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佘忻真的和那位舞台指导在一起了,沈未明本已经为这件事瞠目结舌,宋佘忻却接着说:“没事,反正也已经分手了。”
“啊?你等等呢……”
沈未明给电视按了暂停,转身正对着身旁的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眉头一会儿压下来一会儿随着叹气舒展,竟是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谈了多久?为什么分手?她伤害你了吗?
一大堆问题涌入脑海,她的语言系统却还是空转。最终,她把那些问题一概抛弃,只无奈道:“都结束了,你现在告诉我是想让我说什么?”
“没想让你说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宋佘忻转回头去趴在抱枕上,沉默了。
她的角度已经看不见沈未明,可她就是感觉到沈未明在看她。电视暂停在一个演员的脸部特写,看久了有些恐怖似的。宋佘忻闭上眼了。
她感受到身旁的沙发凹陷一下,沈未明坐过来,摸摸她说:“没有很伤心吧?”
“没有,而且,也已经分了三个月了。”
她只是陷入一个无解的问题里——我是不是没有资格说爱了?感受着背后那只温暖的手,她知道这个问题不能抛给沈未明,这个人会伤心的。
兴许是泄欲之后的不清醒,兴许是她自顾自把这段感情看得太深,她坦白了自己的病。那晚于矜抱着她说无论如何都会爱她,可她能看出于矜表情里的惶恐和逃避。她没有强求任何事,就这样待在原地,直到于矜离开了她。
她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件事,从中吸取教训,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完全走出来了。她只是觉得能开口说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如今看来,她好像再没有这个资格。
她后来想,至少舞蹈是不会离开她的,舞蹈是她一生的爱人。除此之外就不要再求了吧,其实就萍水相逢的爱意也已经足够了。
“下次咱们谨慎一点,”沈未明没什么征兆地开了口,原本不动的手也开始一下下拍她,“谈恋爱一定要擦亮眼睛,毕竟是要朝夕相处的伴侣,要考虑的事有很多……”
她一连串说了很多,宋佘忻也不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大部分都没过脑子,但是,关于永恒的爱,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她不知道这种话能不能问,却还是定了定心,有些戏谑地说:“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我姑姑生活那么久,有没有喜欢过她?”
她身后的手戛然而止,或许,这份无言也已经说明了问题。
宋佘忻撑着身子坐起来,把抱枕扶好,斜靠着看着沈未明。
“哪种喜欢?”沈未明问她。
“爱情的喜欢。”
“你怎么界定爱情的喜欢?”
听完这个问题,宋佘忻竟一时无法回答,她停下来十几秒,才发现自己真的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觉得足够心动、产生一直想要待在一起的愿望时,她就会不加思考地开启一段感情,也就自然而然从未严格地划分感情。
于是,她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了。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让沈未明心里排山倒海,沈未明的心早已是一滩死水,寥寥几次波澜都与那个人有关。
这是宋见秋离开的第四年,如今沈未明的年纪已经超过了当时的宋见秋,可宋佘忻竟从未感觉到她的改变。四年恍如一瞬,那年葬礼之后,这个人似乎再也没有前进过一步。
或许是找到了立身之法吧,这是她猜不出来的部分了。
毕业之后,宋佘忻顺利进入了月山歌舞团。那年月歌的书记在中国舞协会很有话语权,月歌在全国的歌舞团里也算是数一数二。
沈未明以为这就是尘埃落定了,接下来她只需要再陪着宋佘忻在工作上稳下来。如果舞蹈行业和交响乐差不多的话,宋佘忻大概就会稳定在排练、演出、考核、比赛的节奏里。她几乎都能预料到了,那孩子会凭借自己出众的能力名噪一时,成为她们行业里的一颗新星。
只是她能不能等到那时候,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她越来越觉得宋佘忻没那么快乐了,或者说,发呆的频率比从前都高,不知道在心里想着什么。她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不得不提起来,看着越来越郁闷的女孩,就算不忍戳破,她还是在某天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她猜测了无数种可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刚出学校不适应?还是觉得当做赚钱的工具之后反而没那么喜欢了?或者,难道受到了同事的排挤?
宋佘忻倒也没隐瞒,她一问,就直截了当地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她没想到,宋佘忻面对的竟然是领导层的潜规则,和坚决不从之后的雪藏。
沈未明的心在短短几分钟里就拧成疙瘩,她痛恨自己的无知,痛恨自己浮沉这么多年还是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她因为太相信宋佘忻的能力而安心,却忘了这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单靠能力说话,摇滚不行,舞蹈也不行。
后来她才明白过来,宋见秋之所以能凭借能力平步青云,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有个好的出身啊。
没有宋廉那种人脉,就要承担运气不好的风险,在这条追梦的道路上,她们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并且,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将她们摧折。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被看到,马上《燕勒山之歌》要去巡演了,这次我的角色我很喜欢,是一个和亲公主。”宋佘忻的眼神是那样真挚,她渴望一个出路,让她逃离在月歌不被待见的处境。她快要被月歌杀死了。
看着她的眼眸,沈未明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可她对此只字未提,只是浅浅地问:“巡演都去哪儿?”
