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札立中学。
希沃白板上不再是干巴巴的课件，摇身一变成了播放不知谁放的音乐MV。
“Let's kill this love,
Let's kill this love……”
带劲儿的调子刺激着放假学生的荡漾的心。
彭绍仪跟着摇头晃脑，有人依旧附在桌子上写题，而龚雪小声窸窸窣窣地商量等会儿收完东西去哪玩。
当然还有人对相隔千里的昔日同桌挤眉弄眼——
温之然假装转笔做题，手上花样动作不带停，脑袋却扭过180°活像落枕一样地往筱筱那边瞧那边盯。
但这份直勾勾被她现在的同桌误解了，黄文娟前倾身子与她对视，发现根本对不上焦，晃了晃手，顺着视线看过去，“你在看谁啊？”
这声音说的不大不小，正正好被相隔三列的筱筱听着，她侧身转过头看，恰好对上温之然的干瞪眼。
再长两条须子，就成鲶鱼了，筱筱联想，不由地被自己的比喻笑出声。
“怎么了？”
温之然分析着筱筱现在同桌的嘴型。
筱筱在笑着摆手，她同桌竟然抱住了她，还往她裸露的小手臂上蹭虚有的眼泪。
“喂，你到底在看谁啊？”
黄文娟凑过来，快和温之然脸贴脸朝一个方向，她的声音徒然拔高，“不会是肖峰子吧？！”
又突然小小声含着揶揄：“你不会暗恋他吧？”
温之然闻言立马仓鼠脸震惊，“怎么可能！”
声音之大，把全班人的目光都一下勾过来了，包括筱筱。
温之然连忙扭头对前桌乃至前前桌讪笑了下，“没事没事……”
打发完好奇的同学后，温之然一把揪住黄文娟，两个人躲在桌子底下鬼鬼祟祟，“你可别乱说，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哦，我就开玩笑嘛。”
黄文娟撒开温之然的手，坐直身体，垒了垒课本像是无所事事地问：“那你暗恋谁啊？”
温之然一时没回答，拿起玻璃杯喝口水，接着杯子的遮挡她下意识望向筱筱，对方喝新同桌有说有笑的。
她喝完重重放下玻璃杯，黄文娟都替杯子叫惨。
温之然也不管周围人的视线，一副看破红尘地对黄文娟说教：“我们正处于学习的重要阶段，怎么可以总想别的分心呢，我们应该好好学习不枉费过去多年的寒窗苦读。”
黄文娟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呵呵笑，要不是没有三只手她简直想竖起第三只手给温之然的慷慨陈词比个大拇指，“你可真爱学习啊，怪不得一直进步。”
温之然谦虚笑着耸肩。
说时，黄文娟又往某个方向望了眼，羡慕地撑着脸说：“班长跟吴筱筱也很厉害啊，两个神仙打架一样，真想复制个脑子。”
……
铃声响起，季夏侯卡在最后几分钟又婆妈地再次嘱咐食品交通电信什么的安全，她见底下人也没有听的兴趣，索性三言两语地念叨完，一喊：“打扫卫生的人记得先把卫生打扫完再走，其他人收拾收拾东西吧。”
放心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东西什么的肯定早就收拾好了，只等这声令下。瞬间，嘈杂声响充斥教学楼的里里外外。
黄文娟一拍她同桌肩膀，“走吗？”
温之然摇了摇头，“我今天是值日生。”
黄文娟表示同情，双手合十替她祈祷了下，“好吧，真惨。祝你早点扫完。”
温之然笑了下，“快走吧你，等下楼梯都要挤半天。”
“嗯啦，拜拜，好久之后见。”
“拜拜。”
呼——
温之然打完招呼后往筱筱座位上眼巴巴地瞅了眼，没看见人，翘起的发丝又耷拉下去。
她看着堆得跟小山一样的卷子，顿时觉得有些心累，软骨头似地趴在课桌上。
等人走空后就扫地，她想。
但结果很残忍，刚趴下还没两分钟，同为值日生的彭绍仪叫醒她，“哎温之然，先别睡嘛，等扫完地成不，我还等着拖呢。”
温之然从臂膀中慢慢抬起头，顶着凌乱的碎发，慢一拍地说：“哦，好。”
“行。”
彭绍仪索性坐下等她，边分享今天的要做的事，“我就等搞完卫生去参加我同学的生日派对呢。”
“谁啊？”
彭绍仪一摆手，“不是我们班的，就一要好的初中同学。”
“你们感情这么好啊，能联络这么久。”
温之然从卫生角挑了把还算茂密的扫帚。
“当然。”
彭绍仪拿出了手机，“虽然我们就初中做了短短一学期的同桌，但情比坚刚。”
她将手机仰举45°，一脸沉醉，“纵使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我们也不会分开！”
温之然笑了笑，撑着扫帚走到座位旁，干脆说：“那我帮你拖地，你赶紧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真的啊？”
“真的。”
彭绍仪激动激动地一把搂住温之然的手，在上面蹭了蹭，“那我就不客气啦，下次有机会请你喝奶茶！”
她三步并作一步地走在垃圾桶边，指着说，“那我先倒垃圾。”
“行。”
温之然帮着打结，目送班上最后一个人离开。
她站在后门口环看了圈教室，阳光倾泻，燥热的风闯进直吹得蓝色透光的窗帘飒飒扬起，外面时不时还传来多媒体视频的声音。
她暗灭了灯筒，开了一档的风扇，拉开凳子重新趴下。
真的挺累的，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回去。
