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昏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老旧的门轴未经油色完全滋润,在寂静里转动出令人牙酸的尖叫。
书堂内,灯火通明。
韩执潇正认真在为任浩文答疑解惑,至于任浩辰...的位置上没人,早因神不思蜀而被赶回屋去的任渺位置上,却围着三颗脑袋。
并一抖一抖,不断发出吭呲吭呲的,有节奏的偷笑。
“这两点首尾相连,我这是莽蛇食虎,嗷~阿默,你被吞了。”任浩辰十分得意,只是才笑了两声,忙又捂住嘴。
等他慌忙抬头瞟了眼讲台方向,见老师和大哥都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伸手拿起一张字条画了只龟,迅速往阿默鼻尖上就是一粘。
满脸没个空当,只有一双眼睛幸免于难的阿默很不服气的嚷:“哪有这么大的莽蛇?还能吃虎?没见过就是不存在的,二郎你要说不出来历,就算你输,那你得..贴两条!”
任浩辰放下笔,双手往腰上一叉,十分有底气道:“上月底我哥新买的那本杂记里就有巨蟒的故事,他给我讲过,等会回屋你自己去翻来看看。”
“真的?”阿默扭头看看讲台,再回首瞅了眼对面兀自低着头,一点反驳迹象没有的大男孩,已然信了大半。
阿默对面正是靠左厅这边,那在桌前埋着头苦画的男孩自信收笔,一抬头挺腰便比另两个整高出一个头去,只见他将手往纸上一按,抖抖眉笑容满满道:
“你们别争了,哼哼,看我这最后四点连的大象,二郎你这头莽看到我这巨象,就只有掉头跑的份儿~”
“那可不一定,阿佑哥你见过蟒蛇和大象打架吗?你怎么知道谁输谁赢?”阿默先一步提出疑议。
顺着钟佑指尖方向看去,任浩辰指着布满各色抽象线条,被画得满满的纸张...角落那小小一点新出炉的抽象,满脸问号:“什么象长这样?鼻子呢?腿就两只?你这不完整,不算。”
“谁规定要画正面了?我这是断尾猛象雄伟的背影,断了的尾巴就是它勇猛最...咦?”阿佑眉飞色舞的表情化为满脸疑惑,两眼看着前边收不回来了。
“哎,阿佑哥?钟佑?你怎么了?”阿默伸手在钟佑眼前晃啊晃,却见他表情鬼祟起来,撅着嘴一气儿往自己后边使劲。
跟着回头看过去的阿默转眼亦如是动作,任浩辰疑惑的转过头,就见右厅博古架后边伸出个小脑袋,在冲这边龇牙咧嘴个没完。
待回头来看了眼讲台,见老师和大哥都没注意这边,任浩辰便小声要阿默两个替自己打掩护,随即勾肩缩背,一溜烟往那边跑去:“阿妹,先生又没不准你进屋,你咋这做贼呢?”
躲在这边瞎比划半天才有人理的任渺叹了口气:“二哥,我头一回发现,咱俩得换换桌,你在我桌上练字居然能这么认真。”可是累坏她了。
“啊?嘿嘿~”任浩辰挠着后脑勺,在妹妹怀疑的目光中,眼神变得游离不定:“我练字都认真...
哈哈..主要是你那纸上全是小点,一个字没有,娘不是常说要节俭,不要浪..咳!那啥,阿妹你找我啥事儿啊?”
还想追讨两句的任渺握拳在手心一锤:“哎呀,差点给你整忘了。有大事,快跟我来,小声点儿~”
“大事?比上回大哥那事大吗?”任浩辰双眼大放光,喜滋滋搓着手,头也不回,屁颠屁颠跟在妹妹身后往外边跑。
“啧,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小事你就不管?咱做人,得善良哈~”
一路被从留春院后角门拖着跑到枕玉院后上房前院内秋千架边上,任浩辰低下的圆脸上满是疑惑:“大晚上我们来这干嘛?秋千坏了?那我又不会修,等明儿我去给你找大华哥?”
“找他的话要你干嘛。”任渺拉着人走到石榴树旁,按着他往墙上贴:“你听,有没有很耳熟的声音?”
撅着臀老实趴墙上好一会,任浩辰点头又摇头:“听到了虫子叫,呃嗯...绝对是我不认识的虫子啊。”
“难道不哭了。”任渺手一伸,姿势夸张的也趴墙上听。
任浩辰到现在还是懵懵的呢,见她这般,更摸不着头脑了:“谁哭呀?难道咱家这墙里面住了只爱哭鬼?”
