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沈珩之的声音因羞愤拔高，带着崩溃的尾音“快给我解开！听见没有！解了它！”他怒视着袭峥近在咫尺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老子活着的时候还不够你折腾？死了还不消停！有完没完了？！”
袭峥垂眸，目光扫过沈珩之气得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唇，眼神幽深难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沈珩之在他身后追着闹腾，他脚步沉稳，径直走向洞房。
踹开门，走到衣柜前。他单手解开繁复婚服的盘扣，动作利落，玄底金纹的沉重外袍被他随意脱下，扔在一旁。接着是内衬。沈珩之羞愤地避开，站在屏风后，仍是气鼓鼓。
“同心契解不开。”袭峥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他拿起旁边一件样式简洁的玄色常服换上，系好腰带，慢条斯理道：“有没有想过，你心里其实有我？”
沈珩之一怔，随即冷笑：“放屁！”
袭峥不为所动，继续道：“十年前，我向你提出结契，就是是同心契。同生共死，福祸相依。但你一听是同心契，立刻拒绝了。当时，你心里想的是不要连累我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沈珩之心上。
沈珩之脸色白了白，硬邦邦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呗。”
袭峥看出他的动摇，换了个角度：“我很强。” 他陈述事实，带着绝对自信，“结下同心契，我会护你周全。你可以理解为，白捡了一个顶尖打手。如何？” 他伸出手。
沈珩之沉默了。一个强大的“打手”……在眼下这诡异的招魂幡内，似乎……不算太坏？至少他找青鸾核心碎片的时候还能有个帮手。
“……行。” 沈珩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合作打手”的提议，虽然脸色依旧臭得很。
达成脆弱的“合作”关系，两人开始在这座婚宅幻境中寻找出路。
然而，绕着这虚幻的府邸走了整整三圈，亭台楼阁，回廊小径，仿佛无穷无尽，最终都会诡异地绕回那间挂着红绸的洞房门口。
沈珩之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环视着这片开始显得虚假的空间，语气凝重：“招魂幡内，鬼分三级。最底层是影鬼，浑浑噩噩，藏于暗影，寂寂无名。往上，是如嫁衣鬼这般有名号、有特殊执念能力的‘名鬼’。而站在顶端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是枭主。它们各自盘踞一座‘死城’，拥有扭曲空间、创造领域的力量，如同这片无解的婚宅。只有枭主，才有能力构筑并维持这样的‘死城’领域，圈养生魂。”
袭峥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他看向沈珩之，眼神锐利如刀：“你的意思是……我们被某个枭主盯上了？”
沈珩之沉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袭峥的猜测：“准确一点，是你被盯上了，我不过是追着嫁衣鬼来的。” 沈珩之挑眉，一副“你惹出来的祸你自己收拾的样子”
洞房的红烛光芒，在他们身后摇曳，将两人被红绳缠绕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开始扭曲变形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仿佛凝固。
“盯上我？”袭峥取下桌面上的喜烛，对着转身对着二人身后长长的人影，玩味一笑，“也对，敢盯上我的早就成孤魂野鬼了，正适合在这里待着。”
随着喜烛移位，二人的影子并无变化，几乎是生长在了灯光正下方。
*** ***
袭峥倏然抬手，掌心金色的火焰无声燃起，他看也未看，反手便将那簇金焰狠狠掼向脚下青石板路的倒影！
火触地即没，如同火星溅入滚油！
轰——！
无声的爆裂感席卷空间！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化作燃烧的虚幻画布脚下骤然踏空！
失重的恐惧让沈珩之下意识惊呼出声，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骤然环上他的腰际，将他猛地拽离下坠的轨道，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是袭峥！
玄色的衣袍在疾风中猎猎翻飞，袭峥单手紧箍着沈珩之的腰，将他整个人牢牢锁在怀中。沈珩之的脸被迫紧贴着他颈侧温热的肌肤，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腰上传来的力道清晰无比，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贲张的线条和灼热的体温。
袭峥双足稳稳落地，膝盖微曲，卸去所有冲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被他紧搂在怀中的沈珩之，甚至只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落地无声。
袭峥率先察觉脚下触感异常——绵软、有体积感，并且不被压缩。他低头，脚下并非漆黑的地面。
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交织缠绕的……红线！
它们厚厚地铺满了整个视线所及的地面，一直蔓延到黑暗深处，两人就站在这片柔软的线网上。
沈珩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弄得一懵，耳根瞬间发热。他几乎是触电般从袭峥怀里跳开，强行压下那点不自在，立刻转移话题掩饰尴尬：“好啊！那嫁衣鬼跑了还要摆我们一道？！”
他环顾四周，声音带着恼意，“这是哪儿？她也来过这鬼地方？”
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袭峥感知铺开，片刻后摇头：“此地除了你我，并无其他灵体气息。” 他抬头，望向头顶。
穹顶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如同巨大的棋盘，布满了无数方正的格子。其中一块格子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里面赫然“画”着他们刚刚逃离的那座燃烧的婚宅幻境！他们正是从这块“画布”的破口处掉下来的。
袭峥眼神冰冷：“方才在婚宅，有人在此窥视。”他指了指那块发光的格子，“我放火破局，它便用这空间拖住我们，自己逃了。”
“啧，又逃了！”沈珩之低骂一声，抬脚在红线堆里烦躁地踢了几下，想找个能下脚的地方。红线被踢开，露出了底下一点异色。
“嗯？”沈珩之蹲下身，扒开缠绕的红线。下面埋着的，赫然是一幅泛黄的画卷。
画中描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闺房，一位身着繁复衣裙的女子正坐在绣架前，低眉垂目，手中的绣花针牵引着一根亮得惊人的红色丝线，全神贯注地绣着一件华丽的嫁衣。她身旁的轩窗半开，一个衣着简朴、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扒着窗棂，满脸艳羡地偷看着。
