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江心澄和夏朵朵脸上狰狞的抢食表情。
“嗝~”夏朵朵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突然说道：“对了，你那天给颜植做的画真是牛X，都上小热门了，评论区全是夸你神仙下凡的！”
江心澄正专心致志地从红油里捞最后一片黄喉，闻言头也没抬，含糊道：“常规操作，基操勿六。”
“啧啧，看把你能的。”夏朵朵笑着戳穿她。
“不过说真的，现场发挥能那么好？我听说那种发布会底下坐的全是甲方爸爸和媒体，压力不大？”
“还行吧。”黄喉顺利入口，江心澄满足地眯起了眼，“就是找个角落酝酿情绪的时候，差点被某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气死。”
“嗯？”
夏朵朵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有故事？快展开说说！哪个家伙？帅吗？”
江心澄于是简单说了下草图被某位陆总顺手扔进垃圾桶，以及听到他评价“现场作画转化率有待评估”的事。
夏朵朵听得两眼放光：“等等！陆行之啊？你们竟然真的碰面了啊？我去！江江，你这剧本我熟啊！霸总小说开场标配——初见误会，偏见深刻，不打不相识！下次再见是不是就该强制爱了？”
“强制个鬼！”江心澄扔过去一个白眼，“还霸总，我看是蚌埠总！典型的妖孽祸水，皮囊是好，可惜是个面瘫摆造型的冰山，脑子里只有KPI和投资回报率！最好别再见到他！”
话音刚落，江心澄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她随手接起，语气还带着点对妖孽祸水的残余愤愤。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又略显熟悉的男声：“江老师您好，冒昧打扰。我是承远文化总裁办的周默，前几天在颜植发布会现场，我们见过。”
周默？陆行之那个助理？
江心澄瞬间警觉，下意识坐直了些，给了夏朵朵一个“说曹操曹操到”的眼神。夏朵朵立刻凑近，耳朵都快贴到手机上了。
“周助理，有事？”
周默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首先，为我方陆总日前在发布会现场的某些……可能引起误会的举止，向您致歉。陆总当时忙于处理紧急公务，绝非有意怠慢。”
“哦。”江心澄不置可否，心里嘀咕：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周默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此次冒昧来电，是代表陆总及承远文化，希望能与江老师洽谈一项非常重要的合作。具体情况是关于一个国际文化合作项目‘传承者计划’……”
这是要找她合作吗？
江心澄有点懵，电话里的周默还在滔滔不绝。
“……因此，我们希望能邀请江老师，以陆总未婚妻的身份，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合作……”
这下江心澄听明白了，脸上立时目瞪口呆，手机差点掉进油碟里。
啥？未婚妻？合作？四个月？陆行之？他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她理解不了的商业手段？
她花了足足十秒钟才消化完这匪夷所思的提议，然后，用一种极其含蓄又极其刻薄的语调缓缓开口：
“周助理，麻烦您转告陆总。我呢，虽然是个画画的，没什么大本事，但暂时还没有改行去中戏或者北影进修的打算。而且，我这个人散漫惯了，演技恐怕达不到陆总要求的，转化率可能不太高，怕浪费他宝贵的资金和时间。这种高效的合作，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不等周默回应，她果断按了挂断键。
“谁啊谁啊？说什么了？什么合作？”夏朵朵急不可耐地追问。
江心澄把手机一扔，表情复杂地复述了一遍。
夏朵朵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饮料，“噗——”地一声，全数贡献给了她右边的地面，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卧……卧槽？！”
江心澄一边抽纸巾递给她，一边真心实意地赞叹：“好姐妹！有职业道德！没喷我这边！”
夏朵朵咳得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顺过气，拍着桌子大笑：“我的妈呀！陆行之？！他想花钱雇你假装未婚妻同居四个月？！哈哈哈哈！这哥们是不是平时不只是看财经新闻和商业计划书，也研究娱乐版和小说啊？这脑回路真是可以啊！他不知道我们江江虽然咸鱼但也不差钱吗？”
“纠正一下，不是同居，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同房间。”江心澄一本正经地强调，但随即又垮下了脸。
“但听起来好像更难听了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着吐槽了好一会儿陆行之这惊为天人的提案，笑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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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远文化会议室。
周默推门进去时，会议已近尾声。他走到陆行之身边，低声汇报，用词极其委婉含蓄：“陆总，江老师那边……暂时婉拒了我们的提议。她似乎……对商业合作兴趣不大，更专注于个人艺术创作。”
陆行之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深了些。
“查清楚她的情况，越详细越好。看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周默应下。
“散会。”
陆行之起身，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几位高管鱼贯而出。
许静言快步跟上周默，低声问：“没成？”
周默苦笑摇头：“江老师性格……挺有主见的。”
旁边的沈砚拿起平板，淡淡点评：“意料之中。非标准解决方案必然伴随高沟通成本和非线性风险。”
