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德洛修的语气甚至像是闲聊。
可在静谧的房间里,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却像是无形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架在了布特莱的脖子上。
布特莱只反应了两秒钟,立刻跪了下去。
“大人!我给您的情报当然是完全版,这是我与大人的交易……不,这是我向您祈求施舍的微不足道的筹码,请您相信我!如果大人无法信任我,我愿意接受任何审讯!”
他看上去很是惶恐卑微,无论是情绪还是解释都恰到好处,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参赛者。
比路伽合格得多。
“我是指,给海恩恺的。”
德洛修单手合上书,食指轻轻敲打在书壳上,发出有节奏的、很轻的“哒哒”声。
布特莱控制住了自己想要颤抖的身体。
可声音却不受他的控制。
“……大人?”
德洛修没由来地想起路伽被他送走那一天。
和现在的场景,实在太过相似。
[客人,我做了些吃的,要尝尝吗?]
不需要,他不需要进食,营养剂足够提供所有他需要的养分。
[客人,我,我搞砸了,很抱歉,客人。]
你应该接受惩罚。这次的游戏并不难。
[客人!我赢了!我有为客人赚到积分了吗?有吗?]
有,但是很少,你应该回去,继续训练。
[如果,我也长得很漂亮,客人会更喜欢我吗?]
不会。
[能不能不要送走我?]
不能,你是一个背叛者。
[客人,留下我吧,可以吗?]
……
不可以。
德洛修回神。
“再说一遍。”
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的一瞬间,布特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不敢质疑,迅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
“我和海恩恺大人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把用来和大人交易的情报给过他,如果他的确拿到了相同的情报,一定不是从我这里拿到的,大人,请您相信我!”
德洛修微微皱眉,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突然想起和路伽的对话导致他分了心。
送走路伽时他没有任何犹豫,换参赛者后他也并不关心路伽的下场,接回路伽后他只是日常查看试药的数据。
这些时刻里,他几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起这个无能的参赛者。
那就姑且当做场景太过相似触发的回忆。
毕竟审问路伽和诺书亚的联系时,他也是这个反应,惶恐不安地遮掩,只不过没有布特莱的演技那么好。
德洛修起身走向书房,布特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敢把这份情报交出去,肯定是有倚仗的,他早知道知晓这份情报的人还有一个,也是一名参赛者,不过他知道的没有自己的多,也不够全面。
审讯进行到一半,他就会立刻吐出这条信息,这样会增加可信度,还可能得到德洛修的垂怜。
布特莱垂着眸子,咬了咬牙,有舍有得,哪怕争取机会的代价是刑罚,他也认了,反正扛不住的时候就说出来,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因此,在透明液体通过注射器推入血管时,他表现得很温顺,同时身体又轻微发抖,像是一个委屈又听话的,从不敢忤逆主理人的参赛者。
紫色的星力萦绕在指尖,在昏暗的房间像是品种特殊的萤火虫绽出的光。
布特莱捏紧了衣服角,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没事…就几分钟,几分钟他就吐出信息,那名参赛者知晓皇室那份情报是事实,只要查出来,不仅可以转嫁风险,除掉一个对手,还可以得到一笔补偿积分。
对积分的渴望在某一刻战胜了对刑讯官的恐惧。
………
下一瞬,这种错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特莱瞪大双眼,未被束缚的双手双脚却像是被用钉子钉住了一般,每移动一下都能感觉到皮肉和血管的扯动和分离。
感觉太过清晰,神经传导着疼痛,大脑立刻叫嚣着让他张嘴,想要发出痛苦的吼叫。
他张大了嘴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态,连眼球都无法转动。
德洛修微微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指尖的星力安静地缠绕着手指,泛着点点紫光。
布特莱祈求那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骨头在错位,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里的鲜血似乎都凝固了,他喘不上气,但窒息的痛苦早就被别的疼痛盖过了。
那是身体表面所有除了皮肉以外的东西都在缓慢脱离的感觉。
手指甲从指尖处开始横向断裂,很慢很慢,慢到他每一秒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能感受到指甲被一点点翻离皮肉的感觉。
有的指甲翻离了一半,又慢慢贴了回去,而后突然又迅速且用力地掀开,一瞬间的感觉甚至难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
