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用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怜爱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时常生病发热,不少大夫都说这孩子活不长,可他们夫妻不信,硬生生地把人拉扯到了四岁。
却不想,先一步离去的,却是他们。
爹爹闭上眼,有点不忍心,但最终一咬牙,松开了怀抱,毅然地离去。
幼时的他察觉暖意慢慢消失,他靠在一棵大树边,看着爹爹远去。
他蜷缩在树下,那时是秋季,蜀地的秋天闷热但又时常刮风,他身上裹了三件衣裳,头顶也有帽子遮着。
倒是不冷,但天渐渐变黑,野外的环境让他害怕。
尽管已经有点困意,但一双眼睛睁得特别大,生怕错过了官道上的队伍。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头开始一下一下往下打瞌睡的时候,一阵马蹄声惊醒了他。
他立马站起来,却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缓了一会儿后,他趴在树后,小心翼翼地观察。
有马车,有马儿,还有爹爹说的很多很多的人。
于是他抓着包袱,猛地一下冲出去,拦在道理中央。
前面的护卫被吓了一大跳,拔剑就对着他。
他抬着头,看着面前的众人。
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那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了?”
护卫回道:“丞相,是一个小孩,突然冲出来了。”
一阵马蹄声,他看见一匹白马慢慢过来,在走到队伍最前方的时候,马上的人下来,走到他的面前。
那个男人看着温文儒雅,半蹲下来,温和地问道:“小朋友,你父母呢?”
他道:“城里,娘亲染了病,爹爹把我送出来又回去了。”
他虽然才四岁,但却比同龄人要聪明上许多。
他明白爹爹的用意,在看到那个男人起身后,他“吧嗒”一下,抱住了那个男人的大腿。
抬起头,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道:“叔叔,我害怕一个人。”
于是他成功地留下来了。
而那个男人,就是当时的大萧丞相,顾松。
顾松带着他在城外扎营,在做好防护后,就进了城,临走前顾松跟他说要去帮他找他爹娘。
应该是没有找到的,或者说,只找到了尸体。
他看见顾松一脸疲倦地回来,噔噔跑过去,想要帮他按肩膀。
顾松一顿,苦笑道:“对不起啊,我……没有找到你的爹娘。”
顾松感受到身后没有力气的按摩,虽然力气小没有用,但却意料之外的,心里感到一阵暖流流过,舒服极了。
于是顾松开口道:“你以后跟着我,我养你,怎么样?”
反正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了,顾松见这小孩投缘,年纪小小又丧父丧母,不如认做干儿子。
于是顾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没有大名,身体不好娘亲只取了小名,叫元元。”
顾松把人拉到面前,又问道:“要不要跟着我?”
他点头。
“元元……那我给你取个大名吧,”顾松思索道,“就叫你,沈原殷罢。”
顾松拿了纸笔写给他看。
一笔一划构成了“沈原殷”这三个字。
他看得仔细。
“沈、原、殷……”
沈原殷。
……
从梦中醒来,沈原殷裹好衣裳,打开窗子。
外面天只微微亮,天空中还可以看见细碎又明亮的星空。
星星密集繁多,一闪一闪地发光。
他闲来无事,又没了困意,沈原殷遣退了随从,只留下了竹木在身边,打算去往外面随便走走逛逛。
顺着小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了旁边院子里传来的刀鸣声。
见沈原殷驻足,竹木瞧了一眼院子,然后小声道:“这是四殿下的院子。”
沈原殷闻言正准备走,但习武之人耳力尖,崔肆归已经听出了院外竹木的声音,知道能让竹木跟着的人只能是沈原殷。
于是崔肆归走出来,刚好和沈原殷碰上。
崔肆归左手拿着弓,右手将院门推开,与沈原殷对视上。
沈原殷视线往上移,看见崔肆归的右手手掌搭在门上,院门边上挂着灯笼,隐隐约约能透过光看见崔肆归右手上的茧。
指根上的茧特别明显,虎口上的茧也比之前要厚上许多。
看见沈原殷,崔肆归眉眼带笑,轻快地道:“沈大人。”
崔肆归许久未见沈原殷,心里倒是一直想着念着,但是他知道沈原殷这段时间忙于一些事情,而且他也常待在狼牙营没怎么回京,于是就没再去丞相府。
见不到沈原殷的人,崔肆归就拿着在渠州时沈原殷丢给他的手帕睹物思人。
当日沈原殷将那根手帕给他让他包扎伤口,但他没舍得,反而将手帕藏好,一直保存到现在。
手帕刚开始还留有沈原殷身上同样的香味,带点栀子花的味道,清香醇厚,又浸入了几分茶的苦香,两者互相融合,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味道,从手帕上散发开来。
但几个月过去,香味早已消失,只是在鼻尖轻触手帕时,仍然能够幻想到曾经的味道。
今日突然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喜悦直接从心底冒出,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笑意看着沈原殷。
沈原殷的视线下移,落在崔肆归的虎牙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崔肆归抬头看了眼天空,而后道:“离出发去猎场还有一段时间,沈大人这么早就醒了?”