听着问,任渺直起身,看着墙表情犹豫,嘴上却半点不磕巴道:“你之前不是说在是在这墙头认识阿晓的吗?我才听见哭声,好像他。”
“那不能吧?不兴是他爱来这玩?”任浩辰摇着脑袋,反手翘出个拇指往西北角一指:“咱们西边尾巴上那个院和他家这个角的差不多,这样大的院儿,谁家拨给小孩子独住?”
“怎么不能?”任渺反问一句,认真分析:“薛娘子的哥,不是薛家大哥就是二哥,他们家大哥不在,二哥出门玩去了。
之前他家只有过送亲的,没有迎亲的,所以薛家男孩都没老婆。那阿晓没爹没娘在身边的,万一就一个人住在这儿呢?”
任浩辰一脸问号,完全跟不上自家妹妹的脑回路,他掰着指头问:“薛娘子不是叫薛五娘子?这排第五,说不准前四个都是哥哥呢?
你又咋知道他家没迎过亲?阿晓没爹没娘那是咋来的?就算没了爹娘,咋就非得一个人住这儿了?”
问的很有道理,但,任渺眨巴着眼,选择性回答:“老才翁翁说的呀。老才翁翁说,薛家孩子是分开排,不像咱家混排。他在咱家前门守了那么多年,门前的事他不得一说一个准儿?”
妹妹是亲妹妹,亲妹妹又搬出这样权威的人物,任浩辰再不纠结,当即全盘照信,瞬间进入担忧的角色,扶着墙就说:
“那阿晓为什么在这哭啊?会不会是生病了?还是躲猫猫掉坑里了?我们和娘亲去看看他吧?”
任渺摇头,并配上叹气,一件一件数:“小惠姐不是说过,薛夫人对阿晓来咱家很生气吗?薛娘子后几回来也没再带过阿晓,之前周叔还大半夜被薛家隔着门骂了一顿呢~”
“嗯...嗐,哥有法子了,你站开,等哥爬树上墙去看看。”任浩辰努力思索一通,自觉想出了个大好主意,扒着树就要摸黑往上爬。
“哎呀,黑灯瞎火爬树多危险啊!”任渺赶紧拽住他,并回头叫道:“美芝姐,搬梯子来。”
要说她这喊声也不大,半点没改偷偷摸摸的意思,却听一声不知是太远还是太轻的回应:“嗳,梯子来喽。”
转眼功夫,任浩辰便呆呆看着美芝和巧云两个跑来墙边忙活架设梯子,于是发出了感慨:“美芝姐,你们速度好快啊,回头教教阿默呗,他做事就从来都爱磨叽。”
抱着个小包裹,提着灯行照明事的知知捂着嘴直看着他笑,美芝含含糊糊应了声,别开头并不看他,巧云低着的头压根就没抬起来过。
只有任渺背着手一本正经道:“平常哪用这样的速度?特殊事件特殊对待嘛。再说,阿默哥那么好,整天养精蓄锐,就等着寻机会帮咱们偷偷屯零嘴儿,哥你不要为难他了。”
“唔,也是。”任浩辰觉得,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只是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没等他想到不对之处,任渺提过知知怀里抱着的小花包裹,转身就塞他手上,并嘱咐道:“这里边是一些糕点肉干,还有橘子和羊奶等东西,等会对面是阿晓,且答应了,你就给送过去。”
“啊?这怎么送啊?我...我可不..那么那么宽的巷子呢,我..我.这么黑,我怎么!”任浩辰吓到结巴,完全没想到要问为啥送吃的。
任渺提溜着包裹上拴着的绳子,笑道:“我是举世无双好妹妹,怎么会要你跳墙呢。这绳子很长,地上杆子头上绑着钩子呢,等会你给勾着送到对墙头,慢慢松绳子给放下去就成。”
看看地上的杆子,又顺着绳子瞅着手中的包裹,任浩辰再迷糊,再相信自家妹妹,也不由再一次抛出合理怀疑:“这真的是能瞬间准备好的吗?”
“当然。你的绝世好妹妹怎么会骗你呢?”任渺双手托在下巴处,眨巴着眼卖忽悠,丝毫不觉心虚。
事实上,半炷香前:
在那幽幽怨怨哭声的威吓中,任渺好容易挪回门厅前。当坐在美人靠上缓了好一会,她心中方慢慢咂摸出一丝不对味儿来。
那哭声...咋听着有那么一丝丝耳熟呢?
