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天气格外好,碧空如洗,蓝天白云仿佛是画中所见,无雪也无雨,冬天总算要彻底过去了。
林飞驾着马车从宫门口回林府,他没能将林怀玉接回家,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
人影渐渐远去,德福收回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去。
只见沁春宫里那道单薄的身影倚在床边,煎好的药摆在一旁动也未动。
德福好心劝道:“林大人,您身子不好,还是喝了药保重身体吧。”
林怀玉只是看了一眼天色,问德福:“小飞出宫了?”
德福点了点头:“是啊。”
林怀玉便没再说什么,德福见劝不动他,只好退下。
毕竟连陛下都无可奈何的人,他一个做奴才的哪有那本事真让林怀玉听他的呢。
只是林大人不喝药,等陛下回来看到,难免又是一通争吵。
宿泱进门的时候,确实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凉了的药,他神色不变,走到了床边,语气有些凉:“朕听说药凉了更难喝,老师想尝尝吗?”
林怀玉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那碗药,只是望向宿泱,问:“陛下要立后了?”
宿泱听到林怀玉质问他,扯了扯嘴角,眉眼间染上了一愣笑意:“老师很在意这个吗?”
林怀玉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既无喜悲也无忧乐,仿佛只是在同宿泱询问早朝一些事宜。
他坐正了一些,认真道:“陛下倘若真的要立后,那么臣也是时候离宫了,臣毕竟只是个外臣,皇后入主后宫,臣在这里恐怕不妥,还请陛下恩准。”
宿泱眼底的笑意顿时淡去,唯有唇角的弧度未曾落下,显得有些冰凉:“原来你又是为了说这个,好啊,那朕告诉你,你在后宫并无不妥,朕早就说过了,你是朕的脔宠,即便日后有皇后在,也并不影响你在这里。”
林怀玉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宿泱,好半天才问:“皇后是谁?”
“哦,老师还不知道呢。”宿泱又笑了起来,他喜欢看林怀玉在意的模样,他想林怀玉在意他,“皇后自然是白大将军的嫡女,白见青。”
意料之中。
林怀玉其实在听到林飞说宿泱立后之时就已经猜到宿泱立后之人会是白见青。
没等他开口,宿泱看着林怀玉眸光微垂,神色冷淡的模样,忽然又觉得生气。
可他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刺激林怀玉:“朕记得老师对白见青的评价颇高,既然她能入老师的眼,得老师的喜欢,想来是不错的,老师说是吧?”
林怀玉听得出宿泱语气中的阴阳怪气,不由得皱眉:“同我有什么关系?立后一事,陛下喜欢便好。”
宿泱讨厌林怀玉又变成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都要立后了,这个人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呢?
他敛了笑意靠近林怀玉,恶劣道:“老师毕竟是朕的老师,算得上是朕的长辈,封后大典不如就由老师来操办,届时由老师来为朕与皇后主持大典,见证朕的大婚,如何?”
林怀玉面色苍白,窗边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白皙的脸打成了透明,他冷声道:“臣身体不适,陛下大婚还是交给礼部吧,臣便不参与了。”
宿泱眸光一沉,倾身压近林怀玉,压迫感将林怀玉逼在床柱间:“老师便是身子不好也要尽心尽力操持春闱,到了朕这里就不参与,老师还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朕呢。”
他又在林怀玉耳边低声道:“可朕偏要你去,老师不仅要去,还要亲手替朕将皇后金印送给朕未来的皇后,也不知道那么近的距离,朕未来的皇后能不能看到老师这一身独属于朕的痕迹?”
林怀玉猛的瞪向宿泱。
宿泱看着林怀玉脸上的清冷终于被他打破,不由得挑起了唇角,他伸手抚过林怀玉的衣领,一寸一寸往下移,一边继续道:“满朝文武在场,岂知堂堂丞相,天子之师,衣冠楚楚之下却是个早就被朕的气息浸透了的脔宠呢?明明都被朕弄得不成样子了,却还要替朕主持大婚,林怀玉,你真是毫无廉耻。”
啪!
宿泱被打得撇过了头,伸手碰了碰发烫的脸颊,低笑了两声。
林怀玉被宿泱气得眼眶发红,他终究没忍住给了宿泱一巴掌,又撑着身子下了床,随手拿起了一旁不知用处的竹棍:“宿泱,我何时教过你这般羞辱老师的?”
宿泱转头望向林怀玉,眸光落在了细棍上,扯了扯嘴角:“老师是要打朕吗?”
即便是幼时,林怀玉也不曾打过他,如今林怀玉却为了白见青要打他!
宿泱眼底好似蕴了一场暴雨。
林怀玉此刻哪管宿泱的脸色阴不阴沉,只想好好教训走歪了的学生:“立后一事非同小可,陛下若是真心喜欢白姑娘,臣自然会祝福陛下,可若是陛下只是为了羞辱臣,并非真心喜欢白姑娘,那便不要糟践了人家,凭白毁了人家的一生!”
