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午后。
晚约静静抱着手里的黑裘。
午后凄冷的阳光照在炭盆上,冒出来的热气都被扑灭,连带着他的骨肉血一并被窗棂里漏进来的冷风熄灭。
“你在等人?”
“不。”
“既然没有在等人,那你每天像个被负心汉辜负的女子一样坐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杀一个人。”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漆黑眼珠倒映出一汪死水般的寂静。
“带着另一个约定一起去。”
——
死到临头的人正在擦自己的剑。
最爱擦拭自己兵器的人分很多类,有人当虚名,有人真正将兵器视为半身珍宝,可他用细软的棉布擦一遍、又用水洗一遍,一切做完却随意丢进剑鞘里的行为,显得他哪边都没有那么像。
“你可真不像个剑客。”
“我说我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你信不信?”
“你只说你是个无名氏——你到底是谁呢?我不信你是天下第一,没有一个天下第一能忍着不在豪华的宅子里品美酒、又忍着不看美人。”
剑客忽然将剑拍在驴背上,又一翻身骑上去。
“你今天也要出门?”
“不。”
“我不等花开了。”
“为什么?”
他半靠在驴背上,远远看向天边的太阳,残阳如血,他在驴背上轻拍了一下,孤绝的背影踏入血一样残酷的远方。
“不开的花,等着有什么意思?”
被留下的人望着未来的花苞,喃喃问道:“谁是来等花开的?”
——
凄切笛声孤独在荒败的渡口边响起,晚约仍静静抱着那件黑裘坐在岸边,天边的太阳渐渐往下落,剩余的金光都照在这片芦苇丛中,他忽然在这样的寒冷里感到一丝寂寥、一丝孤单、一丝转头的**!
于是他顺着这丝想法将人转到背后的方向。
一匹毛驴静静站在远处的林子中,和他对视了数秒后,踏着四蹄跑远了。
他又将头转回来。
那件黑裘像一片轻飘飘的芦花一样被风吹到江水里。
江水晃晃悠悠远走了,河波前赴后继,他心头的那丝裂缝越扩越大,直到变成填不上的深谷,晚约看着脚下的河波,忽然又想抬头。
一个身影像做梦一样出现在对岸。
“你来了。”
“我来了。”
“你该怎么回去?”
“回哪里去?”
“回你来的地方——回刚才那匹毛驴跑去的地方。”
他对面的人好脾气般笑了笑,晚约伸手捞起那件湿透的黑裘,风入一泓尚未从江对面踏浪而来,他的臂弯里已挂了一柄透明、晶莹、又泪眼盈盈的刀。
那一瞬间太快了。
泪眼盈盈的刀只像人闭了一瞬间的眼睛,无可匹敌的锋芒已势不可挡地穿破了层层叠叠的芦苇、一重一重的风,像穿林的雨燕飞鸿!孤注一掷飞向风入一泓的眉心!
“我一定不会死。”
越是决战的时候,时间便流逝的越慢,直到每一个眨眼、每一缕风吹,那柄刀依旧孤绝得刺向风入一泓,带着比任何东西都快一点的冷厉和无情!
风入一泓手里空空荡荡。
没有拂尘、没有剑,只有一顶蓑帽。
晚约心底骤然生起一丝无措、一丝彷徨,这些无措、这些彷徨,半点不能影响他的刀,他的手还是那么稳当,他的身影还是那么缥缈而绝情,直到刀尖像一线雨一样点在风入一泓的眉心。
雨丝般的血线静静往下流淌,流淌、流淌——
——再细的雨也要淅淅沥沥洗满一片天!
——泪珠像暴雨一样自他的脸上滚下来。
他终于是杀了风入一泓。
“天下第一、真正的天下第一——黑衣鬼婉约。”
“天下第一?”
无归客站在他身旁,低声应道:“天下第一。”
晚约好像从一个梦里惊醒,扭过一半身体问道:“现在我是天下第一?”
无归客好像很容纳他这些游魂的行为,再度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
晚约忽然一笑,这个笑凄楚、悲凉、隐隐带着一些朦胧的慌张!
“我终于应约这一次!”
他眨了眨眼,泪水像珍珠一样流过面颊,他仿佛又冷静下来。
“风入一泓成为天下第一前,他也不叫风入一泓。”
这个故事对于无归客来说是个全新的故事,他最多听说过一线天,可一线天只是一个形容的代号,没有人能说出风入一泓曾经的名字,只在他死里逃生之后,天底下才多出无归客和一线天的名字。
“天下第一才配叫风入一泓。”
他低语了一遍,那双眼睛直直撞入无归客不可思议的视线里,他缓慢而坚定得重复道:“哪怕武林第一、天下第一——都决比不过风入一泓这个名字!”
无归客心头大骇起来。
晚约手里还提着青箱子。
风入一泓的剑呢?那柄天下第一的剑又去了哪里?
他满腹疑问要问、满肚子话要说、满心胆怯都促使着他说!
