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高铁票在晚上，猛然从红灯绿酒的川京回到灯火阑珊的宜安，温之然有些不适应，觉着脚步轻浮浮的。
她一拍旁边的筱筱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筱筱不解，这句话好像在狗血小说中看到过。
“你说呢。”
温之然咳一下，强装文艺，“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行李箱的滑轮猛地发出刺啦一声，恰巧盖过筱筱闷笑的振动，她点赞，并极度想转发收藏，“大师文雅！”
温之然点头，“承让了。”
“哈哈哈哈哈，”筱筱一把捞过温之然，勾着手臂就往前跑，“回家回家，回家吃宵夜！”
“好中二啊！”
温之然一边吐槽一边笑嘻嘻迈开步子。
至此，那份浮着的情绪落回了实处。
——不过，等吃完宵夜同床共枕时那颗心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度飘了起来。
温之然睡不着，即使是在23°空调的凉爽下也睡不着，她悄悄翻了个身，仗着乌漆麻黑索性睁开眼数筱筱的呼吸频率。
一只筱，两只筱，三只筱……
温之然跟着同频，就在她感叹太整齐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那手的主人也靠了过来，隔着手背用额头抵住她的眼睛。
“睡不着吗？”
说话时带出的热气直钻温之然的耳钉，她这下彻彻底底地醒了。
她掸了下宽松短袖，黏黏糊糊说：“好热。”
蒙着的手一下拿开了，筱筱翻身趴起来摸索空调遥控器，边说道：“调低一点?”
温之然摇头，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清后她拽回筱筱，“算了，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筱筱埋头一笑，“牛，不折不扣的环保小卫士。”
温之然耸肩，飘忽着视线偷摸摸地将筱筱的手搭回自己的眼上。
“干嘛？”
筱筱分出条指间缝盯着温之然眼睛问。
“就……你手凉快点。”温之然吞吞吐吐回答。
唉，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人，可惜身份不一样了。真是甜蜜的负担。
筱筱怀疑地左看右瞧，无奈什么也没发现。她“哦”了声，重新躺回凉席。
温之然喟叹了口气，有时候女朋友蠢蠢的也是件好事，起码不会令生活尴尬。
听着外头的蝉鸣声，温之然止不住地翘脚，扬着心情在筱筱胳膊上弹钢琴。
“温之然——”筱筱突然出声。
“干嘛？”
怎么突然叫怎么严肃。
筱筱没有立刻回答，等了一两秒，给足电影留白，吊起温之然的好奇心，等她忍不住问时筱筱立马补充完句子：“你不可以色色。”
……
死一样的沉默。
温之然害羞了，筱筱感受到的，温的睫毛在她的手心里不停地像刷子一样在扫。
温之然还是没有回复。
是不是过于禁锢人性了，筱筱想，“其实也可以的，刚才我说错了。”
这下温之然很快就回应了，只不过不是用嘴，是用脚。
“滚啊，我可没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你自己吧。你，你怎么能以有色眼镜看我！”
险些被踹下床的筱筱干脆坐起身，她挽了下凌乱的发丝，猝不及防间看到温之然半裸的肩颈，那领口太大了，大的随意一动就什么都能看着。
可惜温之然并不知情，她还一脸害臊地用手肘内侧捂住眼睛，就这一牵扯，T恤的下摆被扬起来，露出半块光洁的小腹。
看起来很软，像泡在牛奶里的白面包。
筱筱挪开视线，觉着喉咙发渴。好吧，这下真是温之然有理了。
“嗯，人之常情。”
说完她便翻身下床找水去。即将打开房门时她回头问了句，“喝水吗？”
等来的是一片安静，筱筱只好自问自答：“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哈。”
“咔哒——”，门开，门关。
温之然心累地甩开手臂，翻了身以一个“大”字趴在筱筱的枕头上。枕套还残留着温度和气味，温之然发狠地轻轻咬一口枕角，想：“喝什么水，喝唾沫差不多。”
这样狂妄的想法就在她脑海中停留一秒便消失得没影了，她左右打滚，横踢竖踹的，但最终还是乖乖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喝完冰水的筱筱捎着瓶矿泉水回来，但某人却不见踪影。
