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说怎么回事吧，这么大的事，就算你们今日不说，早晚也会传到我耳朵里来，反正也瞒不住，不若现在就招了。”
宁日亨在一旁委实有些不知所措，实不知道这陈家三郎醉酒竟如此无状，但他也没得法子，只能在一旁同情的看向自家小舅子，毕竟自家大娘子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实则最是刚烈绝情，自己没有主动跟她坦露实情已是大错特错，若是再替小舅子说情，恐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宁日亨果断选择无视林复道投来的目光。
林复道见自家姐姐动了火气，也就不再隐瞒，一字一句的将实情说了出来。
“此事说起来也并非传言那般夸张，那日早朝，二殿下上书……”
林复道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的将那日情形说明。
“启禀陛下，我大幸如今朝堂稳定，边境安稳，然我皇室立朝多年仍屈居前朝殿宇，实乃我大幸之辱，儿臣启奏，恳请陛下拨款修建殿宇，以告慰我赵氏皇族多年为大幸鞠躬尽瘁之功啊！”
如今的朝堂主要分三派，一派是以宰相为首的太子党，另一方是以枢密使为首的二皇子党，再就是以林家为首的中立派，三足鼎立，同时也剑拔弩张，三方纷争不断，却也始终没有破坏这微妙的平衡。
“陛下，修建殿宇之事绝不可行，边境瓦剌和鞑靼两族联合，蒙古王室已然溃败北上，两族联军正在北境蠢蠢欲动，这几年南边海匪屡讨不尽，哪怕修整几年，国库仍是空虚，外患内忧当前，谈何修建殿宇，钱财何来，人力又去哪找？”
“林参政！我大幸皇室守护大幸几十载，如何修不得，至于钱和人……”二皇子顿了一下，却是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林复道，“儿臣相信我大幸子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也肯定能理解朝廷如今的境况！”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睡眼惺忪，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感，毕竟多年来，皇帝痴迷丹药，虽看起来身康体健，但总是有些荼蘼，每每上朝，也不过走个形式，大小诸事皆由太子打理，也导致如今党争之势愈发严峻。
“二殿下，还请谨言慎行，皇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家脸面，有些话您可说不得，为了南方匪患，我朝已连年增税，百姓苦不堪言，如今休战，更应轻徭薄赋，哪来一增再增之理；再者，我朝大军百万众从何而来，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在边关抛头洒血的不是二皇子你，是大幸子民，是他们在保护我等，尔食尔禄，皆为民脂民膏；尔在尔位，理当尽职尽责！”
“你！你！”二皇子的眼睛气的通红，本就有些黑的脸此刻是黑红的，若不是身在朝堂之上，依着二皇子的性子此刻已然冲将上去，好在他还稍存了些理智，却也气得不轻。
“林老将军，您虽是三朝元老，但当庭斥责皇子多少是有些过了……”
太子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之是个笑面狐狸，但林复道总觉得奇怪，他印象中的太子，虽有些聪明，但绝不像现在这样令人捉摸不透，倒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幸帝，想想也对，所谓虎父无犬子，如今二皇子锋芒毕露，他若还是如以前那般优柔寡断，恐怕早就被拖下来了。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如何说不得，难不成太子陛下也同意二皇子的奏本不成？”
“林老将军误会了，本殿可没这个想法！”太子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连忙挥手，生怕林志酬将炮火对准他。
林志酬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敢问二皇子如今皇城周围皆是住户，汴京城更是无地可用，二皇子要去哪里找地方来修建殿宇呢，总不能迁都吧，那可是国之根本，敢问殿下担得起吗？”
“陛下！”林志酬高呼陛下后重重跪地，“陛下！老臣历经三朝，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如今也来卖个老脸，陛下您莫要忘了来时路啊，今日之势来之不易，苛捐杂税、滥征徭役乃败国之兆，陛下！还望三思啊！”
