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河躺在医院的折叠床上,像只在陆地生活但被丢进海里的鱼,想往岸边游可一再被拖回去,游刃有余的人生一朝被打破,压在身上的枷锁让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迟早自己会成为第一只被溺死的鱼。
他扭头看了一眼病床,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无数次去想,要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该有多好,那他就可以选择最轻松的不用继续活下去的路,可是命运的巨网已经把他牢牢包围住,早就由不得他的胡思乱想,任性妄为。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床上的叔叔呼噜声太响,他这些天在这里都没睡好,基本就是枕着胳膊等天亮。
这些天,太多的选择摆在他面前,每一个决定押着自己一步步艰难地走,实在难以招架。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站在病床边借着仪器的光看着母亲的脸,瘦削苍老,明明一个月前还不是这副样子。
乔星河走出门,轻轻把门带上,溜进楼道。
应急的楼道平时没什么人会走,可是晚上这里却挤满了人,席地一躺就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夜。
他绕过一个个人,往楼上走,走了不知道多少层,总算再看不见任何一个人,楼道的灯也没开,他就靠着栏杆坐到楼梯上,从口袋拿出根烟点上。
他一天也就敢抽这么一根,抽多了就会被母亲发现,免不了又惹她生闷气。
他本可以不抽,可总要给自己一个发泄口,抽烟就是最现成最简单的那个。
乔星河看着被小窗里射出的微弱光线打亮的烟雾,有些迷茫,又让他想起韩锐的话。
“你自己说,还是我查,反正都不算费功夫,选一个吧。”韩锐说。
他垂在一侧的手攥的有些发麻,却依然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向来不是什么沉默的人,可是现在他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锐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像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韩锐讪讪笑了笑:“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
他留下这句话,伸着懒腰就往房间走。
听到门咔哒一声后,乔星河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回去些,不过没等他高兴太久,那扇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出来的除了洒在地上的光,还有韩锐笑得很欠揍的脸。
“怎么不过来?”韩锐戏谑的声音传过来。
乔星河抬眼看向他,眼神盛满疲惫和绝望,还有最后一分的狠厉倔强,他想大概真就这样了,攥拳的手散开,微微发抖,起身走过去。
“你在害怕?”韩锐抱臂饶有兴趣发问,“不会刚开张?是个处吧?”
十五步。
他走到韩锐门口的步数。
他的心理建设达到百分百,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本事,但确实被很多老师夸赞天赋,从小到大无论上台前有多紧张,只要站到台上,他总会冷静得离谱。
现在的情景跟往常的任何一次演讲也没什么两样,都不过眼一闭一睁的事。
他缓缓抬头盯着韩锐的眼,接着点了点头,居然还能勾出一个笑,要是半小时前的他看到,都要给他竖个大拇指。
韩锐没在乎乔星河承认自己是个处的事,毕竟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跟老男人滚了几年还二十几岁的漂亮小男孩多的是,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处,可到床上比谁都骚。
只是看到他一瞬间的变化确实让韩锐诧异了一下,本来也只是关门后觉得意犹未尽转过头的调戏,要不是这中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差,他都会觉得乔星河被谁夺舍了。
韩锐斜靠在门框上,又一次细细打量这张脸。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恶趣味,明明细看根本不像韩郃,不过大概是因为永远不可能在韩郃脸上看到这么有趣的表情,倒是极大地取悦了他。
他本就没有今晚跟这人打一炮的打算,再照乔星河一副英勇就义的坚定样子,实在让人提不起继续逗弄的兴致,他轻笑了下,看来没得玩了。
“对面空房间,不知道阿姨有没有偷懒没打扫,但估计还算干净,”韩锐表情暗了暗,朝后面努了努嘴,“当然你在我房间睡也行,不过我不喜欢跟人挤,地上可以给你搞床被子。”
乔星河被他一连串的话,打得有点懵,十几秒之后,脑子里才重新冒出一个念头,这是,打算放过他?
“你,什么意思?”乔星河皱眉问。
“没什么意思,我今天累了,想爬床的话,改天。”
韩锐捂嘴仰头打了个哈欠,朝他摆摆手打算关门,被乔星河一把拦住,狠狠扣住门。
“那我可以回去吗?”乔星河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韩锐有些莫名其妙,变脸倒是挺快,不过这倒跟韩郃很像,都是狡猾的恶心家伙。
大概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人很难掌控,所以他天然的厌恶这样的人,可是很奇怪,跟蜜蜂靠近食人花一样,这种人又带着他天生想靠近的吸引力。
啧,真让人不爽!
