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川被陈逾至抱着一路往下滚,他被护得极好,当他们终于停下来时,身上也不过只受了几处擦伤。
可陈逾至的情况却要严重许多,他满身伤痕,额头上方才被林云川砸出来的上,眼下反而成了他身上最轻的伤。
此刻林云川也终于知道,刚才落在他脸上的温热液体到底是什么。
那是陈逾至的血。
一支利箭扎在陈逾至的肩膀上,血止不住的往外冒,将他深蓝色的外袍都染成了暗红。
林云川伸手试图去将陈逾至拍醒,但连拍好几下,怀里的陈逾至都没反应。
见此,林云川难得慌乱了起来,他一边查看着陈逾至的情况,一边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为陈逾至施针。
几针下去,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睁开了眼。
他显然痛极了,拧了眉嘶了一声,而后视线落在林云川身上,脸上扯出一抹笑。
“哥哥,你没受伤就好。”陈逾至说。
林云川听着这话,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嘴上说出的话却仍旧硬邦邦,他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大义?”
“舍己为人,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陈逾至,你是想让我欠你一条命吗?”林云川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听,一针一针往陈逾至身上扎。
陈逾至听着林云川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轻笑了声,他听得出林云川的嘴硬心软。
他说“哥哥,我对旁人可没有如此大义。”
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林云川施针的手瞬间重了些,陈逾至疼得咬牙,额头冒出冷汗。
“哥哥,你轻些。”陈逾至说。
“你还有力气开玩笑?”林云川拧着眉,显然情绪不算太好。
陈逾至见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哥哥,我不是要开玩笑。”
“只是,这次我怕是真要把命给你了。”陈逾至靠在林云川怀里,语气虚弱的说。
“不过这样也好,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下来的。”陈逾至缓缓说着,脸上露出几分释然,好似交代遗言一般,“也算是还你了。”
他这话说完的瞬间,林云川一只手就狠狠压在了他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陈逾至疼得清醒过来,一眼便看清林云川已然动了怒的脸色。
“谁要你还?”林云川显然很生气,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陈逾至,我劝你别再说这种蠢话,不然我会怀疑我是不是救了个蠢货。”
陈逾至鲜少见到情绪波动如此明显的林云川,他呆呆看着这般模样的林云川,有些愣神。
——他在乎我,林云川在乎我。
这是陈逾至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他甚至顾不上伤口的疼,在下一刻就笑了。
这笑得豁达,还有些欣喜,让林云川有一瞬间怀疑陈逾至是不是伤了脑子。
林云川如此想着,手下又是麻利的几针扎下去。
眼下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和草药,林云川并不打算贸然将陈逾至背上的箭拔出,只能施针暂时为陈逾至止血。
他怕贸然行事,非但救不了陈逾至,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眼看血流速度缓缓变慢,林云川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一块长布,将陈逾至的伤口层层包扎,而后踉跄着站起身,蹲到陈逾至身前。
“我带你回去。”林云川回头看向陈逾至,将他的一双手拖起,放在自己的肩上。
陈逾至趴在林云川瘦弱的背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自林间树叶洒下,落在林云川身上。
此刻林云川分明也是及其狼狈的模样,可陈逾至看着他,却还是宛若见到神明一般,照亮了他眼前的这片世界。
他被林云川背着,整个人都虚弱不堪,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要死了,却又想,若是死在林云川身上,好像也挺好。
这个平日里文弱的大夫,吃力的背着他,走得十分吃力,却始终都没有将他放下。
或许是失血太多的原因,陈逾至闻着林云川身上令他安心的味道,思绪渐渐飘远,整个人浑浑噩噩起来,眼皮也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林云川的声音。
“陈逾至,跟我说话,不许睡觉。”略微带着点命令的语气,落在陈逾至耳中,却是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哥哥。”陈逾至下意识的这么叫了一声,他强撑着精神睁开眼。
“不许睡觉。”林云川又强调了一遍。
