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意没想到贺寻开会还会带上实习生，以前品牌经理们开会，都没有要她和露西参加。
好像大家默认秦知意就是做新媒体的宣传工作，露西就是做媒介的推广工作（pr），不需要参与品牌策划。
秦知意小声问隔壁的露西：“Ryan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他确实重视团队后备力量的培养呢？”
“这还真不好说。”露西耸耸肩，“还有种可能，他想从实习生里培养自己的人。”
秦知意“啊”了一声：“那不就是在你和我之间吗？”
露西：“也不一定啦，他刚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也是瞎猜的。反正他让干啥我们就干啥呗。”
秦知意点点头，还好只是旁听，她只要像块背景板一样待在那儿就行了，反正也不会让她发言，就算真要有人发言，也轮不到她。
秦知意这么想着，收拾好东西和小贺、露西一起打车回了公寓。
公司分配的公寓是个三室一厅，秦知意抽到的这间房是第二大的，还有个朝南的小窗，免费住这样的房子，她很满足。
一回到公寓，她就钻进了卫生间洗漱。她喜欢一身清爽地待在卧室里，而且洗澡也能洗去一天的疲惫。
她洗漱完，小贺和露西才陆续来敲卫生间的门——她们俩都习惯睡前再洗，三个人默契地错开了时间，彼此相安无事。
秦知意又去厨房取了一盒冰块，拿出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品种是半甜雷司令，酸中带甜，非常好入口，是她无意间淘到的。
它的酒精度数不算高，也很便宜，一瓶750ml的才八十几块钱，很适合秦知意这样的小穷鬼。
秦知意回到房间，打开最爱的情景喜剧《老友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工作后她觉得最解压的事，就是喝点酒，然后躺在床上看几集剧。
有了酒精相助，秦知意这一夜睡得特别好，冲淡了不少白天的负面情绪。
到了第二天她就又恢复了元气。
下午开会，秦知意和露西提早5分钟等在会议室，两个人也没上桌，就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等待贺寻和其他人的到来。
贺寻今天没穿黑白灰，而是换了一件浅卡其色的衬衣，跨着长腿进来的同时也点亮了整间会议室。
贺寻眼风一扫，人到齐了：“实习生往前坐。”
一句话，让秦知意梦回大学课堂，感觉接下来就要向她们提问题了。
果不其然，品牌经理Nico介绍完爽肤水的基本情况后，贺寻突然发问：“根据市场情况，你们觉得这款爽肤水的售价大概是多少？”
秦知意刚刚听得很认真，边听边做笔记：这款爽肤水水采用的核心成分是铁皮石斛，天然草本配方 前沿包裹技术，主打的功效是舒缓修护、强韧屏障。
对于价格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估。
“220？”
“198？”
“180？”
听着大家一个一个报出数字，贺寻不置可否，目光却扫向了坐在末尾的两位实习生，“五月、露西，”他点名道，“你们的想法呢？”
“180吧。”秦知意挑了一个之前同事说过的数字，她自己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价位。
贺寻双手交叠在下巴前，问：“理由？”
秦知意也说不上来：“感觉差不多了。”
露西却说：“我觉得150左右，这两年兴起了不少国货品牌，走的都是草本方向，和我们同期出来的品牌爽肤水售价还在120上下，再贵消费者未必会买账。”
贺寻赞许地点点头：“我希望听到的是有理有据的回答，而不是捉摸不定的感觉。”
秦知意被贺寻说得耳朵一红，抿着唇没再作声。
那句“捉摸不定的感觉”，在她听来就像是在说“你很不专业”。
贺寻继续道：
“相较于爽肤水，消费者更愿意将预算花在精华、面霜上，一瓶精华或者面霜，做得好、宣传得好，卖到上千不成问题，但爽肤水这个品类不行。尤其对于一个成立没几年，大众还不够熟悉的牌子，超过200块钱她们就不会买单。”
“刚刚露西横向对比了其他草本方向的爽肤水，这点做得很好，得出竞品的定价仍在120左右，那么我们的产品和它们相比更突出的优势是什么？消费者为什么不选择它们而选择悦薇？”
“Nico你现在来揭晓答案，公司原本打算的定价是多少？”
“258。”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Nico解释道：“之前我也反映过这个定价太高，但大老板认为悦薇的定位是中高端线，不能和同期的普通国产品牌类比，最后没有参考我的建议。”
大老板是曜华老总，他主管最有名的悦泉，以及其他子公司的产品定价。
“悦薇从3月起就直属于Ada，你和Ada沟通过吗？”
Nico看了贺寻一眼，没说话，贺寻懂了，说了，但是Ada也没听她的。
贺寻没再追问：“定价的事我会去推进，接下来审一下拍摄好的广告视频。”