“随便。”
他扔下这句话,把门甩上,险些夹住乔星河的手。
只是可惜,下定决心创造的机会,他就这么轻易逃了。
乔星河吐出一口烟,现在的他无论在哪个人手里,都不过是任人宰割,从母亲确诊罕见病的这三个多月的时间,早就把他磨得没有棱角。
曾经的他还抱怨过自己的人生太顺,没有一点激情,现在看来都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摁灭了烟头,随意扔进角落,那里已经堆了一摞,他来之后一直都没人打扫,倒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祭奠的苦命感。
一连几天,韩锐没有找他,砸钱让他接近韩锐的女人也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平静得让他觉得前段时间惊心动魄的生活是一场梦。
除了母亲日益加重的病情,一直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乔星河下了课就骑共享单车往医院狂蹬,中午这个时间街上人最多,坐公交他都不知道送完饭后能不能赶上下午的课。
在他风风火火在医院食堂买完饭,拎着挤上电梯才稍微放松了点,十二点四十,下午两点的课,估计能赶上。
在门口他跟经常打呼噜的叔叔的家人打了声招呼,推门走了进去。
母亲的床位靠窗,这个时候阳光刚好,能充斥满整个房间,只是大中午,母亲周围的帘子却被拉上了。
乔星河有些奇怪,往常只有医生查房的时候,偶尔需要拉上帘子,可是他今天并没有接到做什么检查的通知。
这是发生了什么?乔星河心里一紧,难道是他不在的时候母亲的病情恶化了?
他来不及把书包扔下,赶忙撩开帘子,跟刚才的假设一样让人心寒的场面,让他险些站不稳。
坐在母亲床边男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笑着勾手打了个招呼。
“嗨!”
乔星河的眉毛拧在一起,手里拿的给自己对付一顿的两个馒头也落到地上。
接着他就窜到韩锐身边,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摁在了窗棱上,用眼睛跟他对峙。
他知道无论自己现在看上去多么凶狠,也猎物被捕时最后的反抗,无声得歇斯底里。
“星河?!”
母亲看到这幅场景,本靠在床头的身体立马坐起,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韩锐显然没什么调节这种剑拔弩张气氛的自觉,抬手扶了扶眼镜,就那么直勾勾挑衅般地看着乔星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来干什么?”乔星河声音压得很低,气急败坏地质问。
“星河?松手松手,这是干什么?”
母亲抬起手制止,可是距离太远实在够不着,只能努力往前探着身子,有些着急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妈!”
乔星河松开手,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母亲顺气,扶着母亲重新躺回床上,才转过头狠狠剜了韩锐一眼。
“星河啊,怎么,怎么回事啊?”母亲喘得厉害每个字说出来都很费劲,“他不是你朋友吗?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乔星河看着母亲因为咳嗽而泛起泪花的眼,很是心疼,抿嘴撇过头,努力平复被两个人挑起的杂乱的心情。
韩锐起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土,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梨,坐到乔母身边,笑着开始削皮。
“阿姨,我跟星河是很好的朋友,刚闹着玩呢,我俩老这样,”韩锐说着朝乔星河递了个眼神,“对吧,星河。”
乔星河看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出韩锐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也只好借坡下驴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总不能直说你儿子为了筹医药费被人利用去卖做鸭子。
韩锐朝他笑了笑,虽然一如既往的让人看着很烦,但是他总觉得这个笑跟往常他嘴角随意挂着的欠揍的笑不太一样,好像有点,温柔?
乔星河看不懂,也不想理会。
“那就好,那就好,刚吓我一跳,”乔母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呼吸依然急促,但不用再继续张嘴喘出声,“星河这孩子,脾气从小就这样,他没恶意的,就是有些事他憋不住,撒出来才舒服。”
乔星河听着,想起上学的时候跟人打架,母亲也总这么跟班主任说,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只是,这次再听到,心头说不出的酸涩。
“没有,他脾气挺好的,我老招他。”韩锐说。
乔星河倒水的手一顿,冷笑了一声,倒是真没想到韩锐会有这种觉悟。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在一块儿,我放心。”
乔母笑着说,乔星河把水递到她手里,撇嘴看了一眼韩锐,韩锐也正意味深长地看他,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说不出的感觉,乔星河居然在那眼神里读出点羡慕。
羡慕,羡慕他什么?他这稀烂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是这个大少爷会羡慕的。
一名护士走进来,在确认了一下病床号和名字之后,开口道:“你好,病人孔慧菊,刚接到转院申请,是现在就办理转院吗?”
“转院?!”
乔星河不解发问,猛地转头看向护士,又皱眉转向想都不用想的罪魁祸首,掐了自己一下才避免又一次把韩锐从床上揪起来。
他到底想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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