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绥岁还没适应转换带来的晕眩，率先听见知满略带颤音的话。
她晃了晃脑袋，眼前才逐渐清晰。
熟悉的帐篷，昏暗的夜，陌生的冰冷......
两次待在这的经历，绥岁都没在知满他们居住的帐篷区感受过的寒意就这么将她包围。
每每天色将沉，打猎回来的岩叔就会去点燃空地上的篝火，住在这里的人便会自发地开始准备吃食。
他们总在这个时候，享受不属于赤血原的温馨。
年长的讨论今日收获，零星几个小孩围着他们打转嬉闹，被塞几块烘烤后的面饼或是肉干又笑着跑开。
篝火会将他们的笑映照得亮堂堂的。
好像，这是心之所往的生活。
这是心之所往的生活吗？
绥岁眼睫颤抖。
如果这是心之所往的生活，那空地上将篝火取而代之的一个个小鼓包算什么？
知满已经不在帐篷里行医了。
草席一张张铺在外面，只有其中一张上躺着人。
知满正跪在她身边不住摇头。
“你会活下来的，你会的......会活下来的......”
“我救过你一次，我会救你第二次的......”
“拜托......婷娘，拜托了......”
她的轻喃震得绥岁准备上前的步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草席上的人。
女孩羞红的侧颜在眼前泛着青白，良久良久，久到知满沉寂下去，她的胸腔也没有起伏。
绥岁那口松了的气又猛地堵上喉间。
是了，如果他们过上了心之所往的生活，那知满怎么会到试炼场去呢？
她闭上眼，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
身边也没有师弟师妹的气息，空旷的山坳里死一般安静。
又是一个人。
她现在真是讨厌透了一个人的感觉。
“唰——！”
绥岁本能地向后折腰，险之又险避过那根迅疾而来的木杖。
脑中混乱的思绪一瞬间被她抛在一边，脚下一错就向后退去。
那柄木杖在绥岁瞪大的眼眸中敲上枯树，只让枯树簌簌掉下些木屑。
木杖后，是知满面无表情的脸。
“知满姑娘......”
绥岁话未说完，只见知满手腕一抖，那木杖以更大的力度劈了回来。
“等等！知满！我没有恶意！”
知满毫无章法地挥杖，她只能一边躲闪一边解释。
知满那双兔耳挺立，压根听不进去绥岁的话。
绥岁看着她毫无波澜的脸，心沉了一大截。
她见过柔弱的知满，热情的知满，温柔的知满，殊不知怎么应对满是敌意的知满。
更何况，她对这个记忆碎片中的知满来说，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在她失去家人后莫名闯入的陌生人。
绥岁现在很想骂人。
体内灵力依旧被禁锢，在知满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下绥岁一味避让显得格外狼狈。
她一咬牙，趁木杖快敲上肩头的瞬间侧身拧腰，左手往前一探，试图扣住知满持杖的手腕。
知满的反应快得惊人，手腕一翻，木杖如灵蛇回旋，杖尾重重地扫在绥岁小腿上。
“唔！”
剧痛传来，绥岁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她脸色瞬间白了，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借势向侧前方翻滚，与知满拉开距离。
绥岁单膝跪地，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急促。
小腿处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肿成一片。
几步远的知满持杖奔来，丝毫不给她一点喘息的空档。
知满下手的力度越来越大，木杖破空声尖锐刺耳，正对绥岁劈下。
“知满！”绥岁狼狈地就地一滚，声音因疼痛而颤抖，“我是......我是小随的朋友！”
情急之下，她只能赌一把。
顺势横扫而来的木杖在距离她腰间仅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带起的风将绥岁的衣角扇动，她趁机拉开距离，警惕地看向知满。
“小随......”她喃喃重复，眼神有一瞬间波动，但握紧木杖的手并未松开。
下一瞬，木杖再次袭来，知满声音嘶哑：“他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
“把他们找出来！”
“小崽子，幽下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所有出路都有我们的人，现在出来还能少受点苦！”
黑煞的声音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地下空间回荡。
乔思绵于昏暗的光线中小心地探出个头，立马被祁夜随拉了回去。
祁夜随不等她眉头皱起就用眼神示意乔思绵。
乔思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个身着幽下试炼场服饰的护卫正从转角处过来。
