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聚气凝神,小心翼翼分出一缕神识,接着溯流而上。
磅礴的灵流进入天堑,通天塔中也出现一道分.身虚影。姬珩张开五指又聚拳,神识凝聚的分身比想象中的更凝实。
这是行傀之术,借由天堑之力,这道虚影的修为已被无限拔高,与尊者无异。
天堑塔平日只有域主方可通行,连姬珩也被拒之门外,但这次姬珩从守卫眼前飘过,守卫们毫无所觉。
穿过外层,终于见到天堑内部。
姬珩抬头,只见塔身极高,分成许多层,每层墙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晶格,如龙鳞一般。透过晶格往里看,可以看见无数管道蜿蜒而上,直指顶端中枢。
前世的爆炸就是从顶端中枢开始。
根据天道署的记录,天堑大阵突然灵流不稳,导致阵内符文逆乱,络水分解爆炸。整个天堑塔被炸成飞灰,波及天域。
要知道270年前的“君岭之难”,炸的还只是一个分支阵眼,就毁了一域。而中域阵眼是主阵眼,其络水储存量是分支阵眼的四倍,符文失控后的爆炸威力更是无与伦比。
更糟糕的是,中枢阵眼还连接着天域。
末日并不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死了,恰恰相反,最开始爆炸时毁的是天域,除了中域的悬峰受到波及,其他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但天域被毁,生长一界根基的界木被炸得四分五裂,界面由此枯萎。
许多宗门小派不知内情,末日初期还推三阻四不肯交出灵脉,待界面崩塌来临,多少人就稀里糊涂地与界面一起作古。
姬珩目睹一切,知晓末日的可怕,所以今日他要找爆炸的根源。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进天堑的机会,前世直到死,他也没能来现场看一眼。
白衣虚影顺着旋转的阶梯而上,直往顶层走去。
天堑塔足有千层,墙壁上覆盖的晶格是三界最为坚固的防御墙,以鲲鳞为材料;而在防御墙内部,蜿蜒的管道里输送着灵气和魔气。
没错,魔气。
天堑的基本原理是制造络水,而络水的原料就是灵气和魔气的混合。这一隐密向来不为世人所知,但作为天堑的创始人之一,姬族还是十分清楚的。
络神符的绘制十分精密,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失控。而维持稳定的要素有二,一是符文的准确性,二就是灵气与魔气的稳定配比。
所以要使天堑失控,其实也很简单:要么破坏阵眼的中枢神文,要么破坏输送灵流与魔流的灵晶管道。
两百多年前的“君岭之难”,就是前者。
姬珩抚摸着晶壁,感受它光滑而坚硬的质地,随后聚指成符,倾尽全力一掌!
晶壁内华光一闪,防御墙纹丝不动。
姬珩收手,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防御墙内刻神文,应是渡劫期的神符师所制,非渡劫期大能不可破。
他又停在其中一层,缓缓踱步,发现每一层其实都有控制室,也就是说要想完全控制天堑灵流,必须掌控天堑塔的每一层。或者,让一位渡劫期大能瞬间毁坏整座天堑塔。
谢昀有这个能力吗?
姬珩想起谢昀陨落前正是大乘期圆.满,众人都以为谢昀会成为第六位渡劫期尊者,可惜那人失败了。
如果没失败呢?
如果这一切早有筹谋,那爆炸当日,谢昀很可能就在天堑塔。
带着思索,姬珩避开守卫,继续前往塔顶最高层。
塔顶的最高层是中枢池的所在地。
云崖会就在隔壁的道场召开,姬珩怕惊动里面的神鸟,谨慎地画了道瞬身符,通过符文传送到了中枢池。
刚落地,浓郁得几乎凝成液体的白雾迎面扑来,姬珩熟练地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很熟悉这种白雾,是灵气和魔气的混合体。灵气还好说,但若误吸入魔气,会导致经脉绞痛,冲击内府,这个亏他刚修习络神符时就吃过。
这里与其他塔层的布置完全不一样。
是一片湖。
湖水清冽,隐有淡金色的粼光,湖上雾气氤氲,白烟袅袅,宛如世外仙境。而在湖中央有一大团倒吊的树根,树根盘曲错节,合起来十分壮观,根须密密地垂下,仿佛仙人从天垂落的长发。
只是这“长发”每一根都十分粗长,蛇一般扭曲虬结,须尾是深褐色,它们伸入湖中,如有生命般轻轻晃动,与湖水融为一体。
姬珩忽然后退数步,冷汗乍一下就出来了,意识瞬间被割裂成两半。
一半只觉此景诡异、恐怖,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逃!快逃!
另一半却心驰神漾,仿佛肉身一轻,每个细胞都焕发着生机的愉悦。
魔源?道韵?
仅仅看一眼,就让人迷陷。
姬珩苦苦挣扎,却无法从两种极端的状态解脱,神识分出的虚影动弹不得。
危急之时,一个温凉的声音忽然道:“心境不够也敢来闯天堑塔,该说少尊主胆识过人,还是鲁莽可嘉呢?”
