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下钟声的余韵还在走廊里荡，林砚被沈砚舟拽着跑上三楼时，胃部突然抽痛了一下。他下意识按住小腹，指尖透过校服布料摸到温热的皮肤，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慢点。”沈砚舟立刻放慢脚步，回头看他的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胃又不舒服了？”
林砚摇摇头，喘着气攥紧口袋里的硬币。红线已经爬到数字“7”的竖钩顶端，像随时会咬下来的蛇信。刚才跑动时心脏也跟着乱跳，钝钝的痛感卡在喉咙口，他不敢说，怕耽误时间。
江亦从后面追上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小砚，先垫点？”他记得孤儿院时林砚一饿就容易犯胃病，那时候闻述总把食堂的馒头偷偷揣回来给他。
林砚刚想摇头，楼梯转角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哗啦——”
飞溅的碎渣像下雨似的砸在扶手上，林砚被沈砚舟猛地按在墙壁阴影里。
他抬头时，正看见闻述从二楼天窗跳下来，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散落的玻璃，落地时膝盖微屈，手里的枪稳稳指着走廊尽头——那里有个督查刚转过弯，银色记录仪还在滋滋作响。
“砰。”
枪声沉闷得像敲在铁皮上。督查的记录仪瞬间炸开，金属碎片溅到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黑斑。那人僵在原地，制服上的黑色像被墨水泡开似的晕染，几秒后便软倒在地，化成一滩粘稠的黑液。
闻述的枪口还冒着烟，他甚至没看那滩液体，目光径直穿过走廊，精准地落在林砚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砚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开口喊“哥哥”，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
三年不见，闻述轮廓更深了，眉骨上多了道浅疤，眼神比记忆里冷硬许多，可那双眼睛看向他时，翻涌的情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过来。”闻述的声音有点哑，他收起枪，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用锡纸包着的东西抛过来。
林砚下意识抬手接住，锡纸里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是块温热的牛奶糖。他捏着糖纸抬头时，闻述已经走到面前，高大的身影把他完全罩在阴影里。
“硬币。”闻述的目光落在他口袋上，语气不容置疑。
林砚沉默一瞬便把硬币递了出去。闻述看得清楚，身体微顿。
红线已经快要爬到中心，边缘的齿轮花纹像在高速转动，烫得惊人。闻述捏着硬币的指节泛白，他低头看了两秒，忽然把硬币塞进自己口袋，从风衣内袋摸出一包中药袋子：“先喝点药。”
苦涩的药汁淌进嘴里时，林砚才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他含着药片含糊地说：“谢谢……”声音软得像没骨头，三年的委屈和刚才的恐惧全裹在这两个字里。
闻述的手指顿了顿，抬手想摸他的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只低声道：“别怕。”
“规则17，携带武器者将被列为优先清除目标。”沈砚舟忽然开口，他看着闻述腰间的枪套，“你刚才开枪已经触发警报，督查会越来越多。”
闻述抬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沈砚舟。”
“嗯。”沈砚舟应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抛给闻述，“你的编号，刚申请的临时权限。”
硬币上的数字是“0”，边缘光滑得没有任何花纹。闻述接住时挑眉：“你还在管这破事？”
“总得有人管。”沈砚舟的目光扫过林砚发白的脸，“先去教室，下节课是‘时间校准课’，缺席会被记录。”
林砚这才想起上课的事，他拉了拉闻述的衣角，声音低哑：“哥哥，要去上课的。”
闻述低头看他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泛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是他以前总念叨着要林砚保持的习惯。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跟着沈砚舟往教室走，路过那滩黑液时，林砚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在另一边。
教室里的气氛比早上更诡异。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时间，从“3:17”开始，每隔一分钟就画个叉，一直画到“12:59”，最后用红粉笔圈了个“13:00”。
女老师站在讲台前，手里的戒尺换成了怀表，银质表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看到闻述时，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却没说什么——大概是沈砚舟给的临时编号起了作用。
林砚刚坐下，胃又开始疼，这次比刚才更厉害，像有只手在里面拧。他额头抵着课桌，肩膀微微发抖，没注意到闻述正盯着他后背的弧度，眼神越来越沉。
“今天校(jiao四声)准‘昨日误差’。”女老师打开怀表，表针发出夸张的滴答声，“每个人写下昨天这个时间在做什么，与校准结果不符者，扣除时间配额。”
空洞的目光在整个班里扫视着，接着慢下来，缓缓盯住江亦：“就，你了”
江亦的脸瞬间白了：“我、我不记得了……”
木偶似的学生在这一刻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不是他们，还好......
“那就默认误差超标。”女老师的戒尺敲了敲怀表，“规则32，记忆模糊者需接受‘时间回溯’矫正。”
两个督查从后门走进来，架起江亦就往外拖。
江亦挣扎着看向林砚，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知道“时间回溯”意味着什么，那会强制让他重复经历最痛苦的记忆，直到精神崩溃。
“他昨天和我在一起。”林砚突然抬起头，冷汗把额发粘在皮肤上，“在食堂，吃的番茄炒蛋，他不爱吃葱，都挑给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女老师盯着他看了半晌，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快：“具体时间？”
“下午三点十七分。”林砚报出时间时，余光瞥见沈砚舟手腕上的银铃闪了下，“钟楼敲响的时候，我们正在收拾餐盘。”
怀表的滴答声戛然而止。女老师合上表盖：“校准通过。”
督查松开了江亦，后者腿一软跌回椅子上，看向林砚的眼神充满感激。林砚却没力气回应，胃部的绞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往后边靠了靠，手肘碰到对方的膝盖。
闻述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脉搏上。林砚的心跳很快，带着点不规则的乱颤，是心悸的征兆。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红色的药片，塞进林砚嘴里：“含着。”
是心脏的药。
林砚含着药片，舌尖尝到微苦的味道，却莫名安心下来，但嘴里的苦涩牵引着心中的苦涩涌了上来。他侧过头，又低声道：“谢谢。”
闻述心中酸涩，张了张嘴却也只说了句：“小砚，不要说谢谢。”
林砚沉默不语。
沈砚舟忽然用笔戳了戳闻述的后背，递过来一张纸条：“时间配额就是红线进度，江亦刚才被扣了三格。”
闻述看完纸条，把林砚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确保对方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他看向沈砚舟，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钟楼。
沈砚舟点头，指了指窗外的钟楼，又指了指怀表，最后做了个“三”的手势。
林砚看懂了，他们约好第三节课后去钟楼。
他攥紧闻述的衣角，胃不那么疼了，心脏的跳动也平稳些，只是嘴里的药味还没散。
他想起小时候生病，闻述也是这样守在他床边，把药片碾碎了混在糖水里喂他。
“下一个。”女老师的戒尺指向顾衍。
顾衍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报出一串精确到秒的时间线，连他什么时候眨了眼睛都记得清清楚楚。女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林砚忽然觉得不对劲，顾衍的记忆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正常人。
他不自觉的往闻述那边靠得紧了些，像只察觉到危险的幼鸟，悄悄把自己埋在大鸟的翅膀下。
闻述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后颈，拇指摩挲着他炸起来的绒毛，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林砚低垂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
窗外的钟楼又敲响了，这次是十四下。
林砚数到第七下时，闻述突然探头，在他耳边说：“别怕，哥哥在。”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课本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咬着唇没出声，只是把闻述的衣角攥得更紧了。
三年了，他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是可爱小鸟[星星眼]，期待你们的评论[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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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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