一条条带着黏糊血液,约莫几毫米宽的指甲掉落在地,布特莱十指的指甲却还在着三分之二,只是少了贴着肉的几毫米,所有手指指尖全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只有眼珠可以转动。
疼痛应该会使人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过度疼痛会致人昏厥。
可他既流不出一滴泪,也没有要昏过去的前兆,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唯一可以动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嘴巴大张,却很干涩,好像所有的水分都不翼而飞。
黑色的史莱姆质地的一个个小黑球兴奋地挤动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布特莱的十指上,像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
-
“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撕开了静默,德洛修抬眸,布特莱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弹一下,但双眼连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空洞而麻木,像是在等待既定的结局。
乔利赶来时,空气中没有任何血腥味。
布特莱跪在地上,乔利拎着药箱过去,取出一支蓝色的再生液,用特制棉一点点涂抹在他的双手上。
再生剂和再生液的区别很大,前者会留下疼痛不一的后遗症还有无法预测的伤痕,它只能帮助皮肉长出来,至于形状和导致的后果,它概不负责。
而再生液则更加“自然”,且珍稀程度是再生剂这种人为制造出的低劣药剂无法比拟的。
至少在德洛修眼中,那属于“低劣药剂”。
“嗬!…呼……呼…呼……”
布特莱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拼命用力呼吸,双手撑住地面,却手臂一软,身子一歪,倒下了地上。
“手…我的手……嗓子……”
他拼命颤抖着,着了魔一般迅速检查着自己身上的每个部位,最后把双手放到眼前,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双手。
没事…他的手没事,他的指甲也没事,只是指尖很痒,使不上力气,其他地方都没事,他没事…他没事……
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还在德洛修还在,布特莱不敢抬头,只是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他能够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以及身体的第一部分都被拆解的痛苦。
手指…他的手指。
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
“大人,已经处理好了。”
乔利收拾好东西,整理好用具,恭敬地行礼。
“嗯。”
德洛修说话的一刻,布特莱才发现自己连颤抖都做不到,只有从内心深处溢出的恐惧通过血管被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情报,完整吗?”
德洛修没在看他,布特莱能感受到。
但他几乎是立刻匍匐在地,整个人尽可能地贴近柔软的地毯,以最臣服的姿态表现他的忠诚。
“大人,没有,我没有给全……”
他没有给全,为了把线索引到那个知晓一部分的参赛者身上,他给海恩恺的情报和那个部分几乎重合。
只是他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其实恐怕海恩恺也早已识破他伎俩。
他一个字也不敢隐瞒,几乎是把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除了艾布纳的部分。
他潜意识觉得那不是需要被说出来的部分,于是自然而然地略过去,但和情报相关的几乎所有部分他都说了出来。
“去甄候室。”
接下来的比赛没有任何意义,他不需要更多的额外积分,也不用换新的参赛者,他不想再付出任何时间和精力了。
布特莱尝试了两三次才成功站起来,而乔利在门口等他。
昏暗的房间很快又只剩下德洛修一人。
其实他稍稍过了些。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审讯时出过这种低级的错误了。
他在想什么?
………
德洛修稍稍皱了皱眉,这不对。
操作台上的每一种仪器,每一瓶药水,他都很熟悉。
用于审讯和战斗的每种药剂的编号、配方、比例,他都烂熟于心,可以随意支配和调动,因为它们都曾在他的身体里流淌过,洗走了血管里本应该流淌着的液体。
他熟练地从不同编号标签下取出试管和药水,配制好需要的药剂,拿出注射器…抽取,推入。
药剂服帖地跟随着星力的引导,发挥效用的速度快了三倍不止。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德洛修只是拿过一旁准备好的纸笔,不紧不慢地拔开了笔帽。
记下来,才不会忘。
药剂不会出错,他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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