意思就是，这馊主意一开始风险就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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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默这个全能助理展现了他强大的人脉和信息搜集能力。到了晚上，他已经拿着一份详尽的报告，拨通了陆行之的电话。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里传来规律的、沉重的声响，像是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周默瞬间了然，老板正在健身房。
“陆总，关于江心澄小姐的情况，基本查清了。”周默言简意赅地汇报。
“她经济状况良好，确实不急需金钱。但她内心深处有一个非常看重的项目——支持她家乡的一位非遗传承人老师，开办一个公益性的‘湘西苗绣青苗计划’传习班。持续的资金需求和后续的市场渠道是最大的瓶颈。这似乎是她目前最无法拒绝的……需求。”
电话那头的器械声停顿了片刻。
陆行之低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联系她。承诺在合约期间及之后，承远文化将动用所有资源，全力支持她的青苗计划，包括但不限于提供传习场地、设计资源对接、市场渠道拓展。”
“明白。”周默心下暗叹，陆总这出手，果然直击要害。
挂断电话后，周默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呆。
怎么能让江心澄感觉自己是“被理解”和“被帮助”，而不是“被调查”和“被交易”，这分寸得拿捏得比用显微镜绣花还精细。否则，以那位江老师的性子，估计能把他骂得祖坟冒青烟。
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引来了隔壁工位还在加班的徒弟宋瑶。
“师父，遇上难题了？”宋瑶抱着杯子凑过来，眼神里写着“求八卦”三个大字。
周默揉着眉心，含糊道：“在琢磨怎么跟一位极其有个性的艺术家小姐姐沟通，才能不被她的才华和唾沫星子一起淹死。”
宋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里的崇拜更明显了：师父接触的层面果然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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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江心澄刚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窝在沙发里刷剧，手机又响了。
一看，这号码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她想了想，按了接听键。
“江老师晚上好，抱歉再次打扰，我是周默。”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但语速稍微快了些，像是怕她立刻挂断，“请您先别挂断，给我两分钟时间，是关于青苗计划。”
江心澄准备按挂断键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中。
“……什么计划？”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家乡的，云望舒老师的，湘西苗绣青苗计划。”
周默准确地报出了名字和传承人的姓氏。
“我们了解到这个计划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陆总的意思是，无论您是否接受之前的合作提议，承远文化都愿意为此尽一份力。我们可以提供包括启动资金、场地、持续性的设计支持和市场渠道在内的全方位资源……”
周默的话语诚恳，完全站在了支持传统文化传承的角度，丝毫没有施舍或交易的感觉，反而像是一个志同道合者递出的橄榄枝。
江心澄握着手机，彻底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的震动。
陆行之……他怎么会知道？他查她？可周默这语气……又不像。
她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钱她可以慢慢赚，但……承远文化的资源……这诱惑太大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
“当然，应该的。静候您的佳音。”周默适时地结束了通话，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江心澄扔开手机，抱着膝盖发了半天呆，然后猛地抓过手机打给夏朵朵。
“朵朵！陆行之那个奸商！他居然拿云老师的青苗计划来诱惑我！”她哀嚎着把最新情况说了一遍，“啊啊啊！我好心动啊！可是要对着那张冰山脸四个月诶！还要假装是他未婚妻！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夏朵朵在那头也跟着她一起骂资本家无耻狡猾，居然攻心为上，但调侃的语气更浓了：“哎哟喂，我们江江这是拿到了豪门契约未婚妻的剧本啊！”
停了一下，她又说：“不过说真的，你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虽然不混娱乐圈，但网上粉丝也不少，这突然订婚，四个月后又分手，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对于这一点，江心澄倒是很大条。
“安啦！我又不是爱豆，粉丝喜欢的是我的画和我的人间清醒咸鱼魂！谁天天盯着我婚恋状况啊？到时候就说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多大点事儿。说不定到合约结束都没几个人知道我曾短暂地名花有主过呢！”
两人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江心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管了不想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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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经过一番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江心澄终于还是联系了周默。
“周助理，关于那个合作，我想和陆总当面谈谈。”
“好的，江老师。您什么时间方便？”
“就今天下午吧！”
“没问题。恭候大驾。”
下午，江心澄拉上夏朵朵给自己壮胆，两人气势十足地杀到了承远文化所在的高档写字楼。
