍旧从容笑着向他解释：“人的感情是不能控制的，喜欢一个人，想去爱一个人，就会想跟对方亲密接触。”
不知这话是说给祁凡还是给做出疑问的男孩听的。
男孩张了张嘴，再次问道：“男生也可以去喜欢男生吗？”
“嗯，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世间上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秋郁说的很轻盈，语气和缓。
提出问题的男孩并未说话，安静地走着，只是步履之间多了几分沉重。
“爸爸……也是吗？”良久，微弱的声音响起。
两人讶然，心里沉沉的。
“小妹，别乱说话！”男孩紧张到脸都涨红了几分，斥责道。
张文丽牵着秋郁的手，翼翼小心地走着。看起来不怎么说话，其实好像什么都懂。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祁凡忍不住问。
张文勇眉目肃然，并未说话，这种神情倒觉得像个忧心忡忡的大人。
见人无作为，祁凡伸出手将走在边上的他的手牵了起来。
张文勇诧异地看着拉住他的手，并未想到祁凡会这么做，他紧咬着唇，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自在，手也不自觉的想抽离开。
“很抵触吗？还是怎么？”祁凡问。
“没有。”他稍稍偏过头，因为心虚连说话都底气不足。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一听到这话，张文勇手心微微发抖，还是硬让自己抬头去看他，但当对上祁凡眼神的时候，很快就缩了回去。
感觉到手心开始冒汗，他顺势就缩了回去。
祁凡看着被抽走的手，也觉无所谓了，便试探道：“你会对这些感到厌恶是因为自己父亲？发生了什么可以听听吗？”
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张文勇却摇摇头说：“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小妹。”
明明是一个孩子，眉眼之间却一片冰冷。
“嗯？”
……
“谢谢。”
张文勇接过秋郁手上的酸奶，抿唇望着前方广袤无垠的田地。
秋郁买水的茶铺后边有一块石头，够几个人坐。
想着走这么一路也渴了，正巧遇上周围还嘈杂的茶铺，周围大院几桌打麻将斗地主的。
问俩小孩要什么也都拒绝，想着小孩子应该都喜爱喝这些便买了。
“你真是在哪都能找到你喜欢的啊。”祁凡挂起一丝笑，调侃道。
“嗯，还有这个。”秋郁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颗椰子糖。
祁凡无奈一笑，“你还真是……”
“说谢谢。”张文勇提醒自己的小妹。
张文丽看着自己手上的糖，又看了一眼秋郁，“谢谢……”
秋郁笑道：“不谢。”
“这么晚回家不会被说吧？”祁凡问。
张文勇沉静道：“没事，他们都是很晚才回家，要是这个点还没回家，多半就在那打牌。”说完往小卖部那边示意。
秋郁是觉得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和刚才麻将桌上某个女人神似，那应该就是没错了。
“哥哥……”张文丽举起手上的那盒酸奶给张文勇。
张文勇：“你喝就行了。”
“妹妹一直这样吗？”祁凡看着他们如此，打问道。
“妹妹以前很开朗很爱笑。但就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张文勇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朝小卖部那边瞟去，“因为太害怕了受到惊吓，后面就变得不爱说话。”
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是什么，除了妹妹，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
他们大概都已经猜到了，这件事跟他们俩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张文丽的性格，张文勇对两个男人之间的厌恶。
张文勇略一迟疑，最终还是摇着脑袋说，“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得问他自己。
“是觉得……信不过我们？”秋郁身子微微前倾，悠悠问道。
不知何时几人身旁走近了一个几岁大的男孩，身上的条纹围裙被弄得脏兮兮的。
“你要吗？”秋郁语声温柔，将手上的糖摊开在小男孩面前。
男孩咬着自己手指，踌躇片刻，还是抓起了他手里的糖。
只是骤然间，一个女人不知吼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这个男孩的名字，只见女人紧张兮兮地跑来，急促地拽了男孩一把，将他手上的糖扔到了坑坑洼洼的泥土上。
瞪了张文勇兄妹一眼，像是遇见什么瘟神似的赶忙拉着男孩逃离，“走了走了回去了！”
祁凡紧皱着眉将这番景象收入眼底，沉下脸来。
张文勇跳下石头将地上的糖捡了起来，吹了几下灰，紧攥手里糖垂在身侧，“没事儿，习惯了已经。”
其实他并不知道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沉沉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
两人正想着什么词去安慰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男孩，只听他埋着头径自说道：“我没有不信你们的意思。”
“嗯？”两人茫然。