那画中女子手中的红丝线，在周围昏暗的环境下，竟真的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红光，如同活物！而那小丫鬟眼中的向往之情，更是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原来如此……”沈珩之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卷起画卷，收入自己的百宝囊中，“嫁衣娘娘的本体，竟是画中精魄所化。”
袭峥见状，伸出手，语气平淡：“给我。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斩草除根，是他一贯的作风。
沈珩之动作一顿，递画的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了回来，将画卷更深地塞进百宝囊。他撇撇嘴，声音带着点别扭，却又异常清晰：“算了。都已经是鬼了，困在这幡里不得超生，再死一次未免也太惨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袭峥，带着点“我意已决”的执拗，转身开始打量这片堆满红线的诡异空间和头顶的“棋盘”，仿佛在说：找路要紧。
袭峥看着他把画卷藏好，又看看他故作镇定的侧脸，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最终，那只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没再坚持。
他早就知道，沈珩之是最善良不过的人了。
*** ***
袭峥抬头，目光锁定穹顶那块描绘着燃烧婚宅的发光格子。他并指如刀，指尖倏然凝聚出一簇跳跃的、纯粹凝练的金色火焰！
屈指一弹！
咻！
金色火焰化作一道凝练的箭矢，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射中那块“画布”的中心！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寒冰，金色火焰瞬间蔓延，将那虚假的光影格子焚烧殆尽！整个漆黑空间随之剧烈震荡、瓦解！
眼前景象再次扭曲变幻。
待空间稳定，两人已身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圆形祭坛之上。祭坛材质非金非玉，布满玄奥的暗纹。坛心处，一团迷蒙的、仿佛由雾气构成的光球不断翻滚、蠕动，时不时从中“吐”出一个同样迷蒙、眼神空洞茫然、形体模糊的生魂虚影。这些新生的生魂晃晃悠悠地飘离祭坛，没入四周深沉的黑暗之中。
这里便是招魂幡内生魂的“出生地”。
沈珩之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辨认了一下方向：“跟我来。”他当先走下祭坛，袭峥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弥漫着混沌雾气的街区，前方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小庙。庙宇不大，红墙斑驳，檐角挂着褪色的、写着“囍”字的残破灯笼，在无风的黑暗中微微摇晃。庙门虚掩，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褪色的牌匾，勉强能辨出“嫁衣娘娘庙”几个字。
推门而入。庙内空间狭小，正中供奉着一座泥塑的神像，面容模糊，身上披着一件用粗糙红布扎成的嫁衣。供桌上积着厚厚的香灰，却只零星插着几根熄灭的香烛，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早已干枯的野花，透着一股凄凉破败的阴森感。这里便是沈珩之此前的落脚地，他的直觉一直催促着他去找缺失的东西，而嫁衣鬼是他抓到的第一个“小偷”。
此刻，神像前的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湿透衣裙的女鬼，长发如同水草般黏在苍白浮肿的脸上，水珠不断从她发梢、衣角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洇开深色的水渍。她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口中反复呢喃着破碎的句子：“娘娘……求您……让我见见他……见见顾郎……”
沈珩之走到供桌前，从百宝囊中取出那幅《待嫁》画卷，动作轻缓地挂在了神像旁边斑驳的墙壁上。画中绣娘依旧低眉绣着嫁衣，红丝线在昏暗的庙中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别求了。”沈珩之的声音在寂静的庙里响起，没什么情绪，“嫁衣娘娘不在了。魂飞魄散了。”
女鬼的啜泣和呢喃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惊愕和绝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那幅画，又看看沈珩之。片刻的死寂后，一种更深的、带着怨毒的悲鸣从她喉咙里挤出：“不在了？……生不得见，死也不相逢……顾郎！顾郎！你误我啊——！”
凄厉的哭喊在破庙中回荡，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庙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两个身形模糊、如同剪影般扭曲不定的人影飘了进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没有清晰的面目，只有大概的人形轮廓，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死气。
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法术，两人肩上凭空多出一台轻飘飘的红轿子。
“……请素娘上轿”其中一个影鬼发出缥缈断续、如同重音叠在一起的声音。
女鬼的哭声瞬间止住。绝望怨毒的神情被一种狂喜取代，她甚至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水渍，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顾郎？是顾郎来接我了？带我去！快带我去！”她迫不及待地飘向那两个影鬼。
影鬼无声地转身，引着喜不自胜的女鬼入轿，很快消失在庙外的混沌雾气中。
破庙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墙上那幅《待嫁》画中红丝线幽幽的光芒。
沈珩之看着女鬼消失的方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你觉得……她真能得偿所愿吗？”
招魂幡篇里沈珩之失忆了，没有家族重任也没有失去家人的床上，这时候的他最接近本我——他是让人heart软软的崽，呜呜呜。
作者：惹人怜爱的乖崽。
沈珩之（敲作者脑袋）：不争气的麻麻酱，收藏这么点，还是你比较可怜。
作者（手放键盘威胁）：我发刀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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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嫁衣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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