石斛系列之前已经出了一个热卖单品面膜，现在爽肤水延续了之前的主视觉，合作的也是拍摄面膜的团队，总体看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至少在秦知意眼里是这样的。
但它显然并没有达到贺寻心里的标准，他又开始问大家这个视频还有哪里可以改进的地方。
“大家畅所欲言，本来开会就是查漏补缺，碰撞一些好的想法。”贺寻说着，若有似无地看了秦知意一眼。
秦知意在笔记本电脑里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个视频展示了质地、包材、成分，一眼望去也很有质感，秦知意实在看不出来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与其说她看不出来，不如说她没有概念，她不知道对于一个广告视频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就像端了一碗白米饭在她面前，问她这碗米饭的味道有哪里不对。
可白米饭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寡淡的一点甜味吗？
可其他同事却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比如节奏有点慢，切画面有点生硬，背景音选得不够契合等等。
露西也再次发言，她转着笔，新做的粉色猫眼美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贺寻投来的目光里，她不自觉地微扬起头。
“爽肤水的瓶身是半夏绿加白色，视频背景也是白色，虽然看起来干净，但有时会使产品不够清晰，我觉得将背景调成白杏色，再降低一点明度会让画面更舒服。”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赞同，贺寻眼中也有认可。
此刻，秦知意实打实地感受到自己和同期实习生的差距，她既没有露西过硬的专业知识，也没有她那松弛又勇于表达的性格。
窘迫忽然如同一阵无声的潮水，从脚底漫上，一点一点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低着头记笔记，没有再说话。
会议结束，贺寻留在会议室和Nico沟通一些细节，秦知意跟着新媒体部离开。
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贺寻却抬头叫住她：“五月、露西，你们留一下。”
秦知意停住脚步，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面对贺寻。
贺寻和Nico对完所有事项，转过身来面向她们道：“以后和品牌策划、产品宣发有关的会议，如果你们没其他工作就都来旁听，有不懂的可以请教自己的导师或者我。”
“你们拿到春招的offer，大概率是想长期留在悦薇的，我也会用心带你们，每一次会议都是一次学习和展示自我的机会，你们可以好好利用。”贺寻顿了顿，“谦卑是好事，怕说错话也很正常，但机会就这么多，不勇于展现自己的话就会错过。”
贺寻说这番话的时候很严肃，也很认真，秦知意经历过欧阳那样的导师，以为上司们都是只爱给指令，不爱给方法论的，但贺寻不是。
“尤其是你，五月。”
贺寻偏了偏头，直视秦知意，这是今天她们第一次眼神的正式交汇。
秦知意心慌了下，以为贺寻要说她太过沉默、思考问题不够成熟、落在起跑线之后等等否定她的话，可贺寻没有，他说的是：
“你虽然目前在做公众号运营，但只是暂代。几个月后等产假同事回来，新媒体人员饱和，你大概率就会转到品牌策划，或者品牌经理的助理岗，提前学习可以让自己没那么被动。”
秦知意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贺寻未雨绸缪，甚至比她自己想得还长远。
“露西你也一样，pr主要是和各类达人沟通，但宣传的核心点、脚本的质量等等都需要把关，多了解品牌就能事半功倍。”
秦知意和露西都点点头。
“Nico要准备新品上线，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碌，你们除了做好自己的日常工作，也去协助一下她，导师那边我也会打招呼。就这样，散会吧。”
贺寻说完朝拉开会议室大门，利落地走了，像阵风，只留给秦知意一个挺阔的背影。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甚至都没有什么鼓励。
全程也不带有一句废话。
这就是贺寻的工作风格。
他无论在专业还是管理上，都有有非常过硬的本事。
而这也是秦知意所向往拥有，并决心靠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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