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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像不是人

当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阴森寒湿的梦境里白雾弥散,我找不到方向,也看不见其他人,仿佛置身在一片朦胧的虚无里,连灵魂都似乎要空寂起来。慢慢地,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跟随着潜意识无边无际地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飘荡。

周围的白雾散了,但是可见度却依然低迷,环境潮湿压抑,冰凉的空气悬浮在身边,已经是渗透皮肤的阴寒冷气,我有心张嘴吼两嗓子,可是因为无法控制身体,也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听见一声惊厉的尖啸,才猛然从梦境中惊醒。

我骇出一身冷汗,挥之不去的粘腻感更是让我无法对那个荒芜的梦境视而不见,我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曲腿准备起身。

叮铃——

我瞳孔一缩,心神紧绷。

是从哪里传来的铃铛声?

扭头看去,窗子是关着的,房门也闭得很紧,挂在里屋窗边的风铃更是休假了一样一动不动。

外面光线很暗,暗得不像是一个懒觉过后的白天,我浑身汗毛倒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等着那串铃声在耳朵里彻底消失,我才拿起点镇定,略略僵硬地转过身体,朝着身后床头看去。

放满了物品的床头柜子,此刻除了一盏昏暗的台灯外并无一物。

我周身寒毛炸起,腾地一下裹飞了被子,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

看着床头,冒出的冷汗顺着额角一连串地往下滑。

我再也受不了屋内压抑的诡异感,两步跳下床,光着脚跑到了窗边,打开窗户。

从东南的风,裹着南邻江边的水汽刹那扑面而来,我站在屋内,听着风铃缓缓摇动的声音,慢慢的,才算是终于把那颗提在嗓子里的心安稳了下来。

而当我再回头看去,木制的床头,余出一片地方,静静地安置着我的睡前读物——《山海异闻录》,一列香篆,还有那个四角挂着银铃的木头盒子,银铃下长长的红色飘带沿着床柜的边缘垂下,此刻也是与流动的空气回应,缓慢轻柔的晃动着。

果然还是看错了……

我吐出一口气,盯着那盒子走神,但也算是彻底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盒子上面的封条破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存储修复失败的原因,暗黄色封条上那连成一片的深红色鬼画符都显得格外凄楚。

甚至有时候我都在想,这封条穷酸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格外不成体统,况且它呆在这古董的盒子上,着实也是过于突兀,还不如直接扯掉算了。

可是想归想,做归做,这么多年,这个盒子和那个破旧的封条,就这样同我待在一起,而我还真的就是从来也没有将盒子打开。

我冷静了一会儿,做好心理建设,几步走回到床边,整理好被子,把手机从枕头底下翻出来。

锁屏的通知栏很干净,显示着时间定格在9:59,天阴多雨,要注意出行安全。

我打开主界面,看了眼昨天新加的联系人,一样的,没有任何消息。

按息了屏幕,我拿起床头放着的茶杯,喝了一口昨日晚上剩下的白开水,平复好心情,准备去浴室洗澡。

但是当我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鬼使神差地回身的瞬间回身,瞥了一眼床头。

手机仰面放着,没有连接任何充电设备,但是屏幕却连续地快速地闪了三下。

我非常确定是三下。

怎么?这是有什么消息发过来?

联系人是谁?

我想到直到现在都没用动静的委托人,目光深了几分。于是沉默着拎着系洗漱用品,转身回去拿了手机。

干净的锁屏上,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提醒。

就连软件时不时弹出的新闻资讯都没有。

“奇了,大早上的手机就坏了。”

静音没关的手机,沉默的震耳欲聋。

我抓了把头发反手将手机丢到了床上,打了个哈欠,及了拖鞋,迈进了浴室。

泛着热气的水兜头浇下,舒服地打在脸上,扭头看向镜面,我抬手拂掉上面的薄雾,看着自己的脸——干净,沉默,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冷寂,细窥之下,眉眼间还能看出读书时的几分温柔。

没有事情,一切都很正常。

我直起身,关掉花洒,甩了甩头发,感受着彻底湿热地温度像一团升浮的气,将我从这一片阴诡的氛围里彻底带了出来。

世间多事于未知,没有排除一切合理怀疑地亲自证实过,没有刀割斧凿般切实伤害过,就都不值得相信和恐惧。

我很快收拾好自己打开店门,撑起牌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只感叹空气中水分湿重,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有场大雨。

瞧这阴云遮月的样子,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会做生意的好天气。

“老骗子,”我走到店铺门口的拐角,在距离卦摊三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低头他说道,“帮我看一下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认真处理着手中的业务,我也没着急,就这么暗降的站在外面,等着他办完正事。

大概一刻钟,他收起铜板,送走了手边的客人,提了提那单片眼镜才挑眉笑道:“给多少钱。”

我:……

跟着实际客户作免费布施时候,也没见他这副穷疯了的丑恶嘴脸,合着就是看人下菜,可这我一个人薅羊毛呗。

“分你五十,”我不阴不阳地回复,想着他三番五次坑我的模样,心下更是来气,“前提是那张卡里的钱,真的可以落在我手里。”

如果不是存心找我晦气,那这半瞎就是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摸不准他的底细,但是却可以明确知道,不管是银行卡,还是床头封条的古董木盒,都是能够清楚地表明他有求于我,并且无意交恶。