宿泱伸手握住了林怀玉指着他的竹棍,好似握住了一把锋利的长剑,他眸光好似淬了一层寒冰,冷得可怕,周遭的气压也迫得人喘不上气来,不过片刻,林怀玉手里的竹棍便被宿泱折成了两截。
宿泱捏着林怀玉的手腕,好似当做那截竹棍要一同捏碎:“林怀玉,你可真在乎她,为了她要打朕,还为了她训斥朕。”
他自嘲般一笑,又道:“也是,反正所有人都比朕重要,在你心里,朕就是一个暴君,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失望,费尽心思却教出来一个暴君?”
林怀玉感觉自己的手要被宿泱折断了,他忍着痛皱起了眉,手中半截竹棍也落在了地上,被宿泱碾在脚下。
林怀玉看着宿泱,眼底多的是无奈,而非失望:“我确实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位明君,天下百姓也需要一位明君。”
宿泱嗤笑了一声:“果然,林怀玉,你从来都不在意朕,你连想要离开的心自始至终都那么强烈。”
林怀玉摇了摇头:“陛下不该对臣有太多的眷恋,既然要成婚了,还是放臣离开吧。”
宿泱不肯松手,攥着林怀玉的手腕越发用力:“老师是因为吃醋吗?如果你说,你不想朕立后,你说你在意朕,朕可以不立后,不同白见青成婚。”
林怀玉狠狠将手从宿泱手中抽离,白皙的手腕上顿时擦出一片红色的痕迹,他垂在身侧,宽大的衣袖挡住了手上的擦伤:“宿泱,立后之事不是儿戏,你到底明不明白,圣旨一下,岂容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让世人如何看待白姑娘,如何看待白府,又如何看你?”
宿泱的眼中却染上了一层疯狂,他不喜欢林怀玉带着疏离和敌意的目光看着他,更不喜欢林怀玉的口中,每一句都在说别人如何,他攥着林怀玉的手,将人摔到桌上,神情狰狞:“朕不在乎!”
林怀玉原本还平静冷淡,这会儿怒意也上来了,直道:“我在乎!”
宿泱愣了愣,随即又自嘲般笑了一声:“老师在乎的不过是面子,他们的名声,什么大全,什么大局,你从来在乎的都不是朕。”
林怀玉听着宿泱自贬的话语,顿时皱起了眉头:“我何时不在乎你了?我就算是死还要为你铺好后路……”
宿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谁要听你这种假惺惺的话,老师真的在乎朕,却一个劲要离开朕,连一句留下都不肯说,林怀玉,你真是虚伪。”
林怀玉张着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和宿泱之间好似真的没什么话说了。
可明明,他还有很多事要跟宿泱交代的,他应该和宿泱坐在一起,处理各种朝中事务,将那些蠹虫连根拔起,在他剩下的日子里,把他所有能教给宿泱的都教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日争吵与羞辱。
林怀玉突然觉得有些累,于是摆了摆手,面带倦意:“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教不了你了。”
宿泱看见林怀玉眼底的那抹倦色,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这份心悸令他有些慌乱,他连忙抓住林怀玉,道:“你又要放弃朕了,是吗?你又不要朕了,要抛弃朕?”
林怀玉挣扎着手,烦闷道:“放开我。”
“不放!”宿泱执拗地抓着林怀玉,始终不让对方逃离自己的怀里。
林怀玉累得挣扎,便卸了力道,左右他也挣扎不过宿泱:“宿泱,封后诏令既出,日后白姑娘便是要伴你一生的人,你需得好好待人家,莫要像对我这般……”
林怀玉说着便止了话头,他如何能同白见青做比?白见青是宿泱爱慕之人,而他不过是宿泱想要羞辱的人,宿泱又怎么会像对他一样对待白见青呢?
他没再说话,宿泱的脸色却又沉了下来,仿佛乌云密布,眨眼间雷雨闪电一并落下,直要劈得林怀玉满身渣。
宿泱直起身子,怒不可遏:“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意白见青,林怀玉,你这么在意她,封后大典要怎么面对她呢?”
林怀玉正要开口,宿泱又打断了他:“朕改主意了,朕不要你去封后大典了,朕可不想看你和白见青在朕面前眉来眼去!”
说完,他一点也不给林怀玉开口的机会,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御书房走去。
宫道上有不少打扫的宫人,所幸他们不敢直视天子,纷纷跪下垂首,没人看到天子怀里究竟抱的是谁,只隐约在跪下前瞥见一身宽大的龙纹锦袍。
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穿着陛下的衣袍!
没人猜得到。
林怀玉被宿泱抱进了御书房,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当初为宿泱求情时,他也是跪在御书房的外面,漫天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如今却是这幅模样再度踏入这里。
只是宿泱进了御书房也没有将他放下的打算,林怀玉心底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宿泱在自己座位的椅子上按了一下,那御书房的一面书柜竟缓缓从当中向两边移开,露出一条暗室通道。
林怀玉不禁有些心惊,他在此处多时,宿泱成为天子之后,他也曾时常进入御书房,却从来不知这里竟然还有一间暗室。
只是暗室并不算大,只有御书房一半的空间,林怀玉被宿泱扔在角落的石床上,凉意瞬间穿透衣袍爬上林怀玉的身子。
随后,他听见宿泱语气冰冷:“老师就待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错了,朕便放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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