可他只是慢慢转过身,愣愣看着随着滔滔江水一起远去的风入一泓。
哪怕风入一泓已不会动、也不会拔剑、更不会说话。
可他还是呆愣愣看着风入一泓慢慢远去了。
就像看见任何一翻波涛远去一样。
晚约没再说话,他就那样拎着青箱子,这柄天下绝艳的刀好像也失去了初见的风采,孤独的被拖着前行,斩断一片片的芦花,像任何一片河波一样消散在江水中间。
——
“后来呢?”
“后来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
“我是问,那柄天下第一的刀、天下第一的剑的后来。”
“没有人看到过他们、找到过它们,如果不是真的存在过两个天下第一,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不起眼又不出名的故事?”
“没有人。”
——
晚约静静往前走,披着那件湿透的黑裘。
萧瑟的风吹过他身旁,他再觉不到这样刺骨的寒意,因为天下最冷的事情都已让他见过,天下最可悲的事情都让他遇见,
莫敢晚约、晚约,晚约一泪!
晚约的人哪里会有一滴后悔的泪?
不过一滴晚约的泪。
【夕阳·水岸·芦苇沟】
写都写完了,不讲讲晚约会让我觉得很亏。
我写武侠一个很不聪明的点,写的奇烂,梦游的奇远,还加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印象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拼拼凑凑一部不算好的东西。
我想先说晚约的名字。
我和人说星河欲转千帆舞,忽然间又开始了,这句诗词在我脑子里迅速拟出一条婉约的河,又成了婉约,偏偏婉约是个很难写什么故事的名字,我又想啊想,其实都没怎么想,这些话在我脑子里翻来翻去,迅速翻出这样一篇不算复仇的爱恨情仇和晚约的名字。
晚约,你看,一个只看晚约就是一篇爱恨情仇的故事。
为什么说爱恨情仇,因为风入一泓和晚约之间我是真有写感情向的,就在第二章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写那一句?或许没有人可以懂那一句,但是我就觉得这里一定要有这一句。
不写这一句不行的那种。
什么是风情?问一个你最相识的旧人现在叫什么名字就是风情,偏偏他不在意这样的事情,也不在意此时的性命、恩怨,他还是固执的高高在上喊晚约,他只在乎自己的晚约,晚约的晚约。
这样真的很迷人、很风情、很缠绵。
风入一泓就是这样会在静静里有这样的风情缠绵,只有他对晚约才会这样。
还有番外处,风入一泓是一个会在意花开的人,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偏偏只对晚约有着高高在上的绝情,可换一个方法说,他是不在意那朵花什么时候开又要等多久的,他只在意晚约,我的番外篇是后来写的,写的时候越看越被他们之间的感情迷的神魂颠倒。
晚约的结局我没有写明,病雪丹砂的结局我也未写明,两个不写明却是不一样的,晚约没写明的是他的去处、连带着天下第一的刀和天下第一的剑,谁也不知道晚约带着他们去了哪里。
实际上我有一点点设想,盖因晚约在我看来可称错杀所爱,虽然错不错他都要杀了风入一泓,可我就是觉得他是错杀所爱的,一个彷徨迷茫的错杀所爱。
这种情况下,我对他结局写不写都不重要,他的未来怎么样已经很清晰了。
*
还有风入一泓。
我被他的人设折磨了很久,我一直想不到该怎么写,怎么描述,写的好不好都很难,我之前就说他应当是个恶俗的坏蛋,可我偏偏又不是很想写一个坏蛋。
为此我想了很久,间隔一两个月我才慢慢开始动笔写番外,番外写着写着越发清晰明了了,第二章都是在番外之后写出来的,我坚定风入一泓是一个无情而纵容晚约的人,前面我就说了,这种风情真的很迷人、很缠绵,很能把晚约迷的为他付出一生。
我就要写这种痴情烈火,毕竟莫敢失约这个单元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失怨奇情》!奇情如火,烧彻两个人的命和心。
后来我和朋友交流,番外已经写完了我给她看,我说风入一泓对晚约是无情而纵容的,他早不在乎自己的命,从未在乎过自己的命,我说风入一泓就是去送死的,不论晚约带不带刀,他都会死在晚约手上。
一定会死在晚约的手上。
哪怕晚约认为自己是去赴死的,可风入一泓是真正要死在他手下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说晚约会有这样的错杀所爱,一份迷茫彷徨的错杀所爱,怎不为人相愁泪流?
温柔而绝情纵容,风入一泓就是如此。
*
还有晚约婉转那一刀。
为什么我写要往下弯,其实不是弯,是低,但是说低可能没有那种印象,所以是弯下去,重心太低,青箱子又是一把很长的刀(我不知道有没有表现出来,青箱子是把极长的刀),除非天女散花朝他射箭,不然在他死之前一定是别人先死,毕竟刀如燕飞,燕如鹏尾。
鲁夫子怎么死的?
