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无追怀的意义。
但也许是因为如今焕然一新的世界也有着百般不适应,沈免的思绪总是无从依托。
接连着受了三次小小的惊吓,让他真想立马回去瘫着。
但是还有个地方要去。
他要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军部。
军部的安保系统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偷偷潜入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只能光明正大地进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研究院和军部关系很密切,通常在各种活动和仪式中也总是前后出现。
也许当时荆洛的家族能同意和自己的婚姻也有这一层考量。
不过那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有路过的军部人员看到他,还以为是不知情的人,“哎等等,那个谁,别乱走,这是沈上将的办……”
似乎是想到某种可能,罗斯蒂安的话语猛地止住,目光凛凛地直盯着面前人的身影。
“嗯,我知道。”面前的人转身,淡淡地迎上视线。
声音喑哑,像是遭受过什么酷刑,但最重要的是,那张脸长得和……
——不是沈免!?
罗斯蒂安的脸上满是惊愕,随即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
原来不是上将啊……
“我是来替荆洛院长取回沈免上将的东西的。”
“他有些伤心过度,近来无法出门了呢。”沈免微笑着,修长瘦削的手指中间夹着一张特殊材质制成的卡片。
出示的是荆洛的身份证明,
他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会用在这。
是他给荆洛打抑制剂的那天顺走的。
研究院重地基本上都用虹膜识别,这张身份证明本没什么用处,荆洛甚至可能都没有发现自己丢失了一张身份证明。
说起来也要得益于相当这里强大的科技,居然真能造出烧不毁砸不烂的东西。
“哦哦……原来如此。”罗斯蒂安松了口气。
他确实听说荆洛院长很重视沈上将的寻找和功绩申请,不过他也只知道这么点。
沈免抱着自己的胳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对方沮丧的样子。
黑市的面具果然好用。
“等等,你……沈免上将的铭牌还没归还,对,铭牌,是不是在机甲坠毁的时候丢了?”说话的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差点又叫错的称呼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沈免又默了一下。
铭牌是身份的象征,每位进入军部的人都会得到一块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铭牌,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在高温、霜雪等极端情况下保存完整。
问题是,那枚铭牌好像在兰登手里来着。
从规章上来说,这确实是个流程问题,但从现实来说,这只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
“沈免上将……还……还回来吗?”
罗斯蒂安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说实话,虽然沈免人看着冷冷的,但罗斯蒂安对这位上将的印象还不错,他既不会有那些alpha一样一点就炸的脾气,也从不为难人。
相反,他想到的是一个和哈维尔曾经一样想到过的形容:存在感很低。
除了英勇的作战和面对荆洛院长偶尔的失态,他几乎没有给罗斯蒂安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但很矛盾的是,看见沈免的时候总会不自觉被吸引,想着:
这明明是一个在人群中无法被忽视的人。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末了,沈免又加上两个字:“请问?”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罗斯蒂安咽了咽口水,这种不看脸也有的压迫感,更……更像上将了。
…
夜沉如水。
如鬼魅一般的身影轻巧落在窗前,沈免顺势摘下黑袍的帽兜。
接着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睛。
抓着黑袍的手有些僵硬地紧了紧。
想把自己重新塞回黑袍里。
兰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按开灯的开关,房间里顿时明亮。
沈免的身形也就出现在眼前。
兰登扫视他一眼,确认他身上没有什么血迹之类的痕迹,并没有追问他去了哪,而是抬起手中的酒瓶:
“要来点酒吗?”
半透明的红色酒液在瓶中摇晃,兰登拿出房间里布置时就放好的酒杯,同时也在打量着沈免。
最先注意到的是沈免的头发。
已经长长了很多,虽然未经打理,但也不再毛躁。
无论是垂落下来的发丝,还是低低别在锁骨前的几缕长发,都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在沉默中,兰登先发问,问了一个不算太出乎沈免意料的问题:
“说句实话吧,眼睛什么时候完全好的?”
沈免没什么章法,大口喝了酒,觉得有些辣辣的,很快就放下了。
他直视着兰登的眼睛,“前天。”
之前失明和装失明时,沈免对兰登的无所顾忌没什么感觉,现在能看见了,反而觉得和兰登待在一起很不自在。
于是又不是很想看兰登的眼睛。
老实说,失不失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听声辨位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熟练的事情。
“前天啊。”兰登眯了眯眼睛,注视着那双重新恢复神采的灰蓝色眼眸,在脑中回想这时发生的事。
看来就是去黑市的时候。
“怎么不离开?”也许兰登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手已经用力攥紧了酒杯。
自从捡到沈免之后,兰登就发现沈免的身体很容易感到困倦,索性沈免也看不见,因此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躺着的。
新拥有的沙发上,沈免的小房间,沈免的床,都沾染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习惯性地来到沈免房间,发现床上是一个巨大奇卡兽玩偶时,兰登都要被气笑了。
“……”沈免没有说话,视线下垂,移到兰登的胸口。
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很缓慢,于是他摇了摇头,有些茫然。
兰登嗤了一声,“摇头是什么意思?”
沈免皱着眉,觉得头有些发晕,轻轻甩了甩,“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可能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早就无处可去。
于是只知道这里很安全。
在兰登眼里这就是明晃晃的否定。
“别试图通过装醉来逃避问题。”
看沈免似乎很是困倦的样子,兰登狐疑地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
沈免缓了一会儿,视线才迟钝地跟着兰登的手移动。
真醉了?
兰登第一反应是装的吧?
怎么会真的有人沾酒就醉啊?
