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废弃图书馆的废墟里,只有楚孟凫粗重痛苦、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温辞蜷缩在地上、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呛咳与倒气声在交织回响。
尘埃在门外涌入的湿冷气流中缓缓飘落,如同为这场暴行降下的灰雪。
“墨…墨渊?!”
楚孟凫捂着自己那条以诡异角度弯折、剧痛钻心的手臂,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因为剧痛和惊骇而扭曲,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暴和一丝被碾压后的本能恐惧,“你…你他妈敢动我?!”
回答他的,是墨渊向前踏出的一步。
皮鞋踏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声音,却像重锤砸在楚孟凫紧绷的神经上!
那无声逼近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你、找、死。”
墨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平稳,却比刚才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骨髓,带着一种宣告终结般的、不容置疑的残酷。
楚孟凫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暴怒而剧烈收缩!
他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仅剩的、完好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向腰间。
那里鼓鼓囊囊,别着一把沉重的、用于橄榄球训练后放松肌肉的合金筋膜枪。
“老子弄死你!!!”
楚孟凫的咆哮带着破音,巨大的恐惧和断臂的剧痛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牛,左手抓住那沉重的金属枪柄,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朝着墨渊的头颅狠狠砸去!
破空声尖啸!
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头骨碎裂!
温辞蜷缩在地上,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楚孟凫那如同山岳般扑出的巨大阴影,和那一道撕裂昏暗、带着死亡气息砸向墨渊的金属寒光!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残余的意识!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气音!
然而,面对这足以致命的狂暴攻击,墨渊的身影甚至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
就在那沉重的合金枪头距离他额角仅有寸许的瞬间——
墨渊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
快!
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如同毒蛇出洞,又如同惊雷乍现!
一道模糊的残影划过空气!
“啪!”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金石交击的爆响!
楚孟凫那只握着筋膜枪、灌注了全身力量砸下的左手手腕,竟被墨渊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用拇指与食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捏住。
那狂暴下砸的势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铁壁,瞬间被强行扼止!
纹丝不动!
巨大的力量反噬让楚孟凫闷哼一声,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那如同被钢箍锁死、动弹不得的手腕,感受着那两根手指上传来的、冰冷坚硬如同钢铁般的恐怖力量!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力量……他的爆发力……
在橄榄球队无人能敌!
怎么可能被……两根手指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楚孟凫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墨渊,隐藏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不等楚孟凫从这巨大的惊骇中回神,墨渊捏着他手腕的拇指与食指,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和冷酷,向内侧一旋一压!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比刚才手臂折断的声音更加短促、更加刺耳!
“呃啊——!!!”
楚孟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左手腕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角度瞬间塌陷变形!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力量的抽离而彻底失控,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轰然向前跪倒!
“噗通!”
沉重的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
楚孟凫跪倒在墨渊面前,仅剩的左手无力地耷拉着,如同被折断的枯枝,右手臂诡异弯折,巨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雨水从扭曲的脸上滚滚而下,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抽气声。
墨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在脚下、如同烂泥般抽搐哀嚎的楚孟凫。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冷漠。
仿佛他刚才碾碎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腕,而只是随手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他缓缓松开了捏着楚孟凫塌陷手腕的手指。
楚孟凫如同失去支撑般,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倒,脸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失去了声息,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墨渊甚至没有再看楚孟凫一眼。
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从跪伏在地的楚孟凫身边迈过。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锁定在角落里,那个蜷缩在地、仅剩一丝微弱气息的雏鸟般的温辞身上。
温辞的意识在巨大的痛苦、窒息后的晕眩和极致的恐惧中沉沉浮浮。
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不可战胜的神祇,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冷酷到极致的方式,瞬间碾碎了楚孟凫的狂暴。
然后,那个身影,带着一身冰冷的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恐惧的本能再次攫住了他!
他想后退,想蜷缩,想把自己藏进墙壁的缝隙里!
