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溯在休息室里对着沙袋发泄了近一个小时,直到浑身被汗水浸透,肌肉酸软,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才勉强平息下去,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憋闷感。
谢执。
私了。
回到我身边。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伴随着五年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妈的,晦气!”他低骂一句,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不管谢执打的什么鬼主意,他秦溯绝不会低头。法庭见就法庭见,他行得正坐得直,难道还怕了那个笑面虎不成?
接下来的两天,秦溯强迫自己投入训练,用高强度的体能消耗来麻痹神经。他不再去想谢执,也不再去想那场糟心的官司,仿佛只要他忽略得足够彻底,麻烦就会自动消失。
然而,麻烦从来不会因为当事人的无视而消失,它只会变本加厉。
第二天下午,秦溯刚结束一轮模拟器训练,正喝着功能饮料,就看到老张拿着平板电脑,脚步匆匆地朝他走来,脸色比锅底还黑。
“溯哥……”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把平板递到他面前,“出……出大事了!”
秦溯皱眉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着车队内部管理系统的界面,赞助商列表那一栏,原本密密麻麻挂着七八个品牌Logo,此刻竟然灰了一大片,只剩下两个无关紧要的小赞助商还亮着。
“怎么回事?”秦溯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系统bug了?”
“不是bug!”老张都快哭出来了,“是……是他们!他们集体发来邮件,单方面宣布终止赞助合同!”
“什么?!”秦溯猛地站直身体,饮料罐被他捏得咯吱作响,“集体终止?为什么?”
“理由五花八门!有的说我们车队形象受损,不符合品牌定位;有的说预算调整;还有的说……说担心主要车手,也就是溯哥你,可能面临长期禁赛或者巨额赔偿,影响车队竞争力……”老张翻看着邮件,声音越来越绝望,“这根本说不通!就算有官司,也没判决呢,他们怎么会……”
秦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个名字瞬间蹦了出来——谢执!
昨天他刚甩了谢执的脸子,今天赞助商就集体蒸发?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一把夺过平板,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仔细查看那些终止合作的邮件。发件人来自不同的公司,措辞也经过法务精心打磨,看起来无懈可击。但那种干脆利落、近乎整齐划一的撤退方式,背后分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是谢执的风格。精准,高效,打蛇打七寸。他知道直接对付秦溯可能没那么容易,就从秦溯最在乎的车队下手,切断他的经济命脉,让他孤立无援。
“砰!”秦溯狠狠将平板电脑拍在旁边的器械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谢、执!”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
他早就该想到的!那个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昨天那句“法庭上见”根本就是烟雾弹,他真正的杀招在这里等着呢!
“溯哥,现在怎么办啊?”老张急得团团转,“没了这些主要赞助商,别说下个赛季的研发和运营,就是眼前这场官司的律师费我们都……”
“闭嘴!”秦溯厉声打断他,烦躁地扒着头发,在训练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狮子。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他心头烧灼。他仿佛能看到谢执此刻正坐在他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端着咖啡,嘴角挂着那抹令人厌恶的、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悠闲地等待着他屈服。
不行!绝对不能认输!
可是车队怎么办?那些跟着他拼命的兄弟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因为他的个人恩怨,让整个车队陷入绝境?
理智和怒火在脑中激烈交战。他秦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车队,对这群信任他的伙伴,硬不起心肠。
“操!”他猛地停下脚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散落一地。
老张吓得噤声,不敢再说话。
秦溯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训练室里悬挂着的车队旗帜,还有墙上贴着的他们一次次站上领奖台的照片。那些欢呼、那些汗水、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不能就这么毁了。
谢执这一招,太狠了。直接掐住了他的命门。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去找他吗?
去求他吗?
向他低头?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秦溯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五年前是他甩了谢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五年后难道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回去摇尾乞怜?
可是,不去的话……
秦溯看着老张那绝望的眼神,看着空荡荡的赞助商列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良久,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执的律所地址,给我。”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在、在金融街的环球中心顶楼……”
秦溯没等他说完,猛地转身,抓起搭在旁边的机车钥匙,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训练室。
引擎的轰鸣声在外面骤然响起,由近及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撕裂了傍晚平静的空气。
老张追到门口,只看到秦溯骑着那辆张扬的黑色重型机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车队基地的大门,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这到底是去谈判,还是去寻仇啊?”
