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弥抬眉看着他,忽而笑了。
只见他从墙上直起身,面对沈淮久,利落地张开双臂。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沈淮久的眼圈却泛起了红。
愣愣地深深望着眼前的长发少年,沈淮久终于主动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轻轻拥住了他。
缓慢地,沈淮久一点点把头埋进楚弥略显消瘦的颈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杂乱无章的呼吸与心跳。
足足半分钟后,才有闷闷的声音从楚弥耳后混着热气传出。
“林尔,你说错了。”
“我不是后悔,是妥协。”
喜欢你这件事,虽是意料之外,但我……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好好珍惜你。
“以前的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郑重道了歉。
“林书远的事我会好好处理,你不要参与。”
他在楚弥耳边说。
“你只管去实现你的抱负,去走你要走的路,别在我这里停留。”
沈淮久微颤的声音里藏着强势的祈求。
“我答应你的要求,以后绝不会再骗你,更不会利用你。”
“你也答应我,在这件事上,听我的。”
毕竟年长楚弥八岁,沈淮久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松开楚弥,认认真真道:
“这段时间,我会把你需要学会的全部教你,也会把你从这些烂事里干干净净摘出去。”
“到时候,你的身份证也差不多该下了。”
“林尔。”
沈淮久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趁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离开以后想去哪里,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想好了提前告诉我。”
他抿唇连续几次深呼吸,终于哑着嗓子说:
“你以后,想做什么都行。”
“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能保你一辈子金尊玉贵,万事亨通。”
听他这么说,楚弥短促地笑了下。
“好啊。”
这世界他初来乍到,以后还有太多事要做。
这种时候,他不会自尊自大到推开一个对未来或有助力的人。
更何况……
如果应一声就能让沈淮久安心,能有些许安慰,也无不可。
“以后就请九哥多多关照了。”
隐下满腹酸涩,沈淮久背过身去,深呼吸几次才低哑地“嗯”了一声。
“林书远出门磨蹭得很,不知道几点才能到,我带你去后台看看?”
楚弥对后台并不感兴趣,反倒对角落处那条游客止步的楼梯十分好奇。
“九哥,楼上不能去吗?”
“你想去?”
楚弥点点头,“想,可以吗?”
沈淮久犹豫片刻,呼出一口淤堵在胸腔的郁气,“可以。”
莫名的,沈淮久想起楚弥说过的一句话。
凡你所求,凡我所有。
“走,九哥带你去。”
弥亘楼不高,共有七层。
从外看,飞檐翘角琉璃瓦,制式规整,建造奢靡。
从里看,却空空荡荡,除了一些基本陈设,连张像样的字画都没有。
“九哥,这也是你的空城计?”楚弥笑着打趣。
沈淮久笑笑,大胆地牵住楚弥的手,带着他一路走到顶层,绕到偏后的位置。
“抬头,往上看。”
楚弥半边胳膊有点麻,连着脑子都跟着木了。
眼睛顺着沈淮久说的往上看,脑子还没动,嘴巴已经张开了。
“这不就是普通的藻井……”
最后的“吗”字到底没能说出口。
藻井,他之所以觉得普通,是因为他自幼长在皇宫里。
每日出入宣德老皇帝的各个宫殿,在御花园的各个亭台楼阁跑着玩。
他是见惯了,可是,并不代表藻井的普遍。
事实上,在大齐,能在屋顶建造藻井的,除了一代帝王,就只有供奉佛像、香火鼎盛的寺院了。
藻井建造繁复,工艺极其复杂,非顶级工匠不可得,所以民间更是鲜少出现。
“这里为什么会有藻井?”
楚弥皱眉,“这里曾供神佛吗?”
弥亘楼建造面积并不突出,不算大,也不算小。
饶是这样,藻井上肉眼可见的斗拱也有近千块。
如此规模,如此精美奢华的大型藻井,当真是一个普通建造师可以独立完成的吗?
“这里不供神佛。”
沈淮久转过身,将楚弥引到正对顶楼大门,背靠东南墙面的一处空壁龛前。
“这里。”
沈淮久又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抬手拂去空白壁龛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
“从始至终只供一个人。”
他回过头,望向楚弥的目光有些虚浮。
如亘古绵长的雾,轻飘飘地穿透楚弥,又沉甸甸地落在心里。
“他叫,楚弥。”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沈淮久的笑容有些苦。
“明明他那么作恶多端,那么罔顾人伦,后世竟然还会有人偷偷供他?”