当然,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全套。

我心下思索清楚,隧不动声色地静等着他地回复,也就是在这段空寂的时间里,我挪了挪视线,没在将注意力完全的集中在他的身上。

然后,在卦摊左侧的案台下面,我看见了一只赤羽高冠的大公鸡。

它昂首立与我对视,抬起了一只爪子,慢慢地展开了翅膀,气势十足,格外漂亮。

老一辈人曾经说,日出而鸣,拥有尘世间最纯粹的阳气,可以驱邪挡煞、破鬼化凶,是通灵的动物。

尤其是火羽高冠的公鸡,还被称为人间的红凤凰,可以破除邪瘴,指引迷途的灵魂归乡。

我打了个激灵,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只觉得后颈脊背发凉,神经一阵紧张。

“你……”

“好啊,五十就五十,”身边有了动静,半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摸了摸雄鸡的脑袋,然后洒出一把白米,做完这些事后,他打断了我的话,抬起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面对面的与我对峙。他的姿态散漫,表情敷衍,语气轻松,“外加一斤大米,我要市区北向五里外向阴地的人家里自己长出来的。”

哪有这么古怪的人家,地里不长花长草给你长大米?

土地基因变异了?!

况且现代工业社会,那个好人家自己种大米?

神经病!

我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扭头就走。

不想管就不想管,看店而已,大不了我就关门,若不是有事连着,我也不愿意上来递台阶,主动讨这份没趣。

这半瞎,是个人物。

打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吃着江湖草料长大的滚刀肉,简直离谱到滑不留手。

他绝对知道内情,但是却根本不想告诉我。

没关系,不愿意合作也好,少了牵绊人更自由,我就不信我查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掏出手机翻出那二十个鸡毛掸子的委托人联系方式,拨了出去。

嘟嘟的几声空响,随着我打车倒退地树影,不断的拉长,没有挂断,没人接听,也没人回应。

“小伙子手机出门没充电吧?”司机开着车通过后视镜打量着我,而后笑道,“这都黑屏了。”

黑屏了吗?

可是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出门的时候还有大半格电。

我没说话,只是皱眉将手机放在手里贴了指纹,像是为了印证司机师傅的话,屏幕飞快地闪了闪,很快便显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这可不太好。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路费的问题,于是故作镇定地无视了鲜明地诡异感,将手机塞进口袋说:“师傅,靠边停车吧,我给你现金。”

电子时代,秉持着专业谨慎的态度,我虽然有所准备,但拿的的现金也确实不多。

还是提早下车的好。我如此想到。

不过司机师父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很不赞同:“这里距离市区可还有至少五公里,你的手机关机。路也不好,没有公交得走到猴年马月去,而且这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我给你拉过去,你身上有多少钱就给多少就行。”

“没事,我也不一定要去市区中心,师傅停了吧,我心里有数,”我拍拍后座坐起来,半支起身态度坚决,司机眼看在眼里,然后侧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最终把车停了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我开了三千米,怎么也算不了十块钱,”他和我撕扯起来,争不过我,但是不管我说什么要给我找零,我无奈按着他的车窗玻璃,头疼又好笑地说:“这钱也不是白给你走,这段路比较熟悉,正好像你问个路。”

听到能帮忙,他冷静了下来,不再与我争辩,而是问我什么路。

“天地银行,我住那儿附近没有,高德也导不到,所以想着到市区去看看。”

“天地银行……”他沉思许久,眼神困惑不解,不似作假,静待片刻,他便很认真地跟我说,“小伙子,我在本地开车也七八年了,还真的从没听说过咱们市内有这样一个银行。”

他沉默着想着,然后又沉默着看我神色,突然表演了一个大变脸,也不像是装的。

他的神色变得格外恐慌,仿佛大白天见了鬼,也不等我说什么,就一脚油门夺命而出,留下了一滴尾气,丝毫看不出之前想要与我撕扯留钱的客气模样。

这让我满头问号一脸懵逼。

一定是超速了,我想。

离了司机,少了一个人声的道路周围变得格外寂静。

天阴得也太厉害了。

我收回视线,两手插进口袋往前走,也不太确定大概要走个什么方向。眼瞧着马上就要下雨,这市区肯定是去不成了,我思索着,想着大概就是赶紧回家算了。

毕竟还记得来时得路。

就在我晃荡着无所适从往回溜达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了下,虫鸣鸟叫,风吹树动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我查觉不对劲,正想回头去看,却突然听见了一串手机铃声,我僵住了脚步,慢慢抬头,周围两侧空山没有半个人影,身后空茫,身前无际,一条路好像根本看不到尽头。

我根本不敢多想,只能起到这铃声就是自己的手机特殊设置,可以在关机的时候接通连线。

得看看,我得验证一下。

我把手放进口袋,它就平整地放在我的口袋里,掌心的汗水湿滑,摸了许多下,也没能把手机摸出来。铃声依然响着,最后整个捧在我的手心,简直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只见那明明早就已经停电关机的黑屏的显示器上,张扬闪烁的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手机上的备注以及号码。

我不觉放轻了呼吸,沉了眼睛,接听了电话。

伴随着卡卡两声轻响,电流的声音格外刺耳鲜明,像是线路短缺,也像是手机故障。而那个声音最为特殊,空灵阴寂,那股子令人不适的冷气,此刻更是顺着手机的喇叭刺入了我的耳朵,它一个字一个字地,仿若机械编程地说:“司老板,现在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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