陈逾至听着这话,耷拉着的眼皮又睁开了些许,他其实很累,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身上也很奇怪,很冷,感觉似乎有什么在他体内渐渐流逝。
他好想睡觉,却又舍不得睡,因为林云川要和他说话。
林云川很少主动让陈逾至跟他说话,他们的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陈逾至在说,而林云川被迫听着。
有时候陈逾至说得多了,林云川还会嫌他聒噪,转身离开。
陈逾至从来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只是面对林云川时,才会多说上几句。
两个沉默的人,总要有一个主动的,而陈逾至愿意做那个主动的人。
这是极少数的,林云川主动要与他聊天的时候。
“哥哥。”陈逾至又轻声叫了一句。
“嗯。”林云川应道。
“你怕我死吗?”陈逾至问。
问出这问题后,陈逾至并没有听见林云川的回答,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云川情感内敛,如此表达情感的问题,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直接回答。
正当他想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却是听见了林云川的声音。
“若真要问我怕不怕,那大抵是怕的。”林云川语气很平静的回答。
陈逾至听着这回答,侧头看向他,试图从侧面去看清林云川的脸,看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读懂他的情绪。
可他被背着,看不清楚他想要看见的。
“我并不只是怕你死。”只听林云川继而说,“我害怕大多数人的死亡。”
“我是大夫,本为的就是治病救人,说得浅显些不过就是为了让人活着。”林云川垂下眸子,“所以,我怎么会不畏惧死亡。”
这般回答太标准,却是陈逾至从未想到过的,林云川口中会说出的回答。
在他在印象中,其实林云川还是冷漠的,他太多时候都对旁人表现的不在意,这也让他以为,他并不会在意所谓的死亡。
山林间鸟雀鸣叫,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细响,陈逾至静静看着林云川的侧脸,良久后,才说出下一句话。
“所以,你才会一次次救我?”陈逾至说。
“不止。”林云川抬脚将眼前的灌木踩倒,一步步往前走去,“我还有私心。”
“什么私心?”陈逾至心中好奇,问。
“我需要你的庇护。”林云川说,“我在潭州需要安稳的生活,我本以为你可以给我。”
那时候的林云川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他处入潭州,以生死一线的陈逾至为契机,寻求安定的生活。
他本以为,这位大少爷是只孱弱的骆驼,背靠大树,手中无权,但庇护他还是没问题的。
却没料到,这是只猛兽,他在潭州几乎所有的麻烦,都是这位少爷给他带来的。
“所以,是我没有给你安稳的生活,你才离开了潭州?”陈逾至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这样问林云川,心中却是希望他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可事实如此,林云川给不出否定的答案,他轻轻嗯了一声。
陈逾至不说话了,沉默的趴在林云川的肩上,本就没什么精神的他,这刻更是成了颗蔫了的小草。
两人这样沉默了片刻,陈逾至才又开了口。
“哥哥,若是我将一切平定,能够给你安稳的生活了。”陈逾至语气认真,表情带着几分希冀的看着林云川,问:“你愿意和我会潭州吗?”
“为什么要我和你会潭州?”林云川听着这话,脚步顿了顿,问。
“为什么不和我回潭州?”陈逾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林云川沉默了,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大抵是看在了陈逾至受伤的面子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没有理由再回去了,我之前留在潭州,是因为你我初见时,我答应了你给你解毒。”林云川缓缓回答道,“现今你毒已完全解干净,我没必要再回去。”
“你还记得我离开前给你的那份药方吗?那是为你解毒的最后一副药。”林云川说。
听到这句话的陈逾至一瞬间愣了,虽说早有预料,林云川不会害他,但他没料到,那份药方居然是为他解毒的药方。
数年前,林云川初与他相见时,其实并没有完全为他解干净毒,他只清除了部分毒性,延续了陈逾至的生命。
这些年来,林云川一直为他调养身子,从未提起过清除余毒的事情,陈逾至本还以为,他的毒不会再被解干净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林云川这些年从未放下过这件事。
陈逾至垂下眸,眼眶不自觉的温热起来。
“那如果,把我当做理由呢?”陈逾至说。
这话他说得不算大声,林云川并没有听真切。
“你说什么?”林云川问。
而后,他就听见陈逾至用尽全身力气,用他一定能听见的声音,说:“若将我当做理由,与我会潭州呢?”
“哥哥,我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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