飞驰的路上。
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浇灭秦溯心头的熊熊烈火。他將油门拧到最大,机车在车流中疯狂地穿梭,引得周围喇叭声、咒骂声四起。
他不在乎。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到谢执面前,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谢执永远是这样,用最冷静的方式,把他逼到绝境,逼他失控,逼他做出选择。
凭什么?!
凭什么他谢执就能永远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凭什么他秦溯就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甚至能想象出谢执看到他这副气急败坏找上门的样子时,脸上会露出怎样令人憎恶的、了然于胸的笑容。
但他停不下来。
赞助商集体撤离的打击太大了,他必须立刻、马上找到谢执,问个清楚!哪怕是用最激烈的方式!
机车一个甩尾,稳稳停在了金融街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楼下。秦溯摘下头盔,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加上他此刻凶狠的眼神和一身戾气,与周围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精英人群格格不入。
他无视保安投来的警惕目光,大步流星地冲进旋转门,直接按下了通往顶楼的电梯按钮。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秦溯看着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高速行驶,而是因为即将面对的那个人。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宽敞、安静、装修极具现代感和压迫感的律师事务所前台。“恒诚律师事务所”几个鎏金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前台小姐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我要砸场子”气息的不速之客,职业化的笑容僵在脸上:“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秦溯根本懒得理她,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整个办公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挂着“管理合伙人”牌子的办公室。
他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前台,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径直冲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先生!您不能进去!谢律师他……”
“砰——!”
秦溯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巨大的声响让里面正在汇报工作的助理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而办公桌后,谢执正从容地合上手中一份厚厚的文件夹,闻声抬起头。
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对秦溯的突然闯入毫不意外。他甚至还有闲心对吓坏了的助理温和地说了一句:“没事,你先出去吧。”
助理惊魂未定地捡起文件,快步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秦溯因为狂奔和愤怒而剧烈喘息着,他几步冲到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谢执,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谢执!是不是你干的?!”
谢执微微后靠,避开了他过于逼近的、带着汗水和风尘气息的压迫感,抬眼时,目光透过镜片,灼灼地落在秦溯因激动而泛红的脸上。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容地、一字一句地反问道:“是。所以现在,你肯坐下来,好好跟我谈谈‘复合’的细节了吗?”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秦溯因为愤怒和剧烈运动后尚未平复的粗重喘息声。谢执那句“谈谈‘复合’的细节”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丢进了秦溯这座本就濒临爆炸的军火库。
“复合?!”秦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撑在桌面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直起身,指着谢执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怒火而有些发颤,“谢执,你他妈是不是官司打多了,把脑子打坏了?你以为你谁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想让我回到你身边?五年前我能甩你一次,五年后我照样看不上你!”
他吼得很大声,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内心那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和难以言喻的刺痛。
谢执静静地看着他咆哮,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甚至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秦溯的暴怒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噪音。等秦溯吼完了,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发指:“秦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不是赛车场的维修区。”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另外,我想你误会了。我指的‘复合’,并非你理解的那种情感意义上的重建关系。”
秦溯一愣,怒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你什么意思?”
