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元等人在花厅直闹到子时,他喝得酩酊大醉,揽着周音回房,歪倒在床上。
周音蹲下替他脱靴褪袜,道:“景元,我叫人煮解酒汤给你。”
徐景元迷迷糊糊道:“我就想醉一回,不喝不喝。” 他又哭又笑:“音儿,我这回是完了。”
她坐在榻边,轻柔地抚摸着他脸颊:“可是徐老爷又说你了?我替你做的功课他不满意?”
“满意,他满意极了,直夸我大有进益,都可蟾宫折桂了。”
周音笑道:“那就没事儿了,除了老爷,清州还有谁能奈何你徐大少爷?”
徐景元摆摆手,犹闭着眼:“不是老爷,是祖父,他今儿居然写信专门骂我。”
“俗话说隔代亲,相爷这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他摇摇头:“不是,他是骂我把事情办砸了,还说二房的景亨比我强百倍,不要我管事儿了。” 他说着,竟有了几分哽咽之意。
周音轻拍他的肩,柔声道:“必是哄你的话,既这样,你更不可只知买醉,该发奋图强,做出番事业才是。”
徐景元把她双手拢在怀里,迷迷瞪瞪地说:“音儿,我的好音儿。”
他衣裳凌乱,露出袖中信封一角。
周音瞧他似要睡着了,轻摇了摇他:“景元,把外袍脱了再睡。”
她勉强扶起徐景元,替他脱了外袍,挂在衣槅上,自己也净面褪衣,躺在他身侧,盖过被睡觉。
徐景元鼾声渐起,周音忽的睁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枕边人,见他睡得沉,她缓缓起身,光脚走至衣槅前,自外袍袖袋取出信,悄悄走至外间,点着火折子细看信中内容。
她在房间另一侧,背对着徐景元,将火折子微弱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徐景元手心摸着身侧空荡荡的地方,尚有余温。他睁着眼睛,透过屏风紧紧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眼中没有丝毫醉意。
崔凌自角门出了丽香院,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来了西华坊,他随便进了家通宵开着的酒肆,要了一小坛酒,一杯一杯不停歇地往嘴里灌。
一坛下肚,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昨夜的崔四娘,今日的左小芙,喊道:“小二,再来一坛。”
“别喝了。”
崔凌转头望向外边,一个高挑靓丽的姑娘走进来,微微皱眉,神情复杂地瞧着他。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虞小七,举着杯道:“虞姑娘,是你呀,来一起喝。”
虞小七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喝得绯红的脸,他的脸似白玉无瑕,如今沁了绯红,双眸波光潋滟,让她看得移不开眼,道:“发生什么了?喝得烂醉。”
“你们还没走吗?”
“师父还要再等一等。” 虞小七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道:“你还没改主意吗?”
崔凌低笑一声,干了一杯,又一杯:“我改主意了。”
虞小七微张红唇,半天才吐出来两个字:“真的?”
“娘既要卖我,我如何不能卖她?”
虞小七自袖中取出匕首放到桌上,推到崔凌跟前:“这个借你。”
他低头仔细看,匕首不过尺许,鞘身漆黑如墨。他抽出一截,细窄锋利,银光雪亮。
不知怎的,他想起初见小芙时她手里的刀,后来他收缴了来,桂芳瞧见,说是片鱼用的,就把刀挂在厨房用来切肉切鱼。
他把匕首收进怀中。
“你真的有心爱的姑娘吗?” 虞小七突然道。
崔凌道:“现在没有了。”
那就是以前有。虞小七道:“约莫不到十天的功夫,我们就要回去了,记得在这以前来慈云寺,我等你。”
“虞姑娘,我一直不知道,你们要回哪里去?”
虞小七见他已下定决心,也不瞒他:“你可知屏城?”
崔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们竟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听说屏城早在几十年前就不受大齐管辖,如今夹在北燕和大齐之间,却越发兴盛起来。”
虞小七笑道:“的确如你所说。”
“那你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等你做了我的师弟,我再告诉你。” 虞小七起身:“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你年纪小小的,干嘛学那些臭男人喝个烂醉?若你动手时遇到麻烦了,我会助你。至于你喜欢过的姑娘,我想这个师父只是随口一说,你就说没有,应该能混得过去。”
她往外走了几步,忽听见背后的崔凌重重放下酒杯,道:
“她,我也要杀。”
左小芙自那日同崔凌争吵过后,好几天没和他说话,她在周音的房里翻着杂书看,却一个字都进不到脑子里。
“小芙,怎么最近蔫蔫的,可是瑛公子惹你了?” 周音坐在桌前练字,如行云流水般写出一个个簪花小楷。
左小芙趴在榻上,翘着脚道:“周姐姐,你怎么总能看出来?”