“稀里哗啦——”
筱筱往声源处一瞅，靠过去隔着门听声，果真是温之然。她手握成拳抵嘴憋笑，这是够可爱的，还故意不开灯。
筱筱笑了好一阵，差点就岔气。刚巧里头淋浴声也停了，她呼吸一瞬间没了。
千万别被发现。
听着动静，筱筱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床边挪，别被发现，别被发现，别被发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也不会显灵。
“啊！嘶——”筱筱魂都要痛飞了。
脚趾头瞬间戳进上硬门框，这酸爽程度不亚于拔掉指甲盖露出粉色软头被容嬷嬷一针落万针生伺候。
她忍不住瘫坐在地，哆嗦着手去压脚趾头，希望能借麻减轻点痛感。
筱筱简直气笑了，她边揉着边想，这不会是报应吧。
但她什么也没做啊，她不能带入受害者有罪论中。
可是真的好痛啊，筱筱想狂飙眼泪，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吧。
不行，不行，不行！温说不定之然等下就出来了，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正当内心极度纠结的筱筱挣扎着，浴室门猛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寒气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洗冷水澡啊？！真不怕感冒。”筱筱一时忘记痛苦教训起温之然。
温之然没接话，她扶着筱筱起身：“你摔了？刚听到你惨叫声。”
筱筱讪笑，搭上温之然的肩头：“也不算。”
温之然狐疑地望向她，不过三秒眼珠子一提溜莞尔浅笑：“你不会是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吧。”
还没等筱筱张嘴，温之然自个臭屁上，并在自己哪都不着调的推理中认定事实。
“你肯定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想我了。”温之然哄顽皮小孩似的很慈祥无奈，“好吧，你确实吸引到了，我衣服都还没穿好就赶紧跑出来了。”
“但你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了好不？整得我一惊一乍，等老了心脏会不好。”
温之然自认为这是非常善解人意地商量。
表示理解，语气温和，适当服软，笑容满分，这简直是纳入教科书级别的满分案例。
可惜案例中的当事人一味眨眼不说话。
筱筱嘴欲提又降，这能说什么，她这才发现船到桥头并不一定会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会弯到太平洋去。
俗话说人一紧张就容易搞小动作，筱筱也是这样，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头。就这样吧，其实也挺好，还可以增进感情呢。
因此她含糊说：“嗯嗯，我们要长命百岁。”
温之然频频点头，但觉着反应不够猛烈，于是想一出是一出地放开楼住筱筱的手大幅度却又悄咪咪地鼓起掌。
叮——
视频放慢，拉进两人的面部表情。
温之然一边惯性地鼓掌，但脸上却因突如其来又出乎意料的事慢慢露出似笑非笑的疑问神态。
筱筱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放开，脚掌酸痛一时使不上力不由地身体往下坠。那鼓掌的节拍似乎是在给她伴乐，她闭上眼，好好地用心去演出。毕竟这是一场不可多得的表演，她表情淡然，悲伤地流下一颗苦涩的泪珠。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但为了维持狗屁面子我们就要以平和地心态去面对发生的一切。
“砰——”
筱筱跌倒在地，演出至此落幕。
“哈？你这……”
温之然连忙去抓倒在地上埋着脑袋的人，一拽，没拽动。她隐约觉着不对劲，遂蹲下身与筱筱齐平视线，但对方依旧闪躲着脸。
怎么了这是。
温之然眨眨眼，犹豫着凑到跟前，试探性地将手悬在筱筱头顶一下两下地轻拍，“不打紧啊，不就没站稳嘛。”