只听他继续解释：“没有信不过也没有讨厌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很好。”他耷拉下了面孔，脸上稍稍泛起一丝红晕，“虽说今天是第一次见，但我不讨厌你们，反而觉得很欣赏很佩服。郁哥哥会在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的时候来关注角落里被忽视的我们，会问我们还吃不吃东西，需不需要水，说实话比那碎嘴子许少君好多了。”
听到这两人不由得笑出了声，不知道是听到许少君大名还是因为被一个小孩嫌弃的如此明显。
“我一直以为我是接受不了这些，但遇到你们之后我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我只是接受不了爸爸和那个男人而已。”
他面不改色，但抓着衣角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爸爸和那个男人……
没人知道年纪如此小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坐在他身旁的祁凡抬手，夷由了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了小孩有点毛躁的头发上，轻轻揉搓了一下，“爸爸妈妈还是住一起的吗？”
“嗯，因为村里有很多人说闲话，到时候怕妈妈受不了。”张文勇抿唇点头，“但是爸爸白天经常出去，有时候两三天也不回家。”
“那爸爸对你们好吗？”
张文勇点头点得很轻，“他经常会带着叔叔来家里吃饭给我们买很多东西，但是妈妈说不想看到他们，所以有时候只能偷偷来。”
其实他都是知道的，爸爸之所以对他们那么好是因为他在为他这不负责的行为赎罪，他内心愧疚。
“尽管如此还是很讨厌他？”祁凡眉头一挑，反问。
“嗯，我不知道什么喜不喜欢，我只知道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是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的，也不会让女生每天伤心。”说这话的同时，眼底都黯淡了许多。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岁小孩说出的话，可事实他就是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
两人都有点错愕在里面，互相望着对方，又不知道说什么。
“小勇！丽丽！回家了！”
空旷的田野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不远也不近，就隔了一条路。
张文勇一听声音，对他们道：“妈妈来了。”
两人往前面一看，一个穿着素色裙子，盘着头发的女人正径直走来。
朝他们点头：“嗯，回去吧，也不早了。”
“小妹，走了。”张文勇灵活的从石头上蹦下来，伸手去牵妹妹。
“阿姨好。”
没走几步，女人就到了他们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随后点了个头。
“小妹跟哥哥们说再见。”张文勇提醒。
妹妹抬头望着两人，缓缓开口：“哥哥再见……”
“嗯，再见哦。”
“今天谢谢了。”走之前张文勇还礼貌地道谢。
……
不知为何，总感觉女人看他们的眼神不自然，可能经历过这样一件事的女人，直觉比其他人强多了，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吧。
目送他们离去，祁凡转过头紧紧盯着秋郁侧脸。
秋郁的余光早已察觉，偏过头对他上扬起嘴角，沉声道：“大晚上的看得清吗？”
“你别忘了我晚上看的比你清楚，多了。”祁凡表示不服，还在后面加了两个字。
秋郁从容一笑，“多多少呢？”
“多……”
话音未落，秋郁倾过身就往祁凡唇上轻点了一下。
祁凡一时讷讷，接着骂道：“你丫又搞偷袭是吧？”
“不知道，反正我看不见。”他挑着眉，眼里笑意非常显明。
“你看不到？那怎么没亲到其他地方去？”祁凡一听立马应声道。
“毕竟……”秋郁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熟能生巧。”
气息洒到耳朵上，让祁凡整个人都麻酥酥的，他下意识抬手捂脖子，往后缩了缩，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滚。”
看着他这般模样，唇边的笑容渐盛。
山间的夜晚确实静谧，月色清澈如水。
“我们以后会不会因为某些舆论分开？”祁凡抬头问他，“然后到时候你家里给你找了一个门当户对小两岁的妹妹结婚。”
秋郁拉着祁凡的手走在他身侧，近乎笑出了声，反问：“你觉得什么叫门当户对？”
他抿了抿唇，呶嘴道：“就……跟你家世差不多，谁家有钱人的女儿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的处境，我又跟谁是某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而且……”他脸上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道，“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我只喜欢比我大，而且正好大四个月的。”
“那还挺难找的。”祁凡装作无意的样子感慨道。
“不难找。”唇角微扬，凑近他耳边笑道，“因为已经找到了，对吧哥哥。”
祁凡再一次愣住，呆滞在原地，脑海中全是他刚说出的最后两字。
“怎么了？”瞧见他驻足在原地，秋郁抬起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回过神来，发现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漾着笑，在晦暗不明的四周也能清楚感觉到。
秋郁眼角微微扬起，“我说过，是你，也只能是你。”
“那你对你的选择……后悔吗？”
