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臣坐在冰冷地板坐了很久才回神，耳边仍旧循环回放的那段录音，歪着头左右活动两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慢慢转头看向拉着窗帘的窗户。
窗帘缝隙里漏出一缕阳光，却照不进最黑暗的内心世界。
穆臣收回目光，伸手再次按亮屏幕，时间是十二点半，心想沈溯给他点的外卖饭应该到了，于是起身往玄关走去。
在玄关处顿住脚，冷冷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绷紧了浑身肌肉，像头猎豹似的迅速冲到门板上，凑近猫眼。
外面没人。
穆臣没完全打开门，只留了一条缝，探出脑袋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头看见门外把手上挂着一个外卖袋。
伸手拿走外卖，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穆臣一手提着外卖饭，一手撑着门板，指尖压得很紧，泛起了白，耳边不断回响那段录音。
穆臣，穆臣，穆臣……
这个声音不停呼唤快要溺毙的落水者，让他能够时刻保持清醒。
“沈溯。”
穆臣紧绷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怔怔看着门板，喃喃叫了一声爱人的名字，后退两步转身往里走去。
饭吃到一半，穆臣盯着对面的墙壁，鼓鼓的腮帮子不停嚼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缓缓看向放在餐桌上的外卖袋，上面有个小票，右下角写着总计金额：520元。
这是我爱你的意思，是沈溯对他表达了爱意。
可他没往那方面想，想的是这饭钱可真贵。
然后又想，这儿可是首都，寸土寸金的首都京城，物价贵不是挺正常呢么。
虽然知道沈溯不介意养他，他现在是无业游民，卡里的钱就这么点儿，应该有十万来块……
穆臣停下嚼动嘴里的食物，眉头紧蹙。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要是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他那真实病情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跟沈溯做些情侣间的事，比如看电影啊出去吃饭啊什么的约会活动。
所以他必须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瑕，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其实早就病了。
整个客厅里一直反复循环的录音突然停了，穆臣再也听不到沈溯的声音，愣了几秒立马扔下筷子，起身朝茶几快步走过去。
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看，没电了。
“充电器呢？我的充电器呢？到底在哪？”
穆臣表情有些惊慌不安，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倏地冲上二楼，冲进主卧，冲到床头柜前拉开第一层抽屉，一下找到了充电器。
颤着手给手机插上电，等了几分钟后终于能开机了，赶紧重新播放那段录音，心里才总算安定下来，近乎脱力般瘫坐在地上。
脸深深埋进双膝里，手里死死握着正在播放的手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怎么的，耳边好像出现幻听。
“别管我了，你好好完成任务就行。”
紧紧抓在手里的那只手用尽全力地抽了出来，从高处掉进湍急的海里。
“不要——”
手机突然振动，把他给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呼吸急促。
缓了会儿，低头看手机，屏幕弹出通话页面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的陌生号码。
但他知道这串号码是谁的。
想了想，接起了电话。
“我猜你不会回复我发的消息，我就问一句，你真的以后都不跟我们这些老朋友往来了？”
穆臣沉默片刻，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别的事。
“你对那些地下场所了解得多，那你知道京城里有没有一个可以提供发泄情绪的地方吗？”
电话那边的人听得愣了一下，追问：“你在京城？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赚钱，越多越好。”
“……”
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答，穆臣微蹙起眉，冷声催道：“回话。”
电话里的人赶紧说：“有是有，就在郊外，但那儿需要通行证才能进去，不然甭想进了。”
抢在穆臣开口之前说道：“要想拿到那儿的通行证不容易，难度太大了，那个地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的。”
“给我点时间想办法，等我弄到了就立马带你去。”
穆臣抓到重点，“你也在京城？”
“嗯，本来办完事儿就走了，要不是听说你……算了，我这就给你弄到一张去，回头见。”
挂了电话，穆臣呼了口气，拿着手机起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那段播放沈溯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晚上七点半，天色已深，月亮高挂在天幕之上。
沈溯刚从一家饭店里出来，正寻找自己的车。
“哎等等，沈总。”