“你瞧，我也蹲不稳了。”温之然忽地左摇右晃，一脸恐惧，然后非常凑巧地摔在筱筱身上。
周围一片安静，连蝉鸣声都渐渐降了调。筱筱终于有动作，她抬起头撇向温之然，眼眶通红，一对视上便急忙忙埋到温的肩颈里抽噎，像只悲伤青蛙。
“怎么了这是？”温之然一头雾水。
“痛。”
“哪痛？”
筱筱不语，只是胸腔快速抖动。
不会磕着脸了吧，温之然拉开距离，但竟然一下没拉动。她掐了掐腰间软肉，“我看看脸。”
这下拉动了，比驴倔的脸还不情不愿地送到跟前。
温之然捏着下巴左右细细端详，眼睛鼻子嘴各各完整得很，小脸蛋上也没块疤。所以问题出在哪……
筱筱瘪嘴，温之然顺手就给抻平了，甚至还往上拉了点。
顶着幽幽眼神，温之然尴尬收回手，浅笑着，她站起身化作CT扫描仪来个全身检查。
滴——
头部正常，上肢正常，下肢正常……
滴滴滴！下肢不正常！！更准确点说是脚指头。都肿得更馒头似的。
温之然啪地一下按下开关，刺眼的白炽灯瞬间亮起，将一切真相都公之于众。
“咕噜——”
温之然一咽口水，慢慢转过头，眼神游离不敢对视，难言地开口：“原来你不是吸引我注意力啊。”
筱筱哼哼苦笑，竭力去弯曲脚趾但不了纹丝未动，“真的好痛。”
温之然看看脸，又扭过头看看脚，一下没了动作。
“不要用你的亲亲**。”筱筱突然说。
她这是以防万一，毕竟还没确定关系前温之然就曾用过这招，确定关系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降低下限。
“哈你这说的，”温之然一摆手，浮夸大笑，“我哪有那么变态。”
“云南白药有不？”温之然赶紧步入正轨。
筱筱眯起眼睛想，“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吧。”
“行，我给你买去。”
温之然半步都迈出去，但扭了个身又转回来，蹲下，抱起，抬步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将坐地上的筱筱裹在床上。
冲还在懵神状态的筱筱拍拍脑袋，“等着啊，我马上就回来。”
“哦。”筱筱慢半拍地回答。
她窝在被子里听动静，分辨着。
是脚步声，踏踏地行至门边，干脆的开门声，惊心动魄的尖叫，与之无缝衔接渐行渐近的狂奔声。
“嘭——”柔软蓬松的棉被被猛地抱住，筱筱顿时被勒着难受。
“就回来了啊？”她问。
“你们大半夜的在干嘛哦？静听得窸窸窣窣声。”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传来。
筱筱下意识望过去，温之然也后知后觉地看过去。
“呜呜呜，”温之然连忙从筱筱身上爬走，转而挂在吴志兰身上，“吴阿姨是你啊，我都快被吓死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吴志兰顺着气，说：“放心，不怕啊，这不是凶宅。”
温之然半真半假的哭声一时顿住。
“到客厅找水喝啊？”吴志兰问。
“不是，她打算到楼下买药来着。”一旁的筱筱接上。
“怎么了这是？哪不舒服啊？”吴志兰把温之然连转了个几圈。
筱筱打断说：“哪有让病人去买药的道理。这明显是我不舒服啊。”
吴志兰打量的目光霎时扫来，牵着温之然坐在床边，“你哪不舒服啊？”
温之然掀开被子，“她磕着脚了。”
“哎呦，”吴志兰没好意思笑出声，“得，是去买喷雾吧？”
“嗯。”筱筱不情不愿答。
“我那有，我给你们拿过来。”
温之然目送着吴志兰，等不见身影后戳戳滚成蛆的筱筱，“唉，你这不会发紫吧。”
“大概率会吧。”
这也太惨了吧，温之然想，她微微俯下身，隔着些距离吹口气——
“呃，你干嘛？！”
筱筱唰地把脚缩进去。
“吹气啊。不是都说吹气后痛痛会飞嘛。”
“假的！你以后别信了！”
“哦。”温之然拧开瓶矿泉水喝。
没声了？
是不是语气太冲了……
筱筱闷在被子里听不着点动静，但一时又不好意思探出头看。
她扯出个口，咕哝说：“半真半假吧，你还是可以信的。”
“什么？”
“没什么……”
温之然一笑，隔着被子挠筱筱，“你一点也不唯物，哄小孩的话你也信。”
“砰！”
枕头被丢到温之然脸上。
“禁言，你以后别说话了。”
筱筱说得很是高冷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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