但身体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徒劳地、用那双盛满了惊恐、痛苦和巨大茫然的、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不断靠近的身影。
墨渊在温辞面前缓缓蹲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温辞完全笼罩。
他没有立刻触碰他,只是静静地、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仔细地审视着温辞此刻的惨状。
湿透凌乱的头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混合着泪水、雨水和灰尘。
下颌处被穆长瞿暴力捏出的青紫指痕清晰可见。
脖颈上,一圈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的掐痕如同恶毒的烙印,诉说着刚才窒息的恐怖。
单薄的衬衫领口被撕裂,露出小片苍白脆弱的锁骨和肩膀上几道被楚孟凫指尖划破的血痕。
而他蜷缩的姿态,更是将那条伤腿的狼狈暴露无遗——
膝盖上那块被他自己撕掉又胡乱贴上的创可贴早已脱落,狰狞的擦伤暴露在空气中,边缘红肿,渗着血丝和泥污。
脆弱。
破碎。
奄奄一息。
像一件被彻底打碎、又被随意丢弃在泥泞里的精美瓷器。
墨渊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缓,朝着温辞脖颈上那圈刺目的掐痕伸去。
那冰冷的指尖尚未触碰到皮肤,温辞的身体就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抗拒气音,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排斥!
“别……”嘶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抗拒,艰难地从他颤抖的唇间挤出,“别碰我……”
墨渊伸出的手,在距离温辞脖颈寸许的地方,骤然停住。
他看着温辞眼中那纯粹的、如同实质的恐惧和排斥,看着他那剧烈颤抖、恨不得立刻消失的身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那堵由血泪筑成的界碑,即使在他刚刚将施暴者碾碎在脚下的此刻,依旧横亘在他们之间,冰冷而坚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温辞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墨渊缓缓收回了手。
他没有再看温辞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膝盖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边缘红肿,沾满泥污和血渍,显然已经受到了污染。
他沉默地、动作极其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
昂贵的大衣内侧衬里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干燥和洁净。
他毫不犹豫地用那干燥的衬里一角,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柔地,覆盖在温辞膝盖暴露的伤口上。隔绝了冰冷的空气和灰尘。
那干燥柔软的布料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温辞的身体又是一颤。
但这一次,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和粗暴,只有一种……
意料之外的、微弱的隔绝感和……一丝极其细微的、来自布料的、属于墨渊身上的、极淡的冷冽气息。
温辞眼中的恐惧和抗拒似乎凝固了一瞬,被巨大的茫然所取代。
他看着墨渊的动作,看着他专注地、近乎笨拙地用大衣衬里盖住他肮脏的伤口,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他在……做什么?
墨渊没有解释。
他用大衣的一角盖好伤口后,随即双手穿过温辞的腋下和腿弯,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固和力量,将他整个人极其小心地打横抱了起来。
“呃……”
身体突然的悬空和触碰,让温辞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巨大的恐慌瞬间回归!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身体的虚脱和膝盖伤口被轻微牵动带来的刺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别动。”墨渊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却又奇异地……没有多少强迫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宣告,“伤口会裂开。”
温辞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墨渊手臂传来的、坚实而稳定的力量,能感受到自己被迫紧贴着的、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能嗅到那混杂着雨水、血腥和极淡冷冽气息的味道……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却又……在身体极度的虚弱和寒冷中,带来了一丝无法否认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支撑感?
荒谬!
屈辱!
温辞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
他闭上眼睛,拒绝去看,去感受。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任由墨渊抱着。
墨渊抱着他,步履沉稳地踏过倒塌的门板,踏入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将怀中僵硬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稳了些,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为对方挡住一些风雨。
大雨倾盆,世界一片混沌。
墨渊抱着温辞,穿过被雨水冲刷的校园,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
温辞紧闭着眼,身体僵硬,但膝盖伤口处□□燥布料包裹隔绝的微弱触感,以及那无法忽略的、来自另一个躯体的、持续传递过来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体温……
却如同最顽固的种子,悄然穿透了恐惧和冰冷的壁垒,在他混乱而绝望的心湖里,投下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校医室那扇熟悉的、刷着白色油漆的门就在前方,透出温暖的光亮。
墨渊抱着温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里面正在整理药柜的值班校医。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惊愕和不悦:“谁?!怎么回——”
他的质问戛然而止!
