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大道并不像它的名字一般优雅,山间陡壁多生,伫立在其上的各种不规则大石头,肃静庄严地凝视着方寸土地。
在好不容易看见的平地上,一脉幽长的深绿贯穿了其中。在荒芜一片的地带,这抹绿并不与“希望”这个词挂钩,反而显得幽冷诡谲。
甚至盯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它在静静地流淌着。但实际上那并不是一条河流,自然也不会流淌。
那是一片被虫族的血液污染了的土地。是星际史书上所描写的古战场。
大约百年前,人类与虫族在这颗星球发生过一次十分重大的战役,留下了很多战斗的痕迹。
只不过大部分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或掩埋了,唯有这些恶心的血还留在这里,染透了这片土地,并未完全褪色。
虫族的血液与人类的血液不同,它们的血液会在离开身体后逐渐变成诡异的绿色。
虫族与人类的对立并非最近几年的事,没有人知道第一只虫族是怎么变异来的。
它们是一种凭借生存本能繁衍的种族,大多没有理智与智慧,凭借原始的本能扩张、伤人、甚至吃人。
“不愧是死过那么多人和虫族的地方啊,还真是阴森森的。”哈维尔苦着一张脸,试图缓解一下冷肃的环境和气氛。
他其实想说,他最受不了的还是自家上将的冷脸。
自从进入派恩星范围内,上将的脸色就没好过,哈维尔一开始还以为是上将进入了警惕状态,结果瑞拉告诉他:
上将应该只是单纯脸臭。
“唉,被分到做探查任务就是这样,尽是些荒凉的地方。”身后的瑞拉和他说着悄悄话。
十分钟前,他们的飞船抵达派恩星。
常年生活在首都星的一众新兵蛋子,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荒芜的星球。
不仅荒芜,还充满着阴冷、破败和死气。
只有沈免上将仿佛适应良好,连在石头横亘的路面也如履平地。
首都星的研究人员在这颗星球上检测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便派出了一支小队前来探查。
其实根本没几个人愿意来这颗星球,哈维尔不是个聪明人,猜不到高层想要干什么。
让一个上将屈尊降贵来到这种地方,只是为了探查一个可疑的波动。
“这地方也太恶心了,虫族是有恋臭癖吗?”越往深处走,就有一种**的味道,也许深处充满着大量的腐尸,虫族最喜欢聚集在其他生物的尸体附近了。
“我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沈免似乎轻笑了一声,突然接话,抿着的唇好不容易有点血色。
他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往,这次也只是一句话便很快收住,说这句话时也只是陷入了几秒的沉思,之后便再看不出其他情绪。
“啊?”哈维尔发出很轻的疑问,随即又反应过来,干巴巴应了一声:“啊。”
他先是被上将的接话吓了一跳,接着就是疑惑。
上将是在这种鬼地方长大的?怎么可能?
先不说这种低等星球在他眼中已经是“濒危”环境,就是以沈免的身份,看上去也和这种地方毫不沾边。
他偷偷瞄着自家上将,上将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于是哈维尔思绪又飘到了别的地方,想起刚到办公室接到任务的时候。
按理说他这种新兵是怎么也不可能跟上将一起执行任务的。
于是当被喊去确认任务时,哈维尔还有些飘飘然。
这可是帝国上将诶!据说曾经单枪匹马打下了一块躁动期的虫巢,孤身一人摧毁一支强大的叛军队伍……
从军以来,他所参与的战役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十几岁时就早已经达到了其他人几十年甚至百年才能达到的目标。
尽管有人称他为冷血的战斗机器,却无法抹去他以血肉铸就的功绩。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站在高处供人仰望。
在去军部办公室的路上,哈维尔偶遇了上将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研究院的副院长荆洛。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神话级的上将,居然会对一个人好声好气,丝毫不见威慑力和压迫感。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沈免上将试图靠近荆洛院长,但荆洛院长不愿意被上将碰到,后退之后,他的眼里只有冷漠和厌恶。
于是沈免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什么。
据说荆洛院长和上将已经结婚了来着,不过哈维尔没想过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荆洛院长似乎很不待见上将。
……
思绪回到眼前,哈维尔发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洞穴。
正要询问是否要进去探查,沈免先出声了,“你们先在这里探查,我去前面看看。”
哈维尔正想跟着沈免一起起身,就听见他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你也留着。”
他灰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淡漠,似乎都不曾映入过任何人的身影。
其实哈维尔在这次探查中算是上将的助手,只是上将并没有交给他什么任务。
沈免走远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戴着一个具有抑制作用的颈环。
得益于制服的高领,只能隐隐约约能窥见一点黑边,然而一旦动作幅度大些,就势必会露出那个完整的环形束缚物。
刺痛的感觉就是从此发出。
这是用来防止精神力暴乱的,只有持有特殊钥匙的人能够解开。
他到现在还能想起转接人员的阴阳怪气:“想必不用动用s级精神力,上将也是人中翘楚。”
一个月前,他的精神力发生暴乱,出手伤了人,从那之后他就被军方严格控制起来,戴上颈环以抑制精神力。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催动着他的神经。
比疼痛更难捱的是那种来自精神上的沉重感,仿佛无端带上了枷锁,连呼吸都好似战场上拼命厮杀后力竭的喘息。
虽然身体上也很疼。
正这么想着,沈免在一片黑暗中,对上了一双泛着光的眼睛。
不……不止一双。
仿佛呼应一般,宽广的洞穴内,突然如同沿街路灯开始运作一般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听描述会觉得有些好笑,但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沈免真的笑不出来。
那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免,一切都像是某种不祥征兆,让人联想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沈免知道自己此刻要是敢动一下,对方……无数个虫族也将开始动作。
沈免下意识连呼吸都放缓着,却不能阻止悄然浸透了后背的汗水,眼睛有些干涩紧张,死死地盯着虫群。
“上将……!”