周音笑道:“你平常一顿三碗饭,只有不高兴了才没胃口。”
“唉,原来如此。不过不是瑛公子,他人很好。”
“那是小崔?”
左小芙无力地点点头:“他可生气了。瑛公子说再过几天这事就了了,我也就可以和他解释了。”
周音忽道:“你还是喜欢小崔吗?”
左小芙红了脸,轻轻点头。
周音放下笔,坐到她身边:“小芙,我很好奇,你和瑛公子常常见面,他又待你好,前几日还送你喜欢的点心和茶。点心倒罢了,那顾渚紫笋茶却不仅难得,他送的还是其中的上上品,我当年……当年也只喝过一次同等品级的,他的身份,怕是比我想的还要尊贵的多。他又年轻,相貌也比小崔差不到哪里,这样的人物,你不动心?”
左小芙摇摇头:“正因为他身份尊贵,我才不喜欢。”
周音挑眉:“你怎么这样想?”
“在身份显贵的人眼里,我恐怕连“人”都算不上。瑛公子虽没有特意表现得高高在上,现在又待我好,可和他在一起,总觉得他在上,我在下似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周音摸了摸左小芙的脑袋:“想不到你人小,志气挺大。”
“周姐姐方才问我动不动心,是觉得我该弃了崔凌,讨好瑛公子吗?” 左小芙闷闷道。
“我还是觉得小崔过得太苦了,他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不是你的良配。至于瑛公子,他也不行。如你所说,我们这样的身份,给他做妾都配不上,纵使你得了他青睐,不过做外室,见不得光不说,若是三夜五夕就丢开了你,岂不误你一生?”
“周姐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音笑着搂住她,挠她胳肢窝:“不如跟姐姐走吧,我们两个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去。”
左小芙笑得在榻上扭来扭去,喘不过气来,开玩笑道:“姐姐,等我了却心愿,说不定真来找你呢。”
“好,我可等着。”
二人在这嬉笑打闹,忽来了个小厮隔门喊道:“周姐姐,徐公子派人递了帖子来。”
左小芙下榻,开门把帖子拿进来递给周音,后者看了,道:“他约我明晚去他的别院。”
“瑛公子他们也去吗?”
周音摇摇头:“瞧他的意思,是只和我会面。”
左小芙想起韩泉让她跟紧周音的话,道:“周姐姐,我与你同去。”
周音看着她道:“有瑛公子这事,你已不算我的丫鬟了,不必随我去。”
“就让我跟你去吧,韩泉公子也说了,叫我跟紧你。” 左小芙携了她的手道。
周音思索片刻:“那好。”
翌日晚间,周音已梳妆打扮,携了左小芙坐上徐景元派来的轿子。
左小芙掀帘往外瞧,外头是她熟悉的西华坊街市:“周姐姐,他的别院在这里吗?”
周音点头:“西华坊是清州最好的地段之一了,不少达官贵人在这边都有产业。”
左小芙瞧见了楚瑛他们所住的松风客栈,轿子又转过四五条街,来了一静谧的巷内。轿子停在一扇偏门前,有两个小厮立刻掀开帘子,恭声道:“周姑娘,元大爷在里头等着呢,小的领您进去。”
左小芙跟在周音后头出来,却被一个小厮拦下:“周姑娘,元大爷说只想见您。”
周音道:“她一向服侍我,怎么不能同我进去?”
小厮为难道:“那容小的去请大爷的吩咐。”
周音允了,同左小芙在门外站了会儿,小厮便出来陪笑道:“大爷说小左姑娘可进。”
周音和左小芙进了门,走过池边青石铺就的曲径,穿过回廊,过了垂花门,进了正屋。徐景元坐在窗榻上,兀自小酌,他听见周音进屋的声音,却不看她,只道:“音儿,坐吧。”
周音隔着榻上小几而坐,只沾了榻边,不敢坐实,她见徐景元不说话,只闷头喝酒,嗔道:“景元何故唤我出来,又不看我?”
徐景元这才抬头看她,周音身着黛青小袄,衣颈处滚着白绒绒的雪狐毛,越发衬得她一张鹅蛋脸儿小巧精致,她眉似远山,目聚秋波,琼鼻樱口,这般美貌,让徐景元怔怔看了许久,道;“音儿不仅好相貌,还做得解语花,又满腹才华,为我捉刀写得锦绣文章。我至今未娶妻,因为总觉得天下女子,没一个比得过你。”
周音不知他如何忽然细数起她的好来,正欲回话,却见徐景元伸手止住她的话头。
他对上她的眼睛,幽幽道:“可这样的你,怎么和韩瑛勾搭在一起背叛我,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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