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请睁眼。请选择你今晚要守卫的对象。守卫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狼美人请举手。请选择你们今晚要击杀的人。好的,狼人请闭眼。”
薛枫念上帝台词的期间,江商睿捋着头顶那几根毛,眯缝着眼睛,不时地在椅子上发出怪笑声。
那种笑声听得人很不舒服,小白捂着眼睛,烦躁地啧了声。本意明明是警告,江商睿却反而更来劲了。
她顿时有点后悔。奚语念早说了他是条疯狗,自己搭理他干嘛?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上次奚语念看见了他,不也咬牙切齿的吗?
狼人都闭眼了,江深睿还在那里桀桀怪笑。像是忘了上油的,还在顽固运转着的老旧机器。
薛枫正在手机上记录角色,此时从亮起的屏幕上抬起眼,目光冷冷扫过怪声的源头。
江深睿瞧见了,赶紧装作被发现后害怕的样子,伸开两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薛枫早注意到他在偷看了,心里极度厌恶地皱了皱眉。
但因为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他正好继续往下念词:
“狼美人请睁眼。请选择你今晚要魅惑的玩家。狼美人请闭眼。”
“女巫请睁眼。”
他对着手机念完了台词,抬眸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和在不远处睁开双眼的程铭来了个四目相对。
薛枫:“……”
这世上有很多无论是科学还是玄学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就比如眼前这件稀罕事:
——自从谈恋爱之后,不论场合有多么严肃,也不论当时薛枫心里在想什么,心情有多糟糕,
只要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上程铭的目光,他就会很想笑。倒不是因为尴尬或者不好意思,他只是发自内心的,就是觉得真的很好笑。
于是……
当着满桌子闭了眼的玩家,作为上帝的薛枫无声地笑场了。
他绷起脸,竭力地忍住了。伸手指了指江深睿那脑袋鸡毛:
“昨天晚上,这个人被狼刀了,你要救吗?”
程铭看着他,点点头。
薛枫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赞许地对他点点头——
心说不愧是我男朋友,连玩游戏都这么有团队意识,值得学习!
“好的,你要毒吗?”
程铭再次点头。
“……你要毒的对象是?”
程铭指指江深睿的大脑袋。
“……”薛枫咬牙抿唇,险些被这位男女巫逗得笑出了声。然而他歪歪脑袋,再次赞许地点头——
不愧是我男朋友,不光特别有团队意识,而且还恩怨分明,真乃当代高校研究生的榜样!值得学习!
“好的,女巫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
江深睿放下了手,远视镜片后面那对贼眼珠子朝薛枫瞟过来,碰到薛枫目光的瞬间又开始怪笑。
看到他脸上虚伪的假笑,薛枫的神色立刻又变得冷冰冰的:“请选择你要查验的对象。”
江深睿连想都没想,直接就伸手指向了画家。
薛枫沉默着和那对滴溜转的眼珠子对视片刻,在心里冷笑了声,忽然开始期待这局游戏的白天。
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他的身份是这个。”薛枫说着,左手大拇指朝下,比了个否定的手势。
江深睿看见了并不觉得意外,咧着张嘴只是笑。他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是忍住笑闭上了嘴,洋洋自得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薛枫的火气“噌”地就窜上来了。
他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装都懒得装了:
“天亮了,昨晚江深睿死了。”
江深睿原本趴在桌上,此时惊愕地瞪大了镜片后的两只四白眼。
俩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把手在桌子上愤愤地一拍。嘴张得老大,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就开始骂街。
薛枫对此早有准备。
他随手抄起音乐课上完后还没收起来的新疆铃鼓,把它举过头顶刷啦啦地摇起来,左手拍着鼓面。
他的动作根本毫无章法,因而奏出的乐声也刺耳非常。好在响铃片碰撞的尖锐声音毫不费力地就盖过了江深睿那没完没了的咒骂声。
眼见上帝带头奏乐,在座的众人都忍不住了,纷纷离座效仿。各自冲向了最爱的乐器,群魔乱奏起来。
登时就只见:
串铃,木琴,非洲鼓;
沙锤,梆子,卡巴萨。
横批:各显神通
一时间,屋内响亮的打击乐声与狂笑声同时大作,集会似的热闹。蝶哥拍着桌子,笑得简直不能自已。
他左手攥着高低梆子的手柄,右手拿着鼓槌左敲一下又敲一下。敲完后还和尚念经似的念: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屋里奏乐奏得热闹,连门外路过的护士都微笑着点头。说快来看呐,看这些孩子玩的多开心呐!