她缩进手肘，漫无目的地想，温简章不会是失忆了吧，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她就再没回家过，对方当然感觉到了，但每次找上来脸上都挂着疑惑茫然的表情，实在恼火，她懒得解释索性编了个学习的理由，幸好还有点用。
不过，除了鲜少的电话沟通，汪闫倒是没来找过一次她。
心莫名有些酸麻空落落。
她赶紧转了个身，换个主题想。
这一转弯儿，脑子扯到同桌上去了。
她想，距离是不是真的会冲淡感情，怎么总觉得哪不一样了。为什么，不就是坐得远点吗，可还在一个宿舍啊，某种程度上算是正负抵消，但为什么就是不一样了。
她想得脑瓜子嗡嗡，今天明明是放假，是之前她最期待的时候，是她要第一个冲出教室的时候。
但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宁愿多在教室趴会儿。
温之然觉着眉头紧蹙，她主动性地强制放松，学着网络流传的深浅呼吸，一下接一下，到后面眼皮真的变沉了。
“吱呀——哒哒哒……
噗嗤——”
温之然又翻了个身，她吧咂了下嘴，忽然撑手惊起，脸一抬恰巧与某人擦鼻而过。
筱筱捂着鼻子连忙后退，含着笑打趣：“你可算醒了。”
温之然把头发往后撸，顶着睡出红印子的脸尴尬问：“你怎么在这？”
筱筱往桌角方向抬了抬下巴，一瓶满是水汽的巧克力奶，“看你今天是值日生，去便利店买了瓶奶给你送温暖。”
她双臂规整地架在温之然桌子上，一脸遗憾：“但没想到送晚了。”
温之然重新坐下，“哪有大夏天的送温暖……”
筱筱睨着，握上被温之然打开盖的巧克力奶瓶底，“那你别喝。”
“不行。”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温之然一把扯回，急忙撕开吸管塑料插上，猛嘬了口，咬着吸管自导自演：“再说大夏天送温暖怎么了？这侧面体现了人家用词是有考究的啊。”
“说饮料太俗，说凉爽太做作，只有说温暖才最恰当，既反语增加趣味，又含蓄地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的关心之情。”
筱筱哑然失笑，撑住半张脸无奈说：“你该不会是学疯了吧？”
温之然一口气吸了大瓶，闷闷说：“可能吧。”
“别啊。”
筱筱两手并用扯开温之然的脸蛋，“这么好的小朋友怎么能被学习摧残疯呢。”
温之然整张脸有点泛红，连带着眼角，按照平常她此刻应该用手背去冰自己的脸，但现在她有件更想做的事。
她定定地看进筱筱的眼睛，“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筱筱问，她把手放下了，却被温之然握着放到了巧克力奶的包装上。
不冰了，筱筱想，好像还有点余温。
“就我真的很好吗？”温之然问。
“不知道。”
筱筱答，温之然的表情瞬间恹恹。
筱筱扑哧笑出声，“我还没说完呢。”
温之然萎靡地吸着小甜奶，一副‘你说但我不想再听’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大家心里是怎样的，但我发誓。”
她抽出握在牛奶包装上的手，竖起三根指头，“你在我心里是顶顶好的。”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但我一时说不清，我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列举你的优点，似乎只要是你，那就都是好的。不好也没有关系，那是你特殊于其他人的存在。
筱筱在心里反复咀嚼未说出口的话，但那其中的情感早就在她眼神里有所体现。
她微笑着，劝告自己，不能说，这只是一个人的心事。
“真的啊，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牛！”
温之然毫不扭捏地接受她的赞美，脸蛋酡红，一时脑子不清醒直接抓上筱筱的手往自己脸颊上冰。
还乐得眼珠子直溜转。
“喂，你干嘛。”筱筱一时撤不回来。
温之然傻嘿嘿地笑，“你的手好冰好舒服。”
“……走吧，学校人都快走光了。”
哐当——
温之然徒然站起身，手上什么力一并懈下。
她表情绝望，“我还没打扫完教室。”
筱筱早就料到了，她指了指桌边。
温之然一脸疑惑并且表示脑袋宕机。
“唉。”
她微微勾着嘴角起身，敲了下温之然的肩膀，“虽然是顶顶好但还是笨笨的啊温之然。”
她走到卫生角挑出了把扫帚摆给温之然看，“诺，熟悉不？”
不久前的记忆涌回脑袋，温之然迟疑开口：“你帮我打扫完了？”
筱筱骄傲着点点头，像开屏的孔雀。
温之然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抱着一顿夸：“哇你太好了太棒了，简直是活菩萨转世，仙女下凡，我爱死你啦！”
两人身高差距不大，但温之然硬挂在筱筱身上，不上不下的很是怪异。
筱筱表面上推开她实际手上没使点力，“行了行了，走吧。”
“哦好。”
雨过天晴的温之然很是乖巧，她松开手回到课桌前打起凳子，拿上巧克力奶三下五除二地喝完，然后顺手就玷污了干净的垃圾袋。
