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从琴房里出来时正在擦拭手上的松香，看到柳安潼和旁边的曲知夏，脸色沉了几分。
两人随她进了休息室，小助理叩门，俯身在谢钰耳边低语些什么，又询问两人要不要留下吃晚饭。
“免了吧。”
谢钰声音有点哑，喝了口水，直言拒绝。
早已习惯自家老板这幅态度，小助理朝柳安潼两人抱歉笑笑，随后便退步离开。
门轻轻合上，柳安潼开门见山：“谢小姐，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来和您沟通工作室VIS项目案的具体细节。”
……
时间好像又拨回那天，她跟在柳安潼身后进了包厢，人生第一次以乙方身份坐在饭桌。
柔柔的光落在柳安潼身上，与先前不同的是，她今天戴了金丝边眼镜，曲知夏看不清她的眼，衬衫也是严谨扣到第一颗。
自然也看不见锁骨。
柳安潼认真工作的样子很有魅力。
利落、严谨、专注，会在倾听时轻轻抬一下眉，然后条理清晰地回答。
很有魅力。
不，曲知夏暗暗纠正，她没有特指柳安潼。
只是此时此刻在她旁边的恰好是柳安潼，而已。
谢钰是个艺术家，一个有天赋的艺术家，一个直觉型的艺术家。
这类人极其依赖下意识的第六感，描述时也总爱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抽象形容。
“流动的呼吸感。”
“视觉触点。”
“不是被看到，而是被感知到。”
“静态的延伸。”
曲知夏蹙眉，完全不控制表情，满脸写着“啊？”
谢钰在说外星语吗？
这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柳安潼比她淡定许多，面无表情地抬一下眉，仿佛已经经历过千百遍似的，沉默一瞬，继续循序渐进。
曲知忽然觉得柳安潼很适合做幼师。
她太有耐心，先给出方向，再根据谢钰的反应或扩大或缩小，然后给出明确的选项。
AorB？
CorD？
柳安潼慢慢地把那团毛线捋顺、压平。
一切变得清晰明了。
曲知夏好像也和那天一样，融入不进两人的对话，全程扮演一个吉祥物。
不对……这次貌似有点不同。
柳安潼用指腹点点她的手背，在曲知夏呆愣着一张脸即将脱口而出“干嘛”前，提醒道：“记录。”
“噢噢。”曲知夏慌忙拿起手机。
谢钰歪头看着这两人，发出一声嗤笑。
她以为柳安潼如此耐心是因为曲雁。
上司的女儿，为了升职加薪，即使是个笨蛋也要好好哄着，又有谁知道柳安潼心底有多厌烦呢？
“柳安潼，你也太想进步了吧。”谢钰冷嘲。
*
理所应当地，作为上司又作为邻居，柳安潼当然要和曲知夏一起回家。
顺路嘛，多巧呀。
曲知夏这次坐的也是副驾驶，柳安潼又又把后车门锁了。
曲知夏弯腰，两根手指曲起，唞唞两声，车窗降下，她不满道：“你怎么又……”
“你把我当成司机吗？”柳安潼睨她一眼。
轻飘飘的一句话，曲知夏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副驾。
凶什么。
我今天还在心里偷偷夸你了呢！
下午四点多，进入晚高峰。
车水马龙，道路拥挤。
相应的，和柳安潼同处一室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
曲知夏自认小心翼翼地乱瞟。
车随主人，柳安潼的车干净得像是刚出厂，没有吊坠挂件，没有座套，没有车载香薰……
曲知夏想了想自己的车，稍微不小心就会叮铃哐啷摔下一堆小东西。
柳安潼跟她完全相反诶。
……
“把今天记录的内容读给我听。”
一片安静中，柳安潼要求道。
“好呀。”
曲知夏很主动。
就像上学时认真做了假期作业的好好学生，听到老师查作业的安排，第一反应是迫不及待地展示。
“核心元素是……融合小提琴的弦乐动态与自然意象。”
下一行是空的，再下一行跳到其她方面了。
曲知夏翻了翻，哦，在上面。
“流水、波纹、涟漪……”
“材质表现参考透明质感，和工作室大面积玻璃材质的装修风格相吻合……”
“色彩方面……主蓝绿色调，根据音乐节奏变化。”
曲知夏记得很细。
因为柳安潼总点她的手背，一到重点就戳一下，像打点计时器，也不知道柳安潼是怎么做到一心二用的。
“好啦，就记了这些。”
柳安潼嗯了声，表示她知道了。
然后呢？
就没啦？
老师检查完作业也要夸几句好好学生呢。
曲知夏眨眨眼，试图脑电波交流，“嗯？”
“嗯？”
柳安潼学她的口吻，尾音上扬，似乎没懂曲知夏想干嘛。
……算了。
曲知夏偏过头，兴致缺缺。
余光瞄到女孩耷拉的眉眼，柳安潼勾了下唇。
坏脾□□。
“曲知夏。”
柳安潼状似随口一句，顺毛道：“你今天很认真。”
*
时间弹指一挥间，曲知夏再抬头时已然是深夜，从窗外眺望，远处霓虹灯闪烁，各种颜色混杂，几个模糊的亮点正奔驰于高架立桥。
00:12
曲知夏第一反应是茫然，后知后觉腰背的酸痛。
灵魂好像瞬间回归躯体，时间有了实体。
曲知夏把文件保存本地，笔一甩，起身伸懒腰时发出一声怪叫，随后便有气无力地瘫倒。
好累啊。
但是好爽。