“什么？”
他语气平缓问出这两个字，并不是因为没听清。
祁凡没有说话，或许他觉得这个问题不该问，也不该去质疑秋郁。
“会。”见他如此，秋郁淡然地开口。
确实他内心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就是想听到秋郁亲口说出来，可当听到这个与内心完全相反的答案时，祁凡的心都停了一秒，意外而又茫然地看着他。
下一秒，秋郁将人揽进怀里，闻着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悠然道：“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没有在你开始痛苦的那一刻就来拥抱你。”
……
短短的一里路走了将近一小时才回到家，结果两人在前脚刚踏进门时就愣住了。
“……”
“卧槽你们一个二个坐这也不开灯到底想怎样啊！”被吓一跳的祁凡顿时扬声骂道。
“等你们回家啊，还能干什么？”文婧从小凳子上起身，叉着腰质问，“还好意思说！他们家离我们就千来米，你们送个人一个多小时才回来！说！干什么去了！”
祁凡耸耸肩，言简意赅，“送人啊，还能干什么。”
抬脚走到了厅堂把外面灯打开，灯被打开的一瞬间，他才看清了几个人的脸。
“大晚上的不睡觉都跑出来喂蚊子是吧，灯也不开。”
许少君：“哎呀这不着急你们嘛！而且就是因为太久没回来，外公闷生不吭有自己出门了，多半是去找你们了。”
“外公？”祁凡讶异。
郑娅唯点点头，“嗯，你们没看到吗？按理来说就这一截路应该能遇到。”
两人茫然地摇头。
“算了，你们回来就行了，再怎么说外公也在这住了几十年，对这地儿熟得闭眼都能找到。”郑娅唯说着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去睡觉。”
“怎么？还不想睡啊？”看这几人犹疑不决的样子，郑娅唯无奈道。
“没事，你们先上去吧，我们……再等等。”秋郁淡淡道。
话音刚落，外公踏进了门。
“外公。”
“外公……”
继第一个人开口之后，几人陆续喊着外公。
“外公出去找了一圈都没遇见他们吗？”郑泽哓开口问。
“嗯。”外公声音沉稳低冷，眼神落在两人身上。
气氛……有些难以言说。
许少君顾盼间嘿嘿笑道：“那既然外公也回来了就没事儿了，上去洗洗睡吧！”
“也是，散了散了。”郭航推着文婧往楼梯口走去。
几人上楼，秋郁和祁凡并没有跟上去，两人欲言又止，内心惴惴不安。
“走吗？”祁凡悄声问。
秋郁对上外公冷厉的眼神，犹豫了。
说实话，就这么一小截路真要找人的话是不可能遇不到的，除非有意不让发现。
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被看到了好像也想不出其他的。
层层叠叠的云盖住了湛蓝的天空，显得沉沉的，空气仿佛也在此刻凝固了。
“上去休息，这么晚了。”
外公开口的同时，两人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缕诧异。
“还以为……”祁凡刚说出三个字，意识到话说快了，赶忙噤声。
好在外公面色平静，听起来像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我们……就先上去了。”秋郁斟酌了一下，缓缓道。
外公点头。
“感觉外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祁凡垂下眼睑看着脚下的楼梯。
“嗯。”秋郁低声道。
“你也觉得？”祁凡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迅速抬起头看向秋郁。
四目相对间，秋郁从容地朝他点头，“不难看出来。”
“可是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不作为？”
秋郁抬起头，嘴角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每个人的见解和做法都是不同的。”
“我直接一个二！没人吃的起了吧！再来个二我去厨房给你拿钱啊！”
“小样笑死我了受死吧许少君！四个八！”
“卧槽谁洗的牌！报警了啊！”
隔壁房间很闹挺，就是从旁边经过都能听到许少君的声音。
“凡哥凡哥！快来玩！秋郁也一起！”
眼尖的许少君一抬头就瞥见路过的两人，连忙招手叫住。
“我是说怎么刚走上来就听到你们声音，门也不关？”祁凡靠在门框边朝里看去，几人盘腿坐在床上，中间一摊散乱的扑克牌，周围堆着零食和饮料。
许少君解释：“哎这不刚点蚊香给自己熏着了，敞开透透气嘛！”
其实是几位偏要在房间里抽烟，被郑泽哓骂要么滚出去抽要么就别抽。
然后大家选择了打开房门。
祁凡挽着胳膊似懂非懂的点头，脸上笑意很显然，“你这脑门上那王八挺别致。”
“谢谢啊，主要归功于婧姐。快快快！一起来玩，给你们腾了两位置。”说着往郑泽哓那边挤了挤，拍着床上留出来的空位。
“你妹的滚过去！”
本就在角落，这么一挤空间更小了。
郑泽哓胳膊肘一推，有人差点没坐稳，一侧倒在了软趴趴的床上。
“我们等会儿再来，先去给秋郁抹个药。”祁凡依旧靠在门框，用大拇指朝侧后的房间示意。
“行，抹了药就来啊，就别做什么奇怪的事了。”许少君嬉皮笑脸的，说完还wink了一下暗示。
祁凡眉毛轻挑，说：“那你要不来看着我们？”
许少君尴尬的笑了两声，呲牙道：“不用了不用了！”
“那就先过去了。”
“好。”
“快点的啊！”
……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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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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