被一刀削下脑袋死的。
理论来说,以我设定的青箱子的薄与细,砍到肌肉的时候就会卷刃,再往前一定会卡在里面,再往前就要断开,但武侠小说是没有卷刃的,神兵还卷刃这多难受!青箱子的原型是现代的水刀切割。
我就是喜欢写刀、写剑、写任何兵器,都又利又快,只有青箱子我是格外想强调这样的特质,因为我是真的从水刀切割的视频里想这样一个来源。
至于青箱子的名字,当然来自青葙子。
花无百日红,青葙子的别名就是百日红,花中一支百日红。(这个来源很巧合的,我最初写了个标题:天匠飞金庄,青箱白衣裳。虽然天匠飞金庄没有用上,白衣裳也没用上,但是也算定下来了黑衣鬼的兵器就是青箱,为什么又变成了青箱子?因为青箱子比青箱好听。)
我突发奇想去搜,青箱子和青葙子的重叠度太高了,搜出来就是青葙子,百度搜索就是有这样的误解,我本来想加精确搜索看看,忽然福至心灵:刚才在百科上看见青葙子叫什么来着?青葙子又别名百日红。这样一个浪漫的巧合,黑衣鬼和青箱子都是天下独绝、人间独艳、天地一支,我飞快定下来黑衣鬼的兵器名字,不再改了。
「说不再改,是因为改过很多版本,毕竟初版废稿都多少个了,我习惯标题就定,定了标题才有那一章的内容,标题我换了足有十个,正文的废稿比标题还多,因为很多时候标题不改但内容变来变去,何况第二章、第三章,废稿多到我看见就想流泪。」
至于说飞燕。
曾经看大雨稻田,哗啦啦的青波晃,我在桥上。那个时候眼睛还很好用,远远看见一个黑点从天空中一路压低,压到离桥不远的时候径直从桥洞中闪过。
真的是一闪而过,我的眼睛好像留影一样,眨眼前它还远远的,眨眼后已经掠到我身后的天空里了。那是一只燕子。
燕子穿过天空是掠的,我一直觉得掠很形象,很动态的一个字,一说掠就像带起一阵风,天空的行者来来往往都是翅膀扇动几下,一掠不见影踪。
从此我写轻灵快的东西一定说燕子。
不是说不能写别的,但轻灵的有春风,灵快的有白鹭,轻快的也有喜鹊,但轻如风快如电又灵如水波的,我的见识里只有燕子。
但飞燕不是那一刀,我是在说黑衣鬼。
他才是那只能旋飞而起的燕,他才有最好的速度最快的刀。
不要把青箱子当做一柄随召随出的飞刀嘛,它还没这么神奇,我也没有到写玄幻闭着眼睛说武侠的程度,随召飞刀我不如写轻魔幻了。(肯定不是小李飞刀的飞刀哈哈,不过若说小李的飞刀已经到了轻魔幻的程度,好像也合理,毕竟是百发百中的小李。)
感觉我写的有些地方还是符合物理常识的。
比如鲁夫子的头为什么飞出去了,因为按照水刀的冲击力切脑袋飞出去应该是必然的……在切开脖子时候的溅射下脑袋会被带飞出去也蛮正常(在此类地方符合现实真是怪异的可怕……像一个神经病,前面还在神兵都不卷刃。)
补充一个。
美人剑舞,是在我的设想姿势里,黑衣鬼一刀是斜出的,青箱子挂在他臂弯里,是一个吊月的形态,我依稀记得邵氏某部武侠片里拍过类似姿势,美人弯下去娉婷婀娜,美的我一见不忘。但黑衣鬼姿势有所不同,那部片子里美人是半蹲下去的,是一个跳舞的姿势,但黑衣鬼用刀而非剑,更不是为了跳舞,他全身骨肉都调动起来,只是蓄势待发刺出那致命一刀。
具体的发力,可以想象一根扭转三十度又压下去不到死的弹簧,所以那一刀很灵、很厉、很迅疾。
而切下一颗头的去势正好挑起一盏烛火。(刀挑烛火我只问一句王小石你当时看的到底是美人执刀还是刀下一面,王白初见被写的让我恨这么多年还是很恨温老贼。)
黑衣鬼是美人,我写到此时,晚约的名字已经出来了,但我还是很想用黑衣鬼来代称他,因为我写这篇观感时他的名字还是黑衣鬼。
我写黑衣鬼用了很多词,奇多,多到怪异、累赘,我用了很多写美人的词去写他,保证他一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一个幽美孤静的黑影,这不能变,就像柳银塘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是愣愣的愁和沉默的苦闷,黑衣鬼就一定是柔婉孤高而又像锐意出鞘,他又美,又苦,又痴情,天底下最哀怨最美的人。
问我为什么又洋洋洒洒写这么多观感?
我无论写了什么,写完之后都有很多洋洋洒洒的话想说,我自己写的东西怎么看都会有很新奇的感受,我自认这是一种恩赐,让我能在写完之后很久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意思,又感觉到不同的意思。
我甚至会写很多,这倒是我废话太多。
至于更多的……《我剑不锈》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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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绝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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