“欸等下……”筱筱突然叫停。
温之然往外走的步伐顿住，扭头有些心虚地问：“怎么了？”
难道是要谴责她不尊重劳动成果的举动吗？
筱筱不说话，身体却慢慢前倾靠近温之然，她不再专注看温之然琥珀的眼睛，而是下移再下移……
温之然不知所谓，但被这怪异粘稠的氛围唬住了，她眼皮下垂，愣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温之然又问，低地堪比蚊子嗡嗡。
“唔？”
筱筱没听清，她下意识地疑问，边抬手用指腹揩去嘴角的黑沫，轻皱着眉好笑地举在眼前看。
温之然眼睛一下子溜圆了，语出惊人地说：“你不会要吃吧？”
筱筱：……
“什么鬼？”筱筱涩着声音答。
与此同时。
哒哒哒——
皮鞋踩在瓷板砖上的清脆声。
“温之然你还在教室吗？”声音比推门声前一步传进来。
咔嚓——，教室后门被推开。
温简章也没进去，站在出口处看了会儿，随后拨出一个电话。
“喂，季老师吗，你好你好……”
“嘘。”
温之然死死捂住筱筱的嘴，比了个手势，边缓缓摇头。
筱筱现在脑袋发懵，就一会儿功夫怎么情况完全对调。
不过听着外面的对话也大致能猜出些，外面那位男士是温之然她爸，但目前两人有矛盾，温之然单方面不想看见她爸。
筱筱抓了下温之然的手，服从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温之然也放下了那箍紧的手，只不过身体一直紧绷，还一直往里挤。
这是一处相对于后门口的立柜式空调盲点，筱筱还记着是自己刚刚关的空调，此刻它还有余温，不断烧着两人光裸在上面的皮肤。
筱筱苦笑，早知道就抢先站在外围了，她低头看不断拱进来的某人，不自知的某人也知道害臊，死命低下头不叫筱筱看着一丝脸庞。
早知道就不那么早关空调了。
“哦哦好，行，那我到宿舍那去找找她。行行，谢谢季老师了。”
“咔嚓——哒哒哒———”
声音渐行渐远，教室重新恢复宁静。
温之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没反应过来，还一直往里拱。
筱筱一时气不过，盯了会儿饱满的发顶，嘴巴直直往下撞，用牙齿磕她。
“啊——你干嘛？”
温之然唰地后退，两手捂住发顶，满脸难以置信。
筱筱活动踝关节，脖子扭出声响，“有痛啊？”
温之然放下手，左右摇着头慢慢说：“没有。”
又带着小雀跃：“幸好昨天洗了头，是香的！”
筱筱：……
她扯着温之然从前门离开，边下楼梯边忿忿说：“谁叫你刚才凑那么近。”
“那是紧急情况。”
“况且。”
温之然无辜说：“我之前跟苏喻安她们都老是这样。”
“谁？”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温之然执拗于自己的话题。
这个问题筱筱还真不好答，这一犹豫，温之然直接火力全开。
“你真的不把我当朋友啊。”
温之然步子不自主地慢下来，沉溺于自己构想的世界，“我知道了，我早就应该知道了，毕竟距离远了感情就会淡，这是就是真理，可我到现在才信，真蠢啊。”
筱筱眼皮直跳，满脸问号，“什么啊。我可没这样想，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温之然抬起眼皮，单纯眼睛里泛着盈光，她委屈巴巴地说：“刚才我看你的时候你都只往我这撇一下，之前你都不这样的，你还跟着班上同学一起笑我。”
筱筱顿时觉得有一口大锅朝她定位盖来，好笑无奈地说：“那个时候班长正好扯着我说话，还有我可没笑你，只不过是勾上的嘴还没放下。”
“你们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冲她甩头还卖萌？你还从来没对我这样做过。”
啊？
筱筱真的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了，这是多弯弯绕绕啊，还能把摇头礼貌微笑理解为甩头卖萌，这多离谱啊。
不过，筱筱觉得现在有点怪，说不上哪。
温之然立马嘴一扁，像个吃不着糖就要闹的小孩，“感情终究是淡了，就当我一厢情愿吧……”
“什么鬼啊。”
筱筱拉着温之然鬼鬼祟祟地往校门口赶，“班长她就是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礼貌回绝好吗。你怎么这么能联想啊。还有什么感情淡，什么距离远，你搁这演琼瑶戏啊。”
“别瞎想，天天晚上睡在一个寝室的，真能造谣温之然。”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筱筱骤然停下步子利落地转身，“什么叫我从来没对你做过啊。”
筱筱：(°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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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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