灵感像喷泉一样持续不断地涌出，和先前埋头乱窜不同，曲知夏这次手里握了一根线。
一根蓝灰色的毛线。
毛线绕在指尖，一圈圈地顺着轨迹走，曲知夏每落一笔都是笃定的。
笔记本电脑开着，停留在一个网页。
有关于谢钰的工作室。
首页Banner的照片自动向右滑动，最前面是工作室的全景照、琴房、茶室、露台……后面是谢钰的个人荣誉，表演照、资历……还有一张合照。
和柳安潼的合照。
不，准确来说是一张十余人的合照，只是里面有柳安潼，而她站在旁边。
曲知夏点进去，放大，再放大。
应该是夏天拍的，柳安潼穿着一条薄荷绿长裙，很清新的浅色系，挂脖荡领，头发盘起，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条。
就……挺漂亮的吧。
曲知夏把照片缩回原来的尺寸，嗯，在合照里也是显眼的存在。
不知道想到什么，曲知夏一下子弹起身，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柳安潼”
点击搜索。
引擎词条刷地弹出许多。
“【公示】xx大学201x-202x学年国家奖学金获奖学生名单”
“【捷报】xx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由柳安潼同学领导的团队获第十七届全国大学生广告艺术大赛营销创客类全国一等奖”
“中国市场学会表彰：市场营销专业柳安潼同学‘新消费品牌私域流量运营’方案斩获国际银奖”
……
柳安潼这么厉害啊……曲知夏抿了抿唇。
倒推时间，大概是五六年前，那就是在她大学期间。
曲知夏一个个点进去看，很多链接都已失效，好不容易一个带照片的，显示正在加载中。
曲知夏猛盯。
一分钟过后。
“照片裂开啦！”
*
第二天早，曲知夏把文件发给张曼雅过目。
片刻后，收获满篇大拇指。
张曼雅这次的夸奖带了十分真心，不单单是之前保护后辈脆弱自尊心的那种夸奖，夹杂了些许惊讶和惊喜。
张曼雅：『进步好明显哦知夏，看得出你花心思了，美观实用平衡得特别好，我再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就是终稿咯~』
终稿……意思就是她快过了。
意思就是，这个项目到尾声了？
过了一会儿，张曼雅私信发来个ok。
小助理在群里@她。
延续一贯礼貌客气的说话风格，小助理还特意提到第一次见面时柳安潼对曲知夏的介绍。
——新人设计师，曲知夏。
小助理：『收到~麻烦确认节点哦~这版的视觉呈现很出彩，是我们想要的风格。谢老师很满意，曲小姐作为新人设计师真是后生可畏呀，不愧是柳总监部门的设计师，一脉相承的优秀，期待您的新作品~』
小助理八面玲珑心思，即使谢钰只是说了句“可以”也能美化成“很满意~”，顺便再夸一嘴柳安潼。
张曼雅是老人了，自然知道这段浮夸里有几分真情实意，但初入职场的小绵羊可不懂这些。
曲知夏下巴搁在软床边沿，把小助理那段话精读了好几遍，目光牢牢锁在“新人设计师”这几个字上。
开心简直藏不住，曲知夏把头埋进被子，深深呼吸了一下，又在床上滚来滚去。
诶呀。
诶呀！
一般般啦。
谢钰也真是的，也不说话，结果私下偷偷很满意。
曲知夏脸红红的，很矜持地打字回复。
曲知夏：『好哒~』
人生第一个项目结束啦！
也不是很难嘛。
曲知夏又把那段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截屏、保存、收藏。
她突然想到某人。
——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什么也不会也很正常。
哼。
等着打脸吧，柳安潼。
曲知夏把群聊记录多选，专门截出小助理和张曼雅的发言。
然后，打包转发给柳安潼。
……
中午吃的是冷餐牛排，曲知夏一边看综艺一边吃，手机躺在一边，安安静静。
嘟——
一声震动，曲知夏忙拿起来看。
哦，时尚资讯。
洗过澡后，曲知夏抹发膜，刚用浴帽包起来，手上还残留着黏糊糊的液体。
嘟——
一声震动，曲知夏顽强用小拇指解锁。
哦，关注的买手店上新了。
……服了
都不是她想看的。
曲知夏又一次点进柳安潼的头像
柳安潼这段时间没有发朋友圈，最新一条依旧停留在上一次的排骨玉米汤。
不会是忘了切号吧？
没看到？还是故意不回？
曲知夏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又又又震动。
嘟——
这下是她想看的了。
柳安潼：『1』
柳安潼有病吗？
有病吧！
1是什么意思？
她还0呢！
宝宝你确实是0呀~
晚点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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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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