“这下怎么出去？”
两人挤在狭小的夹角，乔思绵声音压得极低。
祁夜随自进入这个记忆碎片就没松开紧蹙的眉，闻言面色更加难看。
他一清醒过来就被乔思绵拉着逃跑，只匆匆看见一眼黑煞。
要不是这会儿听黑煞喊话，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幽下试炼场。
一路上躲躲藏藏，别说几个同门了，除了试炼场的护卫，他们连别的人都没见到。
他怎么也没想到幽下试炼场下方是这副模样。
这里修得跟座地下迷宫似的，墙体约莫八尺高，通道里时不时就有护卫巡查，听黑煞的声音是站在中心墙上。
他们所处之地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稍有动作就会被黑煞发现。
祁夜随半蹲着，等那两个护卫转到另一条道上才用气音回答她。
“等下一波护卫过来，我去吸引黑煞的注意，二师姐你把护卫的衣服扒下来。”
乔思绵一愣，她下意识反驳道：“我去吸引黑煞，你去解决护卫。”
“二师姐，我是半魔，我对魔族气息敏锐一些，黑煞不容易抓住我。”
“不行！”
她刚好能直视半蹲着的少年双眸，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神色复杂。
乔思绵管不了那么多，紧紧盯着他，语气急切：“这里用不了灵力，你怎么能去！我好歹还占了个师姐的名头，这事要做也得我去做。”
那双幽深的眼眸突然清澈了一瞬，乔思绵诧异地看着小师弟。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能笑出来？
祁夜随无声地笑着，复杂的情绪眨眼间就没了。
乔思绵盯着他的眼睛晃了神，就像他当初第一次问师姐借笔记时一样澄澈。
“师姐放心，我不会托大。”祁夜随语气笃定。
乔思绵移开视线，撇了撇嘴：“信你一次。”
眼下可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商议，乔思绵有点憋闷，入道两月有余，她再次有了无力感。
不能用灵力，面对两个魔族护卫她心中毫无底气。
她又瞥了眼小师弟。
他看起来丝毫不慌，神色淡然。
乔思绵稳住心神，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出岔子。
“要来了。”
少年的气音自身后响起，又两名护卫自转角处出现。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动了。
祁夜随猛地蹲下，借力蹬地直接上了墙。
“他们在那里！”
黑煞沉声喝道。
乔思绵立刻察觉到头顶掠过的汹涌气劲，但她没有回头。
那两名护卫早在祁夜随动作的一瞬间就靠了过来，视线被一跃而起的少年吸引，没有发现墙角阴影处迅疾的黑影。
“看哪呢？”
随声而至的是乔思绵撩起的脚尖。
左侧那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十成力度踢上下颌，整个人顿时眼冒金星地向后栽去。
乔思绵一击得手，压低的身子毫不停顿，右脚落地的同时手肘狠狠撞向另一名护卫的腰侧。
那护卫吃痛，身体本能地蜷缩一下。
还没等缓过腰上的剧痛，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只纤细的手已攀上自己手腕，那手在他的视线下不留余地地一拧。
“咔嚓”一声闷响，伴随着护卫压抑的痛呼，他手中的短刃已然易主。
乔思绵反手握住刀柄，刀背干脆利落地敲在他的后颈上。
那人却没如她预料般地昏厥倒地，反而愣了两秒才抬手摸上后颈。
动作间挺立的衣领被他压下，露出后颈处异于其他部位的棕褐色来。
乔思绵脸上的笑顿时没了。
真是该死的，这是个什么魔族，鲮鲤？
乔思绵心中暗骂，手上动作却不敢停下来，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尖直取那护卫咽喉处。
管他是个什么魔族，咽喉总是脆弱之处。
“噗呲。”
利刃入肉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乔思绵手中短刃落地的“当啷”声。
她紧咬着唇不吭一声，一脚将扑上来的护卫蹬开，借势疾退。
鲜血顺着贯穿掌心的短刃滴落。
乔思绵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一个没解决，另一个又反应过来了。
啧，难办。
祁夜随的注意始终分了点给下面的人，察觉到乔思绵的处境果断侧身回奔。
一柄小巧的铁锤擦着他的脸颊砸过去。
祁夜随脸上立刻见了红。
黑煞已经立在他对面的墙体上，双臂一展，数十柄魔气所化的细小铁锤出现在他身前。
他盯着面前一身黑灰看不清模样的人，咧嘴笑了起来。
“小崽子，你好像更应该担心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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