“小娘子,水都兑好了,快来,趁热洗好咱回屋歇息去。”美芝从浴室里拐出来。
任渺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墙边,轻声嘀咕:“这不年不节,小孩子家家的,总不能大半夜闲着没事伤春悲秋,哭星星躲懒不上岗吧?”
“什么躲懒?”走到她跟前的美芝笑嗔:“星星都知道天冷要回家躲寒,咱们也趁早弄好,等回房,再玩儿什么不好?走吧~”
任渺没答应,而是回头道:“美芝姐,你去找小惠姐,就说咱们屋里玩毽子上了帐顶,要梯子一用,你自己去库里取,记得拿最高的。”
“啊?最高的进咱屋都打不直腰身吧?”美芝愣愣的跟着说了句,才反应过来:“不是,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去?这天气正反寒呢,就是有地炕,稍耽误会儿,水也该冷了!”
“没关系,那个再热来简单,咱先搞正经事。我在墙下等你,快去快回哈~”
当梯子整来了,一在墙边搭好,任渺扶着梯子就要往上爬,被美芝一把拉住:“小娘子,你要做什么且和我说,我来,不然我这就把梯子收了啊。”
瞅着美芝的认真脸,任渺让步了,点头答应:“也行。美芝姐你爬上去,朝对面喊一嗓子,看有没有回应,是不是阿晓。小心点儿,我给你扶着梯子。”
“薛小郎君?他怎么了?”美芝发现,自家小娘子的话,自己这一晚上就没听明白过。
任渺摇头,不是很确定:“问了才知道,希望是我听错了。”
“那你远着些,站着别动,我让知知她俩来做帮手。”
没一会,美芝稳稳抱上了墙头,又低头看了看任渺,见她点头,方冲着对边试探性的问:“薛小郎君?薛小郎君,你在吗?”
等了好一阵子,就在任渺笑自己太神经,准备要美芝下来时,美芝又开口了:“这么黑漆漆的,下人呢?你家大人呢?你怎么在这后院子里躲着?这天气还不快回屋?仔细着了凉。”
接着,好半响美芝都没声儿,闹得捡了个提灯的轻省活儿的任渺,心中好奇不已,忍不住摇头晃脑,又跟着换位子、踮着脚尖的观察情况。
知知也抬起无聊到靠在梯子边上的脑袋问:“美芝姐,你怎么定住了?对面儿在说什么趣话呢?”
巧云左右上下看看,忍不住小声猜测:“会不会是那小郎君给他爹爹关小黑屋了,在闭门思过?”
“怎么可能~”知知换了个姿势抱梯子,翻了个白眼道:“我堂哥他们犯错从来是挨两声骂就过去了,只有对堂姐们才会挨打又这样关,你家兄弟给关过小黑屋?”
巧云略想想,小嘴撅起,情绪低落的摇头。
任渺看见美芝在往外凑着耳朵,忙用手指抵着唇:“嘘,美芝姐听不清。”
又是好一会,一直没开声儿的美芝叹道:“小郎君莫再哭了,我们小娘子会有法子的,你且等等。记得多穿些,别着凉了,啊。”
“是怎么一回事?”任渺问。
已爬下来的美芝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等子事。小娘子,薛小郎君叫关在那小院子里不准出,日常吃食用品递换,只在墙底下开个小口。
说是回去就给关上了,前些时候还好,一日三餐准时送进来,一应事务替换也及时,近日却总是有一顿没一顿,今日竟一日都没给送吃食,薛小郎君才饿的在院子里哭呢。”
“我看隔壁家好大的门墙,他爹娘怎么比我爹还要坏?”巧云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又很担心的问:“我们要不要请夫人去隔壁问问什么情况?”
知知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些许泪花,揉着眼咕哝道:“不是我们家的小郎君,隔壁家也不是街头城边的穷人家,哪里说管就能管?便是夫人明儿上门,人家指不定理不理呢~”
这话美芝也赞同:“确实,除了这几回,那薛五娘子常来咱们府上和夫人聊东聊西,以前他们家就是下人,大多也从不给咱家人半个眼神,主人家更是连出门都不同咱们走一头。
向来出嫁女的事娘家都隔着一层不好管呢,我们家和他们还没什么关系来往,连个认识都不算,话说不上,何谈管了?”
“管不管,怎么管,那是之后的事,现在么...”任渺来回踱着步子想了一会,稍一招手,轻声吩咐:“你们且按我说的去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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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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