楚弥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站在高高的藻井下,空空的壁龛前,楚弥呼吸都凝滞了。
他的身体仿佛化成藻井的一部分。
和头顶无数块精美雕刻的长木一样,失去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
只能静静地,严丝合缝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任时光匆匆,不变不移。
好在,沈淮久并不介意他的惊诧失语。
事实上,他第一次被老爹带到这里,反应比楚弥还要激烈。
他的不解和质疑,在那一夜,响彻了整座弥亘楼。
那时的他一直在问“为什么?”
他不理解,小小年纪就蹙着眉,就像现在的楚弥。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为什么?”
沈淮久后退一步,和楚弥肩并肩,一起将视线定在那空荡荡的壁龛上。
“我当时也在问为什么。”
老爹当时怎么跟他说的呢?
“据说,楚穆云先祖本姓穆,曾是大齐南境的一个小兵。”
“从军三年,参加大大小小战役近百场。”
“宣德十六年,在一次敌军夜袭中被毒烟毒瞎了眼。”
“有幸被当时隐姓埋名从军的楚弥所救,才活了下来。”
“宣德十六年。”
顺着沈淮久所说,楚弥仔细回想了一下两年前的场景。
那时的他确实在大齐南境的军营。
大齐向南是大虞。
大虞善毒,对战时用毒的手法五花八门,毒烟毒虫,毒蛇毒蚁,屡见不鲜。
尤其到了夏季。
战场多为南风,大齐军营位处下风口,时常受毒烟侵扰,防不胜防。
当年在军营,他救过的人不知凡几,能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却不多。
姓穆?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转瞬将军营里,所有和他相熟到可以坦诚交心的人过了个遍。
并没有一个姓穆,且瞎了眼的人。
等等!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脑海里蓦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让我死掉。”
楚弥猛地蹙起眉,会是她吗?
她活下来了?
还有了子孙后代?
心跳陡然空了一拍,紧接着便比先前更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说,楚穆云的先祖是小兵?”
楚弥问得慎重。
“知道是什么兵吗?”
见他神色凝重,沈淮久也认真起来。
“具体职务不清楚,但是据我推测,应该是负责后勤的。”
“为什么这么说。”
楚弥的声音无波无澜,听起来却透着十足的冷凝。
沈淮久被他影响,面色郑重起来。
“如果上阵杀敌,三年近百场还能活下来,怎么都不能还是小兵吧?”
楚弥缓了缓才又问:“关于他的先祖,你还知道其他的吗?”
沈淮久摇摇头,“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楚弥,“你……认识?”
楚弥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但我也在军营待过。”
“如果知道名字的话,说不定见过。”
“名字……”
沈淮久想了好一会儿,“楚家在弥亘楼建成没多久就没人了。”
“你感兴趣的话,我回头找人帮你问问,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家谱。”
“好。”
楚弥应了一声,“那就辛苦九哥了。”
沈淮久总算眉目舒展了些,“林娘娘,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楚弥总算笑了。
“九哥,你一定要叫我林娘娘吗?”
沈淮久微微一怔,跟着笑了,“不喜欢吗?”
楚弥无奈扶额,“我该喜欢吗?”
沈淮久两手一摊。
“我觉得很合适啊。”
他撇撇嘴,有些无赖道,“不喜欢也忍忍吧。”
“你反抗得晚了,我已经叫习惯了。”
难得见他这幅轻松自在,又有些随心随性的模样。
楚弥觉得有趣,一双兼具清冷与美艳的眸子,钩子一般落在沈淮久身上。
沈淮久只觉得心里仿佛一百只毛毛虫在爬,让他痒得厉害,想要挠挠蹭蹭,却始终不得其法。
十根指头来回摩挲着触手可及的一切,不仅得不到预想中的舒缓,反而让他更加焦躁。
眼睛都红了。
沈淮久大口喘了口气,猝然上前一步,和楚弥面对面。
两人距离猛然被拉近。
近到只要沈淮久再前进一点点,他因过度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唇,就能紧紧贴上楚弥的光洁漂亮的眉心。
林娘娘是香的。
那味道很浅,像清冽的松竹,又似迎霜盛放的腊梅。
林娘娘是冷的,给人的感觉有点凉的同时,又不失温情与趣味。
“喜欢。”
沈淮久口中无知无觉地冒出两个字。
喃喃自语的声音很轻,仿若被摄了魂。
沈淮久:咳咳,牵手而已,我没弯。
楚弥:今天的九哥,有点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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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楚家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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