“京都、南安、烟桥……”
宋佘忻数了四五个地方,沈未明听完,接着问:“那这些地方有你想去的吗?”
宋佘忻顿了几秒,似乎很疑惑她问这些干什么,但她还是如实道:“南安吧。”
她大一参加‘成蹊杯’的时候有一个叫吴松的指导老师,当时那人很欣赏她,还说毕业之后可以继续跟着她去比赛。可后来吴松去了南安带队,她们再也没遇到过一次。
她没有说太多,沈未明随口一问,她也就随口一答。她说完,沈未明点了点头,也没再就此评价什么了。
她们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对视,半晌,宋佘忻忽然说:“你相信我吗?”
“当然,”沈未明毫不犹豫道,“我如果是你们领导,绝对一下就给你放中间了。”
宋佘忻噗嗤一声笑了,她说你也没看过其他人跳,怎么就知道我跳得最好呢?
“总之你一定可以,小忻,一定可以。”沈未明没有跟着她笑起来,而是抓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攥了攥,她说“可以”的眼神是那样坚定,好像宋佘忻马上就能去到合适的地方。
宋佘忻在她的目光中呆滞了一瞬,然后轻轻地笑了:“好,那我也相信着吧。”
宋佘忻参加的那届“成蹊杯”一共有四个老师同行,沈未明一个个搜一个个找,最终锁定了一个叫吴松的人,十之**就是宋佘忻说的那个老师。
她开始了秘密的运动,在宋佘忻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尽所有能联系到的旁枝末节的人、毫不怜惜自己的积蓄,终于敲开了舞剧的门路。她瞒着宋佘忻只身奔赴南安,顺利见到了吴松。
她其实并不抱太大期待,她心底里平铺一层悲观色彩,却又真的想要为那孩子拼一把。她很清楚,如果这时候放弃,宋佘忻的未来很可能再也没有出口。
她没想到吴松竟然还记得宋佘忻,这人那天行色匆匆,听到沈未明是为宋佘忻而来,还是停下来先留了联系方式。沈未明在南安待了一周还多,她在等吴松的时间,抱着渺茫的希望,等待那个人想起这件事来。
她等到了。
那次会面,吴松并没有向她保证什么,却说一定会去看南安场的《燕勒山之歌》。她说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她要再见见舞者才能确定。
沈未明问她,确定什么呢?
“看她还有没有当年的劲头,还有没有本心。”
沈未明笑了,她或许不知道宋佘忻那些成就的含金量、或许不知道那些在舞蹈行业的认可度,可她唯独对这件事深信不疑。那是个和舞蹈生长在一起的孩子,不信的话,你去扒开她的胸膛看吧,她身体里流淌着那样纯粹的血,这个世界,不应该辜负这样的人。
走出吴松的办公室,沈未明仍觉得不真实,可她已经预见到前方的曙光。她生命中很少有这样努力了就有成果的事,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为宋佘忻真正做了一件事,如此,也算没有辜负那个人的嘱托吧。
她后知后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这些日子里她始终在进行着不知结果的试探,笑对不同人的冷脸和拒绝,用几倍的报酬去得到一点点信息,她的心已经疲惫到极点。
她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了,春日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得石墩子也很温暖。她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在心里问,见秋,你在看着我吗,你还在陪着我吗?
她没想到自己时至今日还能落下泪来,又或许是这一点点风的作用,她的一只眼仍然干涸,另一只眼有泪水打转,片刻便流到脸颊。
“想你了,真的,”她笑了笑,上身一前一后轻轻地晃着,“等尘埃落定之后,我……”
她低头擦了擦泪,没再说下去。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可能是宋见秋,她问路边的柳树,问天上飘过的云,问耳畔拂过的风,你也想我吗?三秒之后飘起树枝来就是想,下一个红灯排了超过三辆车就是想,结果树枝真的在三秒之后飘起来,汽车却只排了一辆。
她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看来那个人也是毫无长进,这么多年了,还是要在袒露真心之后接一句冰冷冷的话。
她下午便离开了南安,车站前的广场上,她仰头看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南安”,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恢弘。
这一定是宋佘忻的福地吧,为此,她在心里深深地祈祷着。
于矜就是宋辞在《疯子酒》里提到的那个编导。
南安真的是宋辞的福地哦,沈老板,你也真的拯救了她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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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二十七·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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