一句话,姬珩倏然清醒,侧眼,只见声音来自湖中。
湖水里,有人悠然自得地泡在里面,一手搭着池沿,半边身体靠在池壁,长长的如墨绸般的黑发垂在水面上,显出几分慵雅。
正是谢昀。
姬珩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接着下移视线。
“……”
原来这不是湖,而是一片络水池,谢昀居然是**裸地泡在池里。
一瞬间,他想解除行傀之术了。
此地为禁地,一旦被发现就是重罪,但只要他跑得够快,对方就拿不出证据,大家完全可以当无事发生。
起符,然后……动不了。
姬珩皱眉,再次动动手指,却只能勉强弯曲,连画符都不能。
“你的身体没有受限,只是意识被压制,失去了身体控制权。”悠闲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促狭,“需要帮忙吗,少尊主?”
姬珩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有谢昀在准没好事。
“你为什么在这里?”
“天堑大阵为我而开,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谢昀说。
此次开阵确实是为了给谢昀疗伤,只是没想到最终受益者竟在这里。这满池的络水,就这么泡在里面,好大的手笔!
“我要怎么做?”姬珩姑且信了他,“水中央又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无人应答。
姬珩觉得奇怪,正准备抬头,忽听见水声淅沥,对方似乎在……洗澡?
“……”
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会糟蹋络水。
罢了,非礼勿视。
“界木。”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被天道意志压制,所以最好闭眼。”
姬珩也有所耳闻,凡位格太高的仙物,普通人看一眼就要意志崩溃,肉身消解。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封闭五感,勿视、勿听、勿言。
但再正常的建议从谢昀口中说出来,就不免要怀疑几分。姬珩闭眼,神识却悄然张开,注意着周围。
“对,然后往前一点,到我这来。”那声音继续诱哄,“我给你一滴络水,你炼化了它就能行动。”
“我为什么要信你?”姬珩说。
“这话真让人伤心,”对方的声音染上慵闲,“好歹也是一起毁过望仙台的交情,少尊主居然不信。”
上次分别确实让他对这病秧子有了同情,但对方不一定有相同的善良。
姬珩试着动脚,发现可以少许挪动,于是抬脚往右走。
反正只要走到池边,他也能自己拿络水。
“你的选择真的正确?”扰人的声音又来了,“右边有天尊设下的禁制,去了,仙级杀阵会让你神魂俱灭。”
似真似假,半玩笑半劝诫。
姬珩有些犹豫。
其实如天堑塔这种禁地,绝对有严格的禁制以防外人闯入,之前他都没有遇到,那这里一定危险万分。
思索片刻,他抬脚往左走。
带笑的声音适时传来:“喔,选对了。”
刹那间,姬珩警铃大作!
符文自脚下蔓延到头顶,仿佛有一座山重重压下!姬珩甚至来不及抵挡,神识虚影就被一股万钧之力顷刻绞杀!
剧痛穿透识海,位于陵渊洞府的主身也忽然一声嘶哑,喉咙里发出闷闷痛苦之声,整个人倒在络水之中。
所幸之前清退了所有侍女,再大的动静也不会被发觉。
仙人布下的禁制,足以让人魂飞魄散,姬珩在络水里挣扎,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谢昀!果然有问题!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被天尊禁制轰走,谢昀也一个脱力,整个人沉入络水池底。
随后,无数神符缚了上来,将他牢牢缠锁。
络水池中聚集着一界之力,海量的灵力涌入体内,使得谢昀全身经脉都像要爆炸一样,刚才能若无其事地与姬珩对话,已经是极限的克制力了。
他心脉之处血管凸起,呈现诡异的深青色,像一只巨大的毒蛛攀附在身上,而这颜色逐渐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东西在体内蠕动。
这让谢昀痛苦地痉挛。
身躯像虾一样蜷缩,又像树一样伸展,正与水中央的根须同步,呈现生命的韵律。
睁眼,瞳孔鲜红如血。
诡异、恐怖的魔气自他身上汹涌而出。
.
姬珩的识海受了重创,他躺在络水里,任阵力修复自己的损伤。
天堑大阵还在运转,一条条未经处理的符文堆积在山洞中,很快填满半个山腹,姬珩抬眼便能看见一片璨金的符海,很是漂亮。
但他无心欣赏。
天堑塔中有问题,这是他的直觉。但谢昀一直诱导他闭眼,不让他看见某些东西,甚至故意让他触碰禁制。
可恶!
姬珩重重捶了下水面,溅起一片络水。
总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掌控,但依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回天堑已不可能。
难道就这么算了?
白衣青年仰躺在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身上掏出一颗灰色灵珠,将灰扑扑的珠子放在眼睛前,怔怔出神。
周围一片灿金的符海,惟有这颗传讯灵珠灰扑扑地不起眼,然而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却是两世他与谢昀唯一的联系。
……
多日之后。
六域生机勃勃,修士们发现天地之间的灵气比往日浓郁数倍。神鸟发出清啼,宣告天堑之力关闭。
而姬珩半靠在络水中央的石座上,面前便是那颗不起眼的灰色灵珠。阵眼关闭后,他用神识在灵珠中写下传讯文:
“峰主,近日病情如何?”
“听闻足下病重垂危,不得不入天堑疗养,天堑之力是否有用?”
“另,天堑圣地平生未见,我亦十分向往,若有奇遇可说与一二。”
“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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