沈原殷一开始没打算跟崔肆归搭话,本欲离开了,却在即将抬脚时想到梅阁的情报。
上一世崔肆归查淑妃之死时,最终查出来是皇后所为,虽仍有些疑点,但所有的证据好像都在指向皇后。
如果阿杜真的是皇后的人,那当年淑妃的事情,阿杜很可能也参与过。
他眼眸转了转,道:“你在查当年淑妃的事情?”
崔肆归听见“淑妃”这两个字时笑容一顿,他并不意外沈原殷知道这件事,当初自己进丞相府的时候,沈原殷必定会把自己彻查一遍。
“嗯,只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沈原殷双手抱胸,右手手指轻轻地敲着左臂,眼尾狭长,眉眼轻挑,看向崔肆归身后的院内,换了个话题道:“你这次随从带了谁?”
崔肆归愣了一下,不理解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阿杜和阿祝,我身边就他们两人。”
沈原殷问道:“都是淑妃留给你的人?”
崔肆归点头,明白了沈原殷的意思,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放轻声音道:“我舅舅查过他们,没问题。”
沈原殷盯着他,语气平静道:“就算狄家曾经扎根于京城,但狄将军常年不在京城,势力大多都跟随狄将军迁移集中在了两国边界,京城势力变幻莫测,多年前的事情,哪那么容易就能够查清楚。”
“假设你身边的人真的有问题,当年在淑妃的事情上做了手脚,然后一直蛰伏在你身边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从小到大的忠诚再加上藏的很深,就不会让你怀疑到他,等到背后之人要用的时候再出手,就不会被怀疑,不是么?”
崔肆归闻言不自主地皱起眉,还不等他再说话,沈原殷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崔肆归本想要追过去,但心里又因为刚刚沈原殷的话一直纠结,身后也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离出发去猎场不久了,您可以沐浴准备了。”
阿杜小跑过来,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远处离开的人是谁,但隐隐约约听见了方才的交谈声,于是问道:“殿下,刚刚是哪位大人么?”
崔肆归看向阿杜。
阿杜身形臃肿,发间黑白发穿插,脸上有些麻子和皱纹。
这个人从十岁开始在淑妃宫里伺候,淑妃刚开始很得宠,宫里伺候的人不少,但淑妃最信任的就是阿杜和阿祝,在被贬入冷宫的时候,也只有这两个人也忠心地跟了去。
淑妃去世后,崔肆归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在皇帝刻意地无视下,皇后也没同样当宫里没有这个人。
主子被这样对待,下面的奴才自会更加日子难过。
即便这样,阿杜和阿祝仍然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守在他身边。
但是沈原殷的话却一直在他耳边回旋。
崔肆归听狄珲说过,前丞相顾松曾经和狄珲的父亲交集很深,顾松手下是有专门的人手去查探很多消息。
而顾松去世后,这派人手不知道有没有消失,如果没有消失的话,那就应该是由沈原殷接手了。
“殿下?”
阿杜看见崔肆归一直发神,就唤了声。
崔肆归收回思绪,没回答阿杜方才的问题,只是道:“备水吧。”
竹木跟着沈原殷回到院内,简然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沈原殷遣退了众人,独自回了房内,竹木这会儿没什么事情,就和简然一道站在原地等着沈原殷出来。
天色在渐渐变亮,竹木回头看向屋内,依然没有动静,而简然正蹲在一旁发呆。
竹木一点点挪过去,也蹲下来,用肩膀撞了撞简然,问道:“大人和那个四殿下,是怎么回事?”
简然满头问号,不知道竹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闷声道:“不清楚,怎么问起这个?”
竹木道:“只是发现大人这段时间有点过于关注四殿下了。”
简然想到那一盒盒满了的糖罐,眼睛转了转,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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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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