前台小姐显然早已接到通知，微笑着将她们引向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开放办公区某个方向递了个“人已到”的眼神。
付晓晚一秒接收信息。“咻——”她朝坐对面的陈瑞杰吹了声口哨，眼神示意入口方向。
“快看快看！应该就是那个女生！长发，个子高高，皮肤超好，气质很古典的那个！”付晓晚在“今天陆总人设崩了吗”小群里飞速打字。
刚放下校对稿的赵峻宇抬头望去，脸微微泛红，在群里回复：“看到了……旁边那个短头发活泼型的也好看……这就是周助说的陆总特意改了今天下午的行程要见的重要客人？”
陈瑞杰加入讨论：“感觉看上去像是乖乖女，但眼神里却有股劲儿！不一般不一般！”
付晓晚继续敲字：“啥重要合作需要总裁办直接对接，还搞得这么神秘？”
“赌一包辣条，和陆总关系肯定不一般！”
“赌两包！我直觉有大事要发生！”
总裁办公室里，陆行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姿态挺拔，气质清冷。
夏朵朵第一眼看到他，很不争气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抓住了江心澄的胳膊，用气声说：“……江江，他、他长得……真的好祸水啊！”
江心澄无语地掐了她一下，低声道：“有点出息！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舔颜的！”
她强迫自己看向陆行之，努力摆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周默和一位看起来就很冷静干练的短发女士分坐在一旁。
一份厚厚的文件被推到江心澄面前，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形象共建与战略合作协议》。
江心澄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协议，心里咂舌：这厚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资本家心眼多吗？
谈判开始。
江心澄指着条款：“这里，‘乙方需配合甲方出席必要社交场合’？多必要？具体次数得写明上限！而且提前三天通知是我底线！”
陆行之淡淡地：“可以。具体次数协商，提前72小时通知。”
江心澄：“还有，‘共同居住期间，需维持基本和谐氛围’？怎么定义‘和谐’？万一我单方面看你不顺眼忍不住怼你，算违约吗？”
陆行之抬眼瞥她：“主观情绪不计。以不公开争吵、不影响第三方观感为准。”
江心澄：“别墅里必须有一间完全属于我的、绝对**的空间，未经我允许，你绝对不许入内！”她特意强调了“绝对”两个字。
陆行之：“我绝对不会主动进入你的私人空间。”
江心澄：“绝不会主动进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得美！你也绝对不会有被动进入的可能！”
陆行之：“......我是指，我没有理由需要进入你的私人空间。”
江心澄：“‘没有理由’？意思是如果有‘理由’还是可能进去？不行！必须写上‘无论任何理由’！”
陆行之：“……可以。补充条款：‘甲方承诺，无乙方明确许可，绝不踏入乙方私人画室及套房区域。’”
江心澄：“嗯……这还差不多。哦对了，还有，必须常备这些零食和冰激凌，每周补货一次！”
说完，她就来了一段极其流利的“报菜名”。
陆行之沉默了两秒：“……周默，记下。”
周默：“……好的陆总。”
沈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幼稚的条款博弈，内心OS：这份协议的法律严谨性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夏朵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只能疯狂喝水掩饰震惊。
江心澄满意地点点头，趁热打铁，继续提出要求：“好，接下来是重点！关于演戏的尺度问题！协议里得写清楚！”
她竖起手指，“第一，如果需要我们一起走进别墅，或者万一要是在小区里遛弯偶遇邻居时，肢体接触范围必须明确！仅限于……嗯……挽个手臂，极限了！”
陆行之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可以。”
“第二！”江心澄伸出第二根手指，“出席社交场合或者有到访的客人，总之在外人面前，所谓的亲密举动标准也得界定！不能有拥抱，更别提……别的了！最多就是并肩站近一点，或挽个手臂，必要时你可以……虚扶一下我的腰，但只能是虚的！手指头不能真的贴上来！”
她一脸严肃，仿佛在划定国界线。
这次陆行之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江小姐考虑得很周到。可以。具体尺度以不引起对方怀疑、符合正常未婚夫妻社交礼仪的最低标准为准。”
“最低标准！记住是最低标准！”江心澄强调，然后抛出第三个要求，“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除了提前约好需要配合演戏的时间，其他所有时间，我的作息你不得干涉！我几点起床、几点吃饭、晚上在画室熬到几点，你都管不着！不能因为我凌晨三点在厨房找吃的，你就摆脸色或者说什么‘作息不规律影响效率’这种资本家发言！”
夏朵朵在一旁猛点头，用口型对江心澄说：“硬气！”
陆行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看向江心澄：“只要不影响第二天的既定安排，你的私人时间，自行支配。”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建议冰箱里多备些速食，凌晨三点厨师下班了。”
江心澄：“……这个也要由你负责准备！”
沈砚继续面无表情，心里的黑线更多了：这份协议正在从商业合作向同居注意事项备忘录滑落……
周默一边飞速记录，一边也被震撼了下：陆总居然会关心别人半夜吃什么……这得记入《总裁人设观察报告》重点案例。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条款逐一敲定。气氛看似针锋相对，却又诡异地透着一种高效的默契。
最终，江心澄觉得差不多榨干了资本家的油水，也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权益和保障。她拿起笔，深吸一口气，看向陆行之：“希望陆总记住你的所有承诺，特别是关于青苗计划的。”
陆行之目光沉静地回视：“承远文化重诺。”
“好！”江心澄一拍桌子，大笔一挥，在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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