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被关了起来。
刚被关上时,她还闹腾了好一阵,将送去的饭菜都打翻在了地上,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但到了当天夜里,她就忽然没了动静,忽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吃了饭,像是想通了似的。
给李氏送饭的家丁来给陈逾至禀报这件事的时候,陈逾至正侍弄着院子里的水仙花,如今春末夏初,水仙的花已经败了,但枝叶却长得郁郁葱葱,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她全吃了?”陈逾至将一支枯叶剪断,语气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也不闹了,很安静。”家丁恭恭敬敬的回答,打量着陈逾至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需要再严加看管些吗?”
下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怕李氏看似安静,实则是在另作打算。之后多生事端。但下人害怕的事情,陈逾至却并不害怕。
“不必。”陈逾至轻笑,看向院子里的家丁,说:“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再减少些人手。”
下人听着这话一愣,显然没明白陈逾至的意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陈逾至继而又说:“吩咐之后轮值的人,多偷些懒,交替班时,动作也别太快。”
这下来汇报的家丁是彻底懵了,更不明白陈逾至的意思,但做下人的,老老实实听主子的话就是了,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回答了一句“是。”以后,就退下了。
陈逾至要与李氏对簿公堂的事放在了三日后,但事情的前两日,这个消息便不知从哪个角落不胫而走,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听说这事那陈家大少爷还打算公开审理呢,到时候我们都能去看。”
“是吗?那我可得去看看,是什么事,让这病秧子大少爷,直接将自己父亲的小老婆给告进了衙门。”
“你们觉得谁会赢?”
“李氏吧,她的手段,谁不知道?”
“我看不一定。”
民众们议论纷纷,林云川一早出门,走一路便听了一路关于陈家的事。
到底是城中大族,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吸睛。
自入潭州城,陈逾至回陈家后,林云川就和陈逾至暂时分开了,他住在迎春楼的后院中,除了陈逾至的人,其余便再没人知晓他的踪迹。
林云川心里清楚,陈逾至这是想要保护他,他以前不想卷入陈家的是是非非,拼了命的想逃离,如今不那么抗拒了,却反而被陈逾至给推得远远的,连一点让他参与的空间都没留。
意识到这点的林云川心中五味杂成,他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天上高高悬起的月亮,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在意陈逾至了。
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担心陈逾至。
心中的情绪无限蔓延,林云川轻轻闭上眼,而后抬手,捂在了自己双眸之上,叹息后喃喃自语道:“陈逾至……”
我从未觉得三日如此漫长。
如此,煎熬。
……
李氏的潜逃在陈逾至的预料之中,又亦或者说,她能顺利逃离,本就是陈逾至故意放她走的
事情发生李氏被关进后院的第三日,也就是正式对簿公堂的前一日,那日午餐时间,下人照例为李氏送午膳,推开门,就已不见李氏的踪影,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氏失踪后,府内陷入了一小阵的兵荒马乱,消息也很快就传入了陈逾至的耳中,陈逾至根本不急,只是吩咐下人们把府门院墙都守好,府内做样子随便找找就好。
只要她没逃出陈府,事情就都在陈逾至的掌握之中。
陈府就那么大,李氏能逃去哪呢?陈逾至几乎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偌大的陈府,眼下唯一能让李氏继续依靠的,莫过于就是陈深了。
但她视陈深为能依靠的大树,可这颗树,又真的还会如她所愿那般吗?