就是这一声呼喊,仿佛打通了什么开关,有东西突然倾泻而出。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虫族不知道从什么器官发出的嗡嗡声。
如同成千上百只虫子在耳边嗡叫。
压倒性的数量总是让人产生恐惧感,心里无可避免地产生发毛的感觉。
一阵嗡鸣声袭来,沈免凭借灵活的身手躲避,同时思索着应对措施。
根据以往的战斗经验,这是种具有强悍作战能力的刀翼虫,尽管这些只是半成年体,但它们身上仍然带着锋利的翅翼。
它们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往沈免所站的地方冲过来开展攻击。
沈免直觉有些不对。
但身后一行人的进入让他无暇思考更多。
饶是沈免也不禁在心里唾骂一句军部,居然让这些菜鸟新人来执行一个极端的任务。
极端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如果没有检测到虫族存在,就只是个探测的任务。
然而一旦有虫族出现,就要进行真枪实弹的战斗了。而这些娇贵的、首都星来的新兵,甚至有些连枪都握不住。
明明刚才并没有检测到生命迹象。
还有,这里的虫子数量也太多了。
沈免眯了眯眼,再次利用精神力探测,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丝微小的异样,来自洞穴更深处。
难道说,它们在保护什么?
不再留恋,沈免往更深处去,他直觉那是对虫族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是一只新诞生的王虫。
而虫族所重视的,正是他要摧毁的目标。
毫无疑问的,一靠近,虫子尖啸声此起彼伏,沈免的耳膜快要被震穿,就连心率也不正常地加快。
躲避着路上的刀翼虫,沈免皱了皱眉,被抑制的精神力隐隐有暴动的趋势,又被颈环死死地压制,加深了痛苦。
声波类攻击?这是一种之前从来没在这种虫子身上出现过的攻击方式。
与此同时,一窝成年体刀翼虫从深处涌了出来。
“上将!我们解决了那些虫子,等等……这又是…?”哈维尔灰头土脸地从旁边窜出来,看着又是一窝虫子,心中一梗。
沈免看他一眼,道:“掩护我。”
“是的上将!”哈维尔很快反应过来,和后面跟来的几名士兵严阵以待。
却见沈免所过之处,那些虫子的尖啸顿停,像是有无形的刀刃将它们一一洞穿,流出酸臭的脓血。
啊……好强!这就是s级精神力吗。
哈维尔一边感慨一边帮忙清理剩下的漏网之鱼。
却没人发现沈免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强行使用超量的精神力是会遭到反噬的,然而沈免不在意这点反噬,最多不过是增加些疼痛。
其实在来之前,沈免向上面请求过暂时开放颈环。
好巧不巧,钥匙的持有者,是他的亲生父亲——伯特。
说是钥匙,其实更像是一个遥控开关,只需要开启,颈环就能被打开卸下,无所顾忌地释放精神力。
但他仍能回想起,那时坐在光屏前的伯特转过身,用审判般的语气下达了结果,“你太过依赖你的精神力了,失去这一身精神力,你什么都不是。”
这一次“谈判”十分不顺利,结果也以失败告终。
“求求您,父亲。”沈免声音很轻,膝盖几乎是跌跤一般往地上磕,汗水渗透出背部,洇出大片的深色痕迹。
他以屈服的姿态向他的父亲跪下。
他带领的队伍都是新兵,没有精神力的加持,他很难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他不希望做出不稳定的选择。
看着那双与自己亡妻同样的眼睛,伯特捻了捻手中的权杖,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里有着轻微的怒意。
“你还好意思叫我父亲,沈免,这么多年,你干成功的事情究竟有多少?”
“让你好好训练,你却出手伤人,将你引以为傲的精神力武器对准自己国家的人民;你走运和一个匹配度超过90%契合的omega结婚,也没能让他为你生下孩子!”
“自大妄为,心胸狭隘,你究竟有什么用?!”
