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裁判吹响最后一声哨音的时候，落败的最后一球从手中错过的错愕，包裹在观众吵闹的欢呼掌声之中的绝望，以及瞬间失去感知的麻木身躯。
这种时候，该想的是什么？
浅雨冰叶喘著粗气，弯下身子，全身布满汗水，脑袋里一片空白，排球轻巧的落在地上滚远了，他动也无法动弹。
“浅雨，走了。”有人对他这么说。
浅雨冰叶不晓得那是谁，也不晓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迈步离开了球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过是一场练习赛。只是一场练习赛罢了。
但心中某种念头愈来愈清晰，在重复落败的过程中逐渐明白了不想理解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面前，拥有一道高墙、一个鸿沟，那是云端、也是差距；是遥远而高大的天才们，从高处俯视时瞥过来，最微不足道的一眼。
愤怒也已经消失了，浅雨冰叶甚至有些习惯这种感觉。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的失败，他嘴里都会尝到干涩的腥味，就算再怎么装作无济于事，也逃不开苦涩腥咸的泪水。
到了后来，连眼泪也流干了，只剩下割裂感。
失败是人生中最不起眼的经历，没有人会为你停留。浅雨冰叶的心里这么想著。有时候放弃，只会是最轻松最简单、最让人松一口气的选择。
可他直到现在都还在打著排球，天知道为什么。
——
从小，浅雨冰叶就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他的身体不够强壮、个子不够高大、力气不足、跳起来的高度也普普通通。
这样普通的孩子，只要一比赛，就会被其他人打败。
当然也不是从来没有赢过，然而少见的胜利，从来都不会是浅雨冰叶的功劳，而是靠其他更强、更厉害、更会打排球的队友获得的。
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但是为什么仅仅只是拥有更强大能力的一个人，就能让比赛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呢？
自己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小时候的浅雨冰叶忍不住想著。他怀中抱著的排球，还没有发挥任何力量。
可是普通的浅雨冰叶是个普通的孩子，打起排球来也普普通通，是个正常小孩的水准。
他只会乖乖的，每天放学去找教练报道，和其他小孩子们一起练习打排球。
不多不少、不功不过，尚且还对排球抱持著玩乐心态的幼童，跳了起来，去拦截那颗飞向自己的球。
或许只要慢慢来，未来的他也能打出一些还不错的球。浅雨冰叶不由得抱持了一点不明确的心情。
于是，这样轻盈如飞翔般、又沉重如泥土一样的运动，变成浅雨冰叶最习惯、也最熟悉的东西，是他从小到大日常中随时相伴的普通光景。
每天练习，一年有365天，几乎每天都能碰到那颗球。只要一直触碰、不停去看，就这样过了几年，理所当然可以成为一名……一名足够好的排球选手吧。
……是这样的吗？
“你愣著做什么？”
“抱歉。”
北川第一，拥有无数排球部成员、足够强的实力、长期在县内亚军徘徊的名气，专门于排球的名校。
小学毕业后，浅雨冰叶随波逐流，跟著身旁人的推荐选择了知名的排球强校，想法是：自己虽然不怎么强，但至少也打了几乎快要占满全部童年的排球。
所以，他想要看看，真正的强者们是怎么打排球的。
于是浅雨冰叶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不，连正选替补都排不上的，普通排球部员。
北川第一排球部里说不上有多少名成员，站在中心的永远只有闪闪发光的正选们，像浅雨冰叶这样的存在，排在初中一年级里，已经不知道能排到哪一号去。
成为了众多部员的一名，好像就连面孔也模糊不清起来，变成了穿著运动服，在学长身后偶尔会成群结队经过的学弟们。拿著水壶、毛巾、捡著球，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谁、又是怎么样的人。
“学弟，抱歉，捡一下球！”
“是。”
每天能做的除了训练外，还有杂事，帮助学长和正选们更好的打排球，自己的球就算打出来，也没人看。
“砰——!!！”
隔著球场一段距离，球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是二年级的及川彻学长在发球。
就算隔著遥远的距离，站在体育馆边缘的浅雨冰叶，也能感受到排球打在地上的力道。犹如海浪冲刷一样的声音，用力拍打在少年僵硬的脸上。
明明是同一个体育馆，却更像隔著一个世界，看不见的透明墙间隔著被区分的彼此。如此不同的世界，又好似被复上了一层如雾般的薄纱，遮盖在及川彻发著光的脸上。
球飞的老高。旋转著落在地上。
“好球！”
“厉害啊及川，感觉力道更大了。”
“嗯嘛，我还想再试一次，总觉得还可以更好。”及川彻摸著下巴说。