江深睿累死累活,扯着嗓子嚷嚷了半天,谁也没听见半句。
见大家都沉浸在乐声中,对他的咒骂声完全无动于衷,他终于神色怨毒地住了嘴。愤怒地沉默了。
见闹得差不多了,薛枫颇有风度地微微一笑。把铃鼓举过头顶,手在鼓面上有节奏地拍了三下。
大家立刻及时收住了声,揉着笑出的眼泪朝他看过来,等着游戏里的上帝发话。
薛枫当然也不负众望,举重若轻地对在场的大家说了六个字:
“死者,没有遗言。”
“喔哦——!”除了江深睿拍着桌子骂骂咧咧地抗议,在场的所有玩家都痛快地为上帝欢呼起来。
“上帝威武——!”
“牛/逼!上帝牛/逼啊!”
小蘑菇双手放在嘴边:“哥你就是我的神!你真是我唯一的神!”
江深睿气得骂她:“你特么是不是傻/逼?!他/妈的他算是什么神,老子才是预言家!预言家知道吗!”
“在游戏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睁眼的预言家,”薛枫冷笑道:“如果有,那么他就是个死的预言家。”
江深睿又想张嘴骂人,薛枫威胁地狠狠拍了下手里拿着的铃鼓:
“够了!江深睿你闭嘴!”
“我说让狼人睁眼,你听见了,非跟着睁眼!你也别想抵赖,刚才我的手机都拍到了!”
“今天初次见面,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儿面子,让女巫毒死你。你反倒死性不改地闹起来,”
江深睿大吼:“我/操/你妈!”
薛枫原本正背对大家站着,听了这话猛地转身,死死地盯住了他。他脸上和缓地笑着,声音也很轻:
“你他妈说什么?”
江深睿挑衅又嚣张地冲他挑眉,还在顾头不顾腚地挑衅:
“我说,我……”
骂街的话还没说完,他坐着的那把椅子忽然不详地“喀拉”响了声,而后猛地向后仰去。
江深睿坐在椅子上躲闪不及,当即“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倒仰。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薛枫大睁着双眼,愣住了。
他的右手举在半空中,新疆铃鼓已经滑到了指尖,他用手指堪堪将它勾住了,终于没有照着江深睿那张恶心的脸给把手里的鼓给丢出去。
他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抽着气喊疼的江深睿,本能地立刻去看程铭。
后者似乎刚刚重新坐直了身体,抬眸朝薛枫抛去了相当无辜的一眼。椅子往后挪了两寸多的距离,他指了指自己的运动鞋。
此人从游戏开始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也不知怎么鞋带忽然开了,刚刚弯腰重新系好。
江深睿此时已经爬起来了。他气愤地看看哄笑的众人,那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个大爷!”
“刚谁他妈推得我?说话!没人承认是么?操/他/妈/的,没人承认我特么找护士去,你们谁甭想跑!”
“哎哟哟~”画家放生大笑:
“丢人现眼还恼羞成怒,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懂游戏规则就骂上帝,作弊被抓就骂证人……”
“这下你摔了个倒仰,要是到头来没人发现没人推你,是不是还得把椅子带回家去,砍了烧火啊?”
他这话说的讽刺又俏皮,薛枫笑点实在太低,忍不住就笑出来声。
因为平时彬彬有礼的惯了,他下意识地就抬手挡了下。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江深睿斜眼看见了。
他立刻不管不顾,吱嘎吱嘎地大声笑起来。然后试图讽刺薛枫:
“你他妈不就今天当了回游戏主持么?!念两句谁都会念的破词儿,还真把自己当上帝了?”