“陛下，你我少年情谊，还望陛下三思！”林复道跪下后，大半朝臣也都跟着跪下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一直昏昏沉沉的皇帝终于张了嘴：“众爱卿快快起来，朕从未说过要重修殿宇，昶儿毕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的话众爱卿不必当真。”
“陛下，老臣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但冲撞陛下是真，还请陛下降罪，老臣甘愿领罚！”
皇帝看见林志酬还跪着，急忙从龙椅冲到他身边，亲自将人扶起，含泪道：“朕能有今日，全靠林将军和正岳贤弟，你们父子于朕的恩情，朕无以回报，大幸能有今日，尔等功不可没，朕还指望你们林家辅佐朕千秋万代呢，更何况，老将军一字一句皆是箴言，何罪之有？”转而对着跪在地上的二皇子说道：“你心术不正，不解民间疾苦，既如此不知体恤边关将士，那朕便罚你去边关待上两年，也磨磨你这性子，不可进帐为将，就做个大头兵，与士兵一起浴血奋战，如此，你才能知道，生在皇家是何等幸事！”
“这……恐怕不妥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二殿下若是做个大头兵，那是要上前线的……”林志酬闻言多少有些惶恐，这一遭，林家与二皇子一脉的梁子是彻底无解了。
“林将军，不必再说，生死有命，他若是凭本事挣个功名回来，那是他的造化，若是能全须全尾的回来，那也算他有些能耐，若是回不来，那就是他无能，如此鼠辈，不配做我赵氏子孙!”皇帝拂袖而去，众臣也陆续下朝，只有赵昶吓破了胆，呆呆的跪在原地。
林复道说完后长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们也太大胆了些，幸亏陛下宅心仁厚，不跟你们这些莽夫计较，若是真追究起来，那可是砍头的大罪！”林氏听完之后当真是抹了把冷汗，现如今的官家可不复从前那般良善，他眼里只有他的长生之术，渐渐地变得麻木，有时还会特别的暴躁，自己这常年处在深宅大院里的人都略闻一二，只怕官家这反复地情况更甚，自家父兄这番动作，无异于刀尖舔血，幸得陛下多少还念着点旧情，没有怪罪下来，否则真是大祸！
“哎呀，姐姐，你真是在这大宅院里待久了，咱们陛下当年跟你弟我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什么苦没吃过，当年他连吃的……”
“闭嘴！有些话不可说，如今陛下是陛下，你是臣子，就算当年情谊再深厚，切记君臣有别，万不可忘了身份！”林秀和真的着了急，自家兄弟太过重情义，可他忘了，皇帝终究是皇帝，就算他如今还顾念着往日旧情，但没人愿意自己那些糟糕的往事被人提及，哪怕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行！
林复道心中一惊，是了，他有些忘我了，“好姐姐，弟弟我只是喝醉了酒，知错了，知错了。”
席上众人默契的不再讨论此事，也没有人在意宁日亨有没有在朝堂上为林家父子说话，毕竟，一个五品官，那种场面，他的话也没什么用。
酒过三巡，宴席终于散去，林复道牵着昔乔，后面跟着宁迟，他有些醉了，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模糊，“乔乔，别学你母亲，她现在活着是为了林家，为了宁家，为了你们两个，却唯独不是为她自己，这个世道，女子总是不易些，可舅舅真的希望乔乔能活的自由些，至少不要为了别人而活!”
宁昔乔沉默不语，宁迟却听进了心里，“舅舅，只要宁迟活着一天，我永远都会护着妹妹的！”
“好孩子，高门大户的，谁家没有龃龉，宁家这代的孩子不错，虽然各有各的心思，倒也良善，我这姐姐还是有些本事，只可惜你们这个爹啊，懦弱又愚孝，好在大事上还是有些主意的，你是个聪明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切记守住本心，家业如同江山，得时容易守时难啊！”
“舅舅，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小昔乔牵着林复道的手轻轻晃了俩下，皱眉问道。
“不知道，这几日总是心慌，没来由的，恐为不祥之兆……”
“舅父勿扰，我家二哥哥厉害，他会帮你的！”感受到舅舅的不安，小昔乔将脸贴在舅舅的手上，试图安慰他，每一次自己难过的时候，母亲都是这么安慰她的。
“乔乔，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要做谋士，天下第一谋士，比舅舅还厉害的那种！”
“可世上还没有女谋士呢！”
“那乔乔就做第一个！”
“好！日后行军，乔乔去给外公做参谋！”
“我家乔乔要当女诸葛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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