如陈逾至所料,李氏逃出后,的确躲进了陈深的院子里。
自那日火灾后,陈深就换了住处,换到了陈府最偏僻的常青苑中。
这住处是李氏亲自为陈深选的,她本是想着地方偏僻,也更好控制陈深,甚至还将陈深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撤去了半数,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方便了她自己。
陈深见到李氏的瞬间,第一时间其实是欣喜的,这是他自那场火以后,第一次见到李氏。
他被关在这院子里,几乎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现在已经是阶下囚,陈深以为,李氏终于知道来关心他了。
他到底年纪不大,被卷进陈府的是是非非当中,也还是那个受伤了渴望母亲关怀的小孩。
那场火他吓得不轻,李氏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还将他遗忘在火海中,他对此的确是恨的,但恨之余,剩下的便都是爱了。
陈深甚至在想,如果李氏愿意来看看他,主动跟他道歉,他就原谅李氏,他知道李氏想要什么,所以他愿意让李氏一直执掌陈家,他继续当他的纨绔子弟就好。
所以当李氏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露出的情绪是欣喜,下一刻便是故作矜持的摆起了架子。
他要李氏先主动跟他说话,哄哄他,他再开口。
而李氏也的确先开口和他说话了,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不是柔声安慰,不是细语关怀,而是慌乱的,带着恨意的一句,“深儿,陈逾至回来了,他要抢走我们的一切。”
陈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怔愣得看着眼前的李氏,怎么也想不到,李氏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没有关心,没有询问,他想要的一切都没有。
只有权利和争斗。
是这样,又是这样……
陈深想起了他被关进牢里的那些日子,他的母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唯一来看他的,只有他那位与他势不两立的哥哥。
他想起来陈逾至的那些话,如果没有价值,他的母亲就会放弃他,不会来救他。
而后来事实也的确如此,母亲找到了遗嘱,需要他来继承家产,他才得以从牢狱中逃脱。
从头到尾,他都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一颗母亲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
陈深呆呆的想着,脑海里被这样的想法占据,看着李氏的眼神越来越冷,可李氏却并未发现,还抓着他的双臂喋喋不休。
“深儿,现在整个陈家都被陈逾至掌控了,娘只有你了。”
“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你也有权利继承陈家的家产。”
“趁着现在他还没有将一切公之于众,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只要他死了,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我们杀了他!!”
李氏的语气越来越疯魔,而陈深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终于,他一把推开了眼前的李氏。
“家产家产家产!!”陈深几乎崩溃的嘶吼,他看向李氏的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恨意,“你每次来见我,都是为了说这!!”
“那日火灾,我差点便死在了火里,你宁愿跑进火里去抢救掌家之印,也没想起我被你锁在院子里!!”说这些话时,陈深满心都是失望,他砸碎了屋内的花瓶,陶瓷碎片划上了他的手,血滴在地上他都顾不得,只记得诉说自己的委屈。
“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孩子?还是棋子?!”
李氏显然被陈深这幅模样给吓到了,她看着陈深,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我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意,你只在乎权利。”陈深说到这,声音已经低下来,但语气中,尽是冷漠。
李氏唇瓣微动,终于说出话来,“深儿,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听着这话的陈深笑了,他抓起一块陶瓷碎片,指向李氏,“我何时说过我要当这家主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想要我去当!!”
“我恨你!!”陈深一双眼睛都涨得通红,血丝布满他的双眼,他说着恨,手上的陶瓷片便划向了李氏。
血溅在了陈深的脸上,陶瓷片划开了李氏的脖颈。
她并没有马上死去,但她却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捂着自己往外溢血的脖子,嘴巴徒劳的张着,震惊的看着陈深,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一切。
最终,她也在这震惊中,迅速的死去。
陈深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直到李氏躺在地上,血流得满地都是,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跌坐在了地上。
他轻轻拍了拍李氏,嘴里喊了声“母亲。”,无人应答。
随后他便慌了神,将李氏的尸体抱起,嘴里说着“不是的,不是的。”,手用力的去捂李氏脖子上的伤口。
没人知道他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但当有人发现他和李氏的尸体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李氏死了。
陈深疯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出乎了陈逾至的预料,他没想到陈深会杀了李氏,或许这是一场意外,又或许是陈深真的想杀了李氏,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结局已至此。
有人问陈逾至,陈深该如何处理。
陈逾至沉默了好久后,才说:“养着吧。”
阳光正好,陈逾至看向屋外的树荫,屋内空无一人后,才喃喃自语道:“树早就被她自己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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