沈免低垂眉眼,或许有旁人在场,会惊异于帝国上将此时眼中出现的茫然。
可惜屏幕那头的人毫不在意。
沈免那时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对方已经先一步挂断了通讯。
回过神来时,手中已经将精神力凝聚成一把长剑,从虫子外面斩下它们所保护的王虫,直而深地贯穿了一堆虫子。
王虫死,虫群灭。
强势的精神力如洪水灌入巢穴深处,王虫死亡前挣扎的时候,沈免只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推开,整个内脏仿佛被打碎重组,差点站立不稳。
自己确实很没用啊……
沈免低头,身体爆发出一阵咳嗽和颤栗,只有在这时,才从那瘦削单薄的脊背中显出几分脆弱。
只是很快这种状态便不复存在,等直起身来是,他又恢复了那种漠然的平静。
掌心突兀地出现红色,沈免楞了一瞬,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用拇指漫不经心抹去。
仿佛只是擦掉一滴无意落下的水滴。
刚刚那一波声波攻击也给一行新兵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只是完全没有深入敌腹的沈免那么严重。
哈维尔苏醒的时候,只看见靠坐在边上的沈免。
而他们的上将正垂头看着他自己的手,喃喃道,“太弱了。”
不知道是说他们,还是在说他自己。
哈维尔更倾向于前者qwq。
这次的声波攻击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由于是新生的王虫,攻击并没有那么强悍,所以一行人醒来后,只是略做休整,便带着异常探测结果回到了首都星。
……
首都星生产的飞船迁跃速度很快,但等沈免做完任务汇报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如果那算是他和荆洛的家的话。
沈免是上将,平日职责在身,很少能抽出时间回家,荆洛身为研究院副院长,空闲的时间也很宝贵。
于是当沈免一进家门,发现有种与平常很不相同的气息,就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直到嗅闻出空气中弥漫的茉莉味,甜腻无比。
拐角处出现荆洛的身影,像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在看见来人是谁的时候,荆洛转身就走。
沈免在他身后,嗓音干涩,“你……发情了。”
是omega的发情期。
“那又怎样。”荆洛连头也不回,随手抽出一支抑制剂,“我是答应了你,不出去跟别人交.配,但也没说会和你在一起……”
在婚姻存续期间,不能出轨,这是当初他们结婚时定下的协议。
然而,再多的条例和协议也无法将两人的心牢牢系在一起。
他们的婚姻,只是名存实亡罢了。
沈免走上去,为他倒了一杯水。
可惜荆洛连看一眼都嫌厌恶,见他还想上前,勾了勾唇角,“沈免,你还想干什么?”
“抑制剂对身体有副作用。”沈免和荆洛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荆洛只是处在发情的前期,沈免的信息素就忍不住想和他交缠在一起了。
这也是当初他们会结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当然知道,可惜我只想使用抑制剂呢。”荆洛在沈免耳边轻语,手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沈免的手腕,然后套上了一对电子镣铐。
这原本是用以禁锢星际犯人的,坚硬程度和安全性自然不用说。
荆洛的话中带着想要将他杀死的恨意:“离我远点。”
“滚。”
镣铐是防止沈免对他做出什么,但可以看出荆洛也不好受,为他戴镣铐的时候手都在发颤。
沈免并没有挣扎,即使只需要两秒就可以解决。但他很顺从地让他戴上了。
沈免的信息素早就被荆洛的信息素勾出来了,他眼圈发红,就这样看着荆洛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这意味着,他的omega选择了离开,选择了独自解决自己的发情期。
其实今天是他们结婚的一周年,所以沈免才紧赶慢赶从军部赶回来,回来的路上忍不住想着,万一……他在家呢?
没想到荆洛确实在家。
但是……他的omega并不需要他。
这对于一个alpha来说无疑是非常打击和挫败的。
沈免把那个原本十分牢固的电子镣铐给解开了。
其实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是正处在发情期的omega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他又不禁想为自己的处境笑起来。
脖子上的颈环,加上手上的镣铐,简直就像一个等待宣判命运的囚徒。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脑子不自觉停顿了几秒,耳边像是灌入了无数嗡鸣,像是回到了白天在对付那堆恶心的虫子时。
他用力眨了眨眼。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过了几秒才聚焦。
沈免抑制了自己的信息素,将卧室里,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荆洛小心地拢进自己怀里,“别怕。”
然后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荆洛手里的抑制剂拿走,将自己手里的抑制剂往omega的腺体打了下去。
这款抑制剂是他在家中备用的,他挑了很久,最后选择了这个副作用最小的。
其实沈免一开始就没想过荆洛会接受自己,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只能尽量准备地周全一些。
这也是作为一个舔狗的基本素养。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但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将荆洛平放在床上,为他掖好被角,又拿湿毛巾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汗。
看到他逐渐平缓的呼吸,沈免才得了空闲。
做完这些,沈免已经满头大汗,跟荆洛比差不到哪里去。
头更是痛得仿佛有锤子在里面大力捶打,突然闪过一阵眩晕,下一秒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他立马撑住了墙壁,蹲下身等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瞄了一眼房间墙壁对角处的摄像头,确保这一幕能被精准地捕捉下来,他才慢吞吞地挪到了监控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神情变得冷淡。
也并非冷淡,只是他一放松,脸上便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漠无情起来。
拆开抑制剂的动作都缓和下来。
心脏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沈免的唇角却莫名勾起。
如果有人在现场,一定能听到他嘴里吐出的几个字:
“傻.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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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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