薛枫看傻子似的,促狭地一笑。江深睿哪里知道,薛枫从小到大,在打嘴仗这方面还没输过:
“首先,感谢你的作弊。这轮游戏到现在还没结束,所以我当然还是上帝。鉴于你已经被毒死了,所以你说的话全都等于没说。”
“我现在还要以狼人杀游戏里上帝的名义宣布:这局游戏,除预言家死亡外,所有人胜利。”
话音未落,屋里的众人霎时间便群情激昂地高声欢呼起来,庆祝的声音险些掀翻了房顶。
“耶!赢啦——!”
“上帝万岁,女巫万岁!”
“作弊狗滚出去,滚——!”
“江深睿你这条疯狗!”画家痛快地冲他嚷着,小白和小蘑菇在旁边横拦竖遮地也拦不住:
“将来埋哪儿都不知道的祸害!你根本就不配当个人!”
“没毛病!”蝶哥立刻支持:
“玩个狼人杀还作弊,玩不起就趁早卷铺盖滚蛋!现什么眼呐?”
“呸!还多动症?天底下多动症患者的脸都被你一人丢光了!”小蘑菇愤愤地跟着骂道。
江深睿还在那里笑。薛枫也不说话也不阻拦,只是以眼还眼地看着江深睿笑。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他笑得是那么痛快,那么舒畅,眼神是那么讽刺,好像是在看着一只恼羞成怒的恶心的虫子。
江深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停顿片刻,突然伸手“砰”地推倒了面前的椅子。
离开大活动室之前,他往外走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江深睿缓缓侧过身来,朝薛枫的脸上扔过来一个极尽怨毒的眼神。
扭头摔门走了。
薛枫懒得搭理他,张罗着大家拼桌子打麻将去了。程铭倒是望着门口江深睿离开的方向,默默了许久。
见他怔怔地独自出神,薛枫还以为他是被江深睿烦的,于是打岔似的拉过了他来,让他帮自己看牌。
程铭看出薛枫的心思,走过去几句话把话题岔开了。只等薛枫专注看牌的时候,才低头摁开了手机。
原本并排的椅子往后退了两寸,他象征性地坐在薛枫的侧后方。趁他不注意时低下头,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着字。他快速地写到:
“以你对江深睿的了解,如果他非常恨身边的某个人,那么他会采取措施,暗中报复这个人吗?”
程铭发完消息就锁上了屏幕。
约莫过了五分钟后,手机在他兜里嗡的一震。
被询问的人没有回答,只反过来问了他个简单的问题:
“薛枫还是小白?说吧。”
程铭回说:“薛枫。”
“发生什么事了?”
“狼人杀。薛枫是上帝。江深睿作弊被他揪出来了,骂了他几句。”
格格太了解江深睿了,甚至都没问为什么真上帝不在。她说:
“你刚才说,非常恨……恐怕不止是骂了他几句吧?”
“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我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判断。”
程铭于是据实相告。格格看完他的叙述后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女生平时和人聊天,是很爱用各种表情包的。格格也是如此。
但现在,事情已经严肃到她连半个表情都不想用的程度了。
她一口气打了好多字,自己读了两遍,又都给删了。如此往复多回后,程铭收到了以下内容。
“毫不夸张地说,我觉得会。江深睿很可能会对他采取报复。你们俩该有所准备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毕竟江深睿看着咋咋呼呼的,其实骨子里怂得很。住院部上上下下四十来个监控,平时还有那么多护士看着,他轻易不敢胡来。”
程铭追问:“是真的不敢胡来,还是只是明面里不敢?”