该说沈免灵敏还是笨拙呢,即使反应迟钝,身手却好得不行,兰登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捏着酒杯把剩下的液体咕嘟咕嘟喝完了。
在兰登震惊的表情下,沈免放下酒杯,默默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兰登目瞪口呆:“你……”
偏生他喝醉酒了也不闹腾,还知道自己要脱下衣物睡觉。
非要说闹腾的地方吧,只是躺在床上后就一直睁着眼睛。
还有,一直抓着兰登的手。
兰登只好在他旁边半躺着,沈免却突然拉过兰登的另一只手,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试探性地也躺下,果然沈免的眼神亮了亮,一只手伸出来,敲了敲兰登的胸口。
接着他把自己缩成一团,额头轻轻抵在了兰登的胸口。
很显然,这些动作的实施者并不带任何**色彩,可这个房间的另一个人无法清心。
虽说在低等星时这样挤着睡一起的时候不少,但其实两人从来没这么亲密过。
大部分时候,沈免都会和兰登保持安全距离,就算睡着了也十分规矩。
过了一会儿,兰登都要以为他睡着了,却听见他却突然小小声自言自语:
“好逼真。”
……
黄沙漫天。
寂静中,砰的一声,随风飘扬的沙子被关在门外。
小小的沈免洗了手,严肃地看着自己刚捡回来的小破烂。
接着好奇地戳了戳对方的手,“你是人还是机器?”
兰登身上都是逃跑留下的伤,以为这人在逗自己,于是嘲讽地笑了笑,开了个很容易被识别出来的玩笑:“我当然是机器人了。”
即使在科技发达的现在,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仿生机器人,也有各种形态的机器代替人工,但由于人类的变态和猎奇心理,也还是有奴隶市场的存在——他就是从那逃出来的。
在变态的手里,机器人和奴隶没什么区别,都是被玩弄的“物件”。
没想到小小的沈免端详了他半天,最后一把拉过了他的手:
“是吗,那你很像个人。”
的确呀,这种荒星好像也没几个活人吧。
兰登被他握住手,却挣脱不开,小小的孩子居然力气还挺大。
没有纠正沈免听起来像是在骂人的话,他浑身僵硬,心想这少爷是想从哪里下手呢?
兰登早就已经练就了识人的能力,自然看得出来,沈免的家世必然不简单。
带他逃出来的奴隶说过,那些贵族少爷最喜欢折磨奴隶了,断手断脚只是轻的。
更有甚者把奴隶当做狗,是一种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低贱玩意儿。
他看着沈免捏住他的手腕,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没想到沈免的手只是搭在他的手腕上,像是在确定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你有脉搏,”
他的手离开了兰登的手腕,转而摸上了兰登的胸膛,接着很严谨地得出结论:“也有心跳。”
兰登的胸口被这么一摸,心中的恐惧和邪念消失,一种奇异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
尤其是在对上沈免认真的表情之后,他的耳朵悄然染上了薄红。
沈免对他的反应无知无觉,反而疑惑道:“你的脉搏和心跳变快了,你很紧张吗?”
“还是说,仿生机器人也会生病吗?”
等兰登好不容易适应了,他终于放下手,开始自顾自说:
“这个世界的机器人果然很逼真,什么时候现代也有这么厉害的技术……?”
要是有这种技术,可以量产一个他自己陪着自己吗?
先做三个,其他两个备用,等第一个坏了再上备用的……
说着说着,沈免已经开始困了,长时间的训练,不是他这具幼小的躯体所能轻易承载的。
看沈免开始肉眼可见地像是发呆起来,倒是兰登有点不知所措,甚至夹杂着一丝丝愧疚。
他没想到这位少爷是真的分不清人和机器啊。
都星历多少年了,居然有分不清仿生机器人和人类的小孩。
沈免眯了眯眼睛打着瞌睡,晃了晃脑袋,突然清醒,想起来一件事:“你有名字吗?”
兰登虽不情愿,但还是迅速报了自己的名字,说得很快。
“让我看看这几个字母和数字怎么写。”沈免当着兰登的面翻开一本厚厚的书。
居然是一本幼儿启蒙书,上面标注了很多连兰登都知道的基础字词。
等等,什么叫字母和数字?
沈免已经找到了0的书写方式,在纸上写下。
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兰登静静地看着对方的动作,毫无心理负担地暂时当了一个真正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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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沈免在纸上写下一串疑似编码的东西,兰登心中怀疑:这个少爷难道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
“不要挠我……”沈免已经困极,发出了口齿不清的梦呓。
好笑的是,他摸了摸自己正在被“骚扰”的脸,却没发现脸上的痒意是自己的头发带来的。
兰登被他逗乐,却尽量放轻了呼吸,就像是害怕小动物突然醒来从自己身边跳开的某种宠物饲主。
“嗯……”沈免头幅度很小地动了动,不知道在哼唧什么。
琥珀色的光晕下,他就这样听着兰登的心跳声慢慢睡着了。
黑色碎片凌乱地散在额前,兰登替他撩开了捣乱的发丝,听着他绵长的呼吸。
自撞破父亲被杀害那天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安心感。
虽然兰登不信奉神明,但却不得不感慨沈免这张脸实在是受尽了造物主的偏爱。
兰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免。
思绪仿佛回到沈免小时候特训时那张拥挤的一人床上,那时他也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小小的沈免。
不同的是,那时的他带着真情实感的困惑。
如今他却是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命运潮汐涨落,将两个本该并肩的人推远,可命运反反复复,又将彼此送回身边。
兜兜转转,分别再重逢。
一片寂静中,沈免却在忍耐颈环突然带来的压迫感。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伴随着不平缓心跳幅度的,是脖环警告般的收紧。
除了收紧之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结构,这次居然还带着及其细小的针刺。
扎入皮肤的感觉却格外清晰。
兰登正侧头,却在骤然间瞳孔猛缩。
在他的视线里,床上的沈免正无声无息地咯出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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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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