当他看清门口抱着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脖颈带着恐怖掐痕、膝盖血肉模糊的少年的墨渊时,尤其是看清墨渊那双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却又翻涌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沉痛和不容置疑威压的眼睛时,所有的不满瞬间化为了职业性的凝重。
“快!放床上!”
老医生瞬间反应过来,指着旁边的诊疗床,语气急促而专业。
墨渊快步上前,动作依旧保持着那种刻意的轻缓,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僵硬冰冷的身体放在铺着白色床单的诊疗床上。
温辞接触到柔软的床铺,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但依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
老医生立刻戴上手套和口罩,拿着手电筒上前检查温辞的瞳孔和呼吸,随即目光落在温辞脖颈上那圈深紫色的掐痕和膝盖上狰狞的伤口上,脸色变得更加严肃。
“颈部软组织严重挫伤,有窒息风险!膝盖伤口污染严重,疑似骨挫伤!体温过低!立刻准备吸氧、清创包、破伤风抗毒素和广谱抗生素!准备心电监护!”
老医生语速极快地向旁边的护士下达指令,同时迅速解开温辞湿透的、被撕裂的衬衫领口,开始进行初步的呼吸道清理和颈部固定。
冰冷的器械触碰皮肤的感觉让温辞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躲避,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拒呜咽。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老医生低喝。
旁边的护士立刻上前,试图按住温辞挣扎的手臂。
就在护士的手即将碰到温辞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沾着雨水和些许暗红血迹的手,更快、更稳地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温辞冰冷颤抖的手腕。
墨渊的声音在温辞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安抚力量,穿透了温辞混乱的恐惧和仪器冰冷的噪音:
“别怕。”
“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像两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温辞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激起了无法预测的涟漪……
他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按住这里。”
墨渊对护士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没有松开握着温辞手腕的手,只是用眼神示意护士配合固定温辞的另一边手臂。
护士看着墨渊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配合地固定住了温辞的另一只手臂。
墨渊的手掌宽大而稳定,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感。
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辞手腕内侧脆弱的皮肤,本应带来更深的恐惧,但奇异的是,那持续的、稳固的握力,那通过皮肤传递过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沉稳而有力的脉搏跳动……
却像一道无形的锚,在温辞被痛苦、恐惧和冰冷淹没的意识风暴中,短暂地定下了一个支点。
温辞挣扎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弱了一瞬。
老医生抓住这瞬间的稳定,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温辞膝盖上狰狞的伤口。
冰冷的消毒液接触到暴露的创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
温辞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瞬间收紧了些。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禁锢的稳固感,却又奇异地……没有弄疼他。
另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意味,极其轻微地、如同羽毛拂过般,落在了他因为疼痛而紧绷的额头上。
那触感很轻,很短暂。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冰冷的痛苦和恐惧的壁垒。
温辞剧烈颤抖的身体,在那只大手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了!
所有的挣扎和呜咽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依旧紧闭着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和洁白的枕套。
但那只被墨渊紧紧握住的手腕,那只被冰冷器械触碰的膝盖,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老医生诧异地看了一眼突然安静下来的温辞,又看了一眼床边如同沉默山岳般伫立的墨渊,没有多问,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校医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以及温辞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墨渊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温辞冰冷颤抖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温辞苍白脆弱、布满泪痕和伤痕的脸上,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死死咬住的下唇上。
那冰冷坚硬的碑体深处,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正悄然蔓延。
裂痕的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来自另一个掌心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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