格格:“当然是明面里。”
程铭懂了:“所以我们要格外小心监控照顾不到的地方。”
格格:“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不得不多嘴两句,建议你俩结伴去厕所和浴室。我知道这听起来怪怪的,但是为防不测,”
“麻烦你们两位男生,在薛枫出院前的这几天里,多学学女孩子。凡事都约着一起。Anyway ……”
“ Two is better than one. ”
程铭:……
“明白。”
普通人在遇到傻/逼后,尤其是在与傻/逼发生近距离的激烈冲突后,不论输赢,总会闹得非常的疲惫。
薛枫现在就是这样。
表面上抓牌看牌洗牌码牌,实际上心里烦的不行。
他烦的很真实,也很低级,有种被路边的疯狗咬了的感觉。
几局过后,他站起来跟桌上另外的三个人说了声抱歉,玩不下去了。他想下去歇会儿,扭头问程铭要不要玩两把,程铭说也不想玩。
于是两人从大活动室出来,穿过院子往对面的病房走。进门之前,薛枫想了想,扭脸往旁边走开了。
“你先进去吧,”他边对程铭说着,手伸到了口袋里:“我心里有点堵得慌,想在门口坐着待会儿。”
他说着便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手在口袋里面攥着电子烟。
他不回去,程铭也不想回去了。他在薛枫的对面坐了下来。
电子烟捏在手心里,薛枫有些犹豫地看他一眼:“我是要抽烟。”
“我知道。”程铭说。
“你说过你戒烟了。”
“二手烟对我没有影响。”程铭看出了他的顾忌,温和地解释道。
可他的态度却很执拗,赖在薛枫对面说什么也不走。后者眼见着撵不走他,也只好由他去了。
水蜜桃薄荷糖味的白色烟雾在空中弥散开来,轻纱般层层叠叠。飘到了房檐高的地方,被风给吹散了。
肥嘟嘟的麻雀在地上蹦跶,两人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格外活泼的麻雀,看着它一蹦一跳地来到近旁。
“哎,”薛枫忽然笑了。他悄悄地指指那只麻雀:“你看,快看!”
“看这只麻雀的尾巴!”
程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眨了眨眼睛,也笑了——那只麻雀的尾巴原来是秃的。
“准是让谁给抓住了,不然就是别的鸟给啄的。”薛枫笑道,看着那只小麻雀,忽然有点心疼。
他这人就是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同情心泛滥,看见蚂蚁搬东西都觉得揪心。
他也知道自己有这毛病,赶紧笑了两声就挪开了视线。
小麻雀在地上来回蹦跳着,忽然转了转脑袋,拍打着翅膀扑棱棱地飞到了他们头顶的房檐上。
程铭想起了那包小米:“我们拿小米来喂麻雀吧。”
见薛枫没动,他又说:
“跟疯狗生气,这本来没什么,但总不能因为他太讨厌,就忘了喂院里的小动物……”
薛枫把烟收到口袋里,又好气又好笑地扭头看程铭:
“谁忘了,我才没忘。”
两人于是回屋,在薛枫抽屉的最里面找到了那包没用完的小米。重新坐在了廊下,用手捏着往院里洒。
薛枫喂会儿麻雀,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出声地叹了口气。他的手无力地滑落在腿边,小米洒了一地。
“还是不高兴么?”程铭问道,见薛枫大睁着眼睛地望着他,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悲伤。
薛枫别扭地转过了脸。他侧身坐在程铭对面,曲起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枕着那只手的手腕。
两人与其说是在喂麻雀,还不如说只是在往院里撒小米。最近的天气愈发炎热,麻雀都显得没有胃口。
薛枫怔怔地望着那些被他和程铭洒在地上的小米。他忽然开口:
“草。”
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对需要吃药的人来说,焦虑症从来就不是短期疾病。它会时不常地从角落里蹦出来,提醒你它的存在。
每一分,每一秒。
生活中的负面情绪是会随着时间不断积累的。你知道它在累积,但你根本无法用理智阻止。
就像去水寨玩水时,头顶上方悬挂着的巨大水桶。积累着积累着,重心越来越高,终于彻底翻了。
水桶底面朝上,整个地给掀翻了过来。桶里积攒了许久的水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重量格外的惊人。
薛枫大喘了几口气。他没以为是焦虑要发作了,只是感觉忽然之间头晕得厉害,眼前的景物也随着意识的褪去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挣扎着,略微仰起头,原本撑在椅背上的手无力地滑落在身侧。
麻木感从指尖漫上来,直到四肢都变得无力且疲惫。像是早些时候喝醉了酒,醉到彻底失去了平衡。
整个人很快东倒西歪起来。
喉咙里艰难地吞咽了下,薛枫缓和着呼吸,觉得嘴里有些发干。他刚想强撑着站起来,面前的一只手立刻把他推得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程铭……”薛枫晕得厉害,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对方回道。
视野里的一切都摇晃得厉害,薛枫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发麻的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
程铭挡在他的面前,弯腰抓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薛枫,我在这里。”
下章要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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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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