学长轻易能做到的事，对于初中生来说异常惊艳的发球，在他嘴里永远是还能改进的。
天堑一样的差异。
浅雨冰叶回过神来时，拳头握紧了，又放松，脚步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如何称呼这种心情。
他默默转过头，去收拾器材。
一颗颗球顺著手掌的弧度，落入存放排球的箱子里。吱呀的碰撞声、排球落地声、他人呐喊叫好的声音，在脑后头不停地响著。
明明是自己想要见识真正的排球，却在看见后，逃避似地不愿再注意著。心下发堵的情绪是什么？他连原因都不想去想。
反正浅雨冰叶也只是个普通的部员罢了。
他只不过想要普普通通地打著排球——就算没办法打的很好，就算只能担任排球部里的小角色，就算仰头望去，什么也看不见——
他习惯性的打排球。
“学弟，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
“那今天你们可以先回去啰！”学长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明天见。”
“明天见，学长。”浅雨冰叶轻轻地弯腰，转身去更衣室换衣服。
及川彻那群人，全都还留在场上加练。只有青涩的一年级和某些前辈们能早早就回家。
在北川第一，浅雨冰叶没有关系好的朋友。在排球部里，他也没有认识的同伴，虽然名字大致上能记住，但就像他自己也无法被其他人认得一样，他也不能理解和其他人交流的用处。
就像幽灵或妖怪一样，混在众多的排球部人群里，混在同学里，每天报道，乖乖遵照指示做事、做些基本练习，锻炼体力，帮学长们处理杂事，最后回家。
这样下来居然没人能对浅雨冰叶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没错，这就是他极其平凡的初中生活。
发球、抛球、抛球、接球、垫球、扣球。
让排球顺著身体的弧度，随著掌控走，最后落在自己想要的那个圆圈之内。
书桌上摊著笔记本。
电视上播放著录影。
书架上摆满了繁杂的书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果然我还是想要——”
——
能弥补先天差距的事物，应该不仅仅是努力。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从小打到初中的基础有了，但不够牢固。所有方面都很普通，没有长处，失误和犯错的机率很高，面对强大的对手根本没有对抗的能力。
慢慢来……慢慢来，13岁的少年还在发育。
但，浅雨冰叶能感觉到自己的上限已经定下来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厉害的身高，也不会是什么强壮的身躯。
这样的话，只能在其他地方加强——用其他东西去弥补其他人轻轻松松就能拥有的东西。要均衡发展，要去填平所有缺点，不能拥有明显的短版。
至少要像某个人一样，能够在海浪中屹立。
首先加强每天的锻炼量，除了社团的基本锻炼之外，还要更多，在极限之内打磨。先提升肌肉量，同时也要训练柔软度、肺活量、跳跃程度。
因为身高很可能不够，体格也不强，所以至少要在体力方面能够勾得上强者的最尾巴，练到够格上场的程度。
接著是熟练度，浅雨冰叶想著，目前的基本功勉勉强强能看，但不够熟练，至少要练到像是排球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反应力要练到能够成为潜意识，不用脑袋去思考的动作，鱼跃、拦网、发球、控球传点，一定要练成本能才可以。
不过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队友能无限让他一起练习，就算在社团中想要加练，应该也会被视为“没有必要”的浪费时间。
看来只能在社团安排的程度尽力吧。
最后，最重要的是，对于眼光和头脑的培养。
这里是应该要培养的主力，浅雨冰叶认为，在排球场上，所谓战术、观察、分析、解题、攻破，还有心理战，是他也许能做到的发展路线。
要丰富知识，要能理解和看见整体情势，要能分析和找到弱点，然后——用技术和战术打败敌人。
浅雨冰叶想要打出这样的排球。
随著念头发散，完整清晰的计划表也成形了，笔记本上工整的记录了对于未来的规划。
虽然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还要在自己平凡无奇的才能与身体中里挣扎多久。
但总有一天，浅雨冰叶想要站在排球场上，看见自己从来见不到的，顶端的风景。
想写一个比较挣扎、认真打排球的故事，找不到粮，遂开坑。
在赢之前会一直输（废话）
大概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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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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