沈溯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急忙追上来的合作伙伴，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及时抢先道：“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跟你一起打台球。”
说话很客套，也很官方。
合作伙伴被他说得噎住，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才憋出话。
“我知道昨晚的事让你……”
“没事，谁都有突发情况的时候，理解。”
合作伙伴啊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笑得有些尴尬。
好在这个尴尬局面维持不会太久，很快有人过来缓解气氛。
谢戈笑着拍了拍合作伙伴的肩，语气轻快，“抱歉啊杨总，沈总这人就这样，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现在你还想打台球的话，我可以陪你玩个尽兴，我时间多得很。”
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说话相处起来挺轻松自在，除了沈溯这位万年摆着冷酷脸。
有人肯给个台阶，杨总自然不客气地顺着下去了。
“那太好了，那我去订个包厢，回头给你发个位置啊。”
“好啊。”
等人走了以后，谢戈收起脸上和煦的笑容，面无表情看着沈溯。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你不是挺工作狂么，怎么突然想提前下班了？转性了？”
“他回来了。”
沈溯这话说得太突然，谢戈一下听懵了，“你说啥？谁回来了？”
沈溯没说话。
谢戈盯着他好几秒，联想到一向工作狂的沈溯却提前下班……
谢戈顿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是不是穆臣回来了？他终于结束卧底生涯了？”
沈溯嗯了一声。
谢戈开心坏了，他可是整整六年多都好久没见穆臣这个老朋友了。
可把他给想死了。
正要说话，被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哎哟祖宗，你能不能别老是突然冒出来吓人啊，差点吓出心脏病了。”谢戈拍拍小心脏。
肖贤这会儿没空搭理谢戈，转头眨巴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沈溯，无视他那冷下来的脸，向他伸出手，星星眼。
“沈总，我可是听见了，您刚刚说我穆哥回来了，整个学生时代里我可是穆哥的随身小弟，我送您回家吧。”
沈溯扫了眼那只伸在半空的手，抬眼看着肖贤。
肖贤眨巴眼睛，可能是因为得知穆臣回来了，所以一向很怕沈溯的他这次不怕了，勇敢地挺直了小身板，向前伸了伸手。
“车钥匙啊沈总，我想立马见穆哥。”
谢戈咬住握成拳头的手转过了脸，憋笑憋得好辛苦。
沈溯冷冷看着肖贤，冷声吐字：“给你两个选择，车钥匙还是扣工资。”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肖贤瞬间蔫巴了，小心翼翼地问：“扣多少工资？”
“扣一半。”
肖贤透心凉，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伸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肩膀也耷拉下来。
他慢慢后退，退到拼命憋笑的谢戈身后，声音哽咽。
“那……那我不要车钥匙了，沈总好冷酷无情，呜呜呜。”
谢戈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一边乐个不停一边好心拍着可怜的肖贤后背。
“没事儿，我给你加薪，你赶紧辞去沈总的特助，转到我这儿来吧，哈哈哈哈。”
这个安慰没起到效果，反而让肖贤更加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一抽一抽的。
“哎哟祖宗别哭啊，别哭！”
谢戈这下是真的慌了，赶紧安慰哭个不停的肖贤。
沈溯懒得理这俩神经病，转身大步往前走。
路上遇到高峰期，有点堵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看着前方发愣。
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穆臣竟然回来了，真的兑现当年的承诺，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边。
沈溯扯起一丝笑意，连眼神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不知道穆臣在家有好好吃饭吗？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点的两个外卖钱的小心思吗？
其实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一些浪漫。
他还记得穆臣当卧底之前，他和穆臣老是被谢戈他们狂吐糟没浪漫细胞，一点都不像情侣。
现在是他先开窍了，知道要给回来不久的爱人来点儿惊喜。
想到这里，沈溯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点。
红灯转绿，发动车子慢慢向前进。
快要到家的时候降下车速，抬眼就看见挡风玻璃外前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个身影全副武装，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沈溯眯起眼睛，突然按下车灯的按钮，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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