谢执微微倾身,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桌子对面,示意秦溯看。
“鉴于你目前面临的困境,霍顿先生的天价索赔,以及,”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秦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贵车队突如其来的赞助危机,我个人认为,一个更为稳固的‘合作关系’,或许能帮你度过眼前的难关。”
秦溯警惕地看着那份文件,没有动。
谢执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或者通过我掌控的某个基金,向你的车队注资,填补赞助商离开后的空白。同时,霍顿那边的官司,我会负责摆平,确保你不会承担任何赔偿责任,甚至,可以让他们公开道歉,澄清事故责任。”
条件优厚得几乎不像话。
但秦溯知道,谢执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代价呢?”秦溯冷声问,声音沙哑。
谢执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代价就是,在未来一年内,你,秦溯,需要以我‘伴侣’的身份,出席所有必要的社交场合,配合我维持一段稳定的、公开的形象。”
“形象?”秦溯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荒谬透顶。
“没错。”谢执点头,“我目前正在争取一个极其重要的、涉及顶级富豪家族的遗产案代理权。我的当事人,是一位非常看重律师家庭稳定和个人品行的老先生。一个稳定的、积极的个人形象,对我拿下这个案子至关重要。”
他看着秦溯瞬间变得难以置信的脸色,继续用那冷静到残酷的语气分析道:“而你,秦溯,年轻、英俊、拥有极高知名度和正面形象——如果不算最近这点小麻烦的话。赛车手的身份也足够有话题度且健康。我们需要在公众面前,扮演一对感情融洽、共同面对风雨的伴侣。为期一年。一年后,案子尘埃落定,我们的‘合作’关系自动解除,你可以拿着我提供的资金,继续你的赛车梦,我们两不相欠。”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秦溯死死盯着谢执,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或者别的什么情绪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隐藏在平静之下,属于顶尖律师的精明算计。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旧情复燃,更不是心血来潮的羞辱。
只是一场交易。一场用他的身份、他的名誉,去换取对方职业晋升的冰冷交易。
“呵……”秦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谢大律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我的钱(赞助),解决我的麻烦(官司),然后还要我出卖我自己,帮你镀金上位?你他妈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他总算明白了。在谢执眼里,他秦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五年前或许是,五年后依然是。
“这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秦先生。”谢执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你解决了燃眉之急,保住了车队和职业生涯。我得到了我需要的案件代理权。我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秦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我需你妈!谢执,我告诉你,老子宁愿车队解散,宁愿去跑黑车,也绝不会陪你玩这种恶心的角色扮演游戏!”
他转身就要走,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对方掌控气息的地方。
“你可以走。”谢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紧不慢,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但我建议你先看看窗外。”
秦溯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楼下,金融街的十字路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些拿着长焦镜头的人,明显是记者。虽然距离很远,但那种窥探的意图显而易见。
“你……”秦溯猛地回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叫来的?!”
“只是确保我们的‘谈判’能有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谢执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仿佛在说‘这不过是最基本的商业谈判技巧’,“如果你现在怒气冲冲地离开,我不保证明天财经版和体育版的头条会怎么写。《惊爆!赛车手秦溯疑因官司及赞助危机,精神崩溃大闹顶级律所》?或者《深度起底秦溯与律师谢执的过往恩怨》?你觉得,到时候,还有哪个赞助商敢沾你的边?”
秦溯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被黏得越紧。谢执早已布好了所有的局,等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愤怒、拒绝、反抗……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他还有选择吗?
车队是老张和兄弟们多年的心血,也是他自己的梦想。难道真的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眼睁睁看着它垮掉?
还有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谢执绝对做得出来。
屈辱、愤怒、无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看着谢执那张冷静英俊却无比可憎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五年过去,这个男人变得更加可怕,更加不择手段。
良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淡了几分。
秦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夹杂着不肯熄灭的怒火:“一年?”
谢执眼底深处,一丝几不可查的亮光飞快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精确来说,是十三个月。到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遗产案正式宣判为止。”
“合约。”秦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谢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妥协,从容地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更厚的合同,推到他面前。“细节都在这里,包括注资金额、我的义务,以及你需要履行的‘伴侣职责’范围。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找你的律师……”
“不用!”秦溯粗暴地打断他,一把抓过合同,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拿起桌上那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把签好字的合同狠狠摔回谢执面前。
“谢执,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一年……不,十三个月后,我们两清!你要是敢耍花样……”秦溯眼神凶狠,像一头负伤的狼。
谢执拿起合同,仔细检查了一下签名,满意地将其收好。他抬起头,看向浑身带刺的秦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之前职业假笑的、带着些许真实意味的……或者说,是猎物入网后的愉悦笑容。
“当然,我一向信守承诺。”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秦溯面前,伸出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姿势,语气温和得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那么,合作愉快,我的‘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戏谑。
秦溯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只觉得无比刺眼。他没有去握,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狠狠剐了谢执一眼,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一次,谢执没有阻拦。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怒气冲冲地跨上机车,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绝尘而去,最终消失在城市的车流里。
谢执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只剩下镜片后一片深沉的复杂。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眼镜,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脾气还是这么爆……不过,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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