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天阳光很好。”
程砚将窗帘拉开一些，让更多金色的光线涌进来，洒在程璟苍白的手指上。他仔细观察着那手指在光线下的细微反应，但程璟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大理石像。
“我推你出去走走好吗？就在楼下花园。”程砚俯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已经渗进程璟的皮肤，他需要让他沾染上阳光和青草的气息。
程璟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没有回应。但当他推动轮椅时，程璟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这是一种默许。
楼下花园里鸟语花香，生机勃勃。程砚推着轮椅，走在鹅卵石小径上，耐心地描述着眼前的景象：“那边有一片玫瑰，开得很盛，红色的，像绒布一样……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飞得很高……”
程璟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直到程砚推着他转过一个弯，一片人工湖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午后的阳光在湖面上洒下碎金，波光粼粼。
几乎是同时，程砚感觉到手下轮椅的扶手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是程璟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非常轻微，若非程砚全部心神都系在他身上，几乎无法察觉。
程砚的声音顿住了。
他看着哥哥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又看向那片在阳光下闪耀的湖泊。一个念头，像冰冷的蛇，倏地钻入他的脑海。
他推着轮椅，向湖边更近了些。湖边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面而来。
“哥，”程砚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怀旧的温柔，“这湖……有点像我们家以前别墅后面的那个。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总说，那里的黄昏最漂亮，天空是紫红色的，湖水像镜子。”
他紧紧盯着程璟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程璟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非常快，快得像错觉。他依旧沉默着，但那放在扶手上、刚刚收紧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恢复了之前的无力状态。
他没有回答“记得”或“不记得”，只是那片刻的僵硬和细微的反应，已经像一颗投入程砚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疑虑的涟漪。
哥，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吗？
你真的，完全被困在黑暗里了吗？
回病房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程砚不再描述风景，程璟也恢复了最初的雕塑状态。只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紧绷的气氛，再次弥漫在两人之间。
将程璟安顿回床上，程砚借口去打开水，提着水壶走出了病房。
他没有去水房，而是拐进了同楼层另一个空着的、尚未安排病人的VIP病房。反锁上门，他迅速拿出手机，调出刚才在湖边时，他通过隐藏摄像头拍下的、对准程璟面部的高清特写。
他将画面放大，再放大，聚焦在程璟的眼睛和微表情上。
一遍，两遍，三遍……
在提到“那个湖”，提到“黄昏”时，程璟那空洞的、失焦的瞳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收缩。他下颚的线条，也似乎比平时绷紧了一瞬。
这些变化太细微了，细微到可以归因于风吹、光线刺激，或者仅仅是程砚自己过度解读产生的幻觉。
程砚关掉视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着。
是错觉吗？
还是……哥哥对外界，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感知？
他第一次对自己精心构筑的“掌控”产生了一丝不确定。这片他自以为统治的无声疆域，底下是否潜藏着他不了解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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