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铁窗刺入眼皮,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墙上的时钟咯挞的声音十分刺耳,一片纯白和窗户密布的铁丝网格形成剧烈反差,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醒了?醒了就起来,偷懒也要有个度。”
门口站着的女人看着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满脸横肉,宽厚的护士服凹凸不平,勾勒出身体主人的臃肿模样。女人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耐烦,插着腰站在门口无声的指责着陆佳。
出了病房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一堆人自由散漫的矗在那里。每个人都身着白大褂,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陆佳刚想凑近听一下,就听到身旁传来怒斥的声音。
“药品每人每天按时按量领取,如果病人病情加重可写申请表申请加药,不允许私自加药或者将药带出医院,如有违反的开除编制永不复用!记住了吗!”
护士长晃动着手里的药品,五彩斑斓的药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虹光,好像彩虹糖。
“记住了。”
散会的指令传出之后,众人就陆陆续续的散去。陆佳的手臂传来了温软的触感,一偏头视线里就传入了可人的倩影。
“佳佳,你还好吗!”
陆佳疑惑,自己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医院的回忆。旁边站着的人没有收到回复,下意识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佳佳?”
“啊,你说,我有点还没休息好,头还有点痛。”
向小秋担忧的伸手探了探陆佳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发烧之后便把人拉着坐了下来。
“你吓死我了,你忘了吗?当时你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随后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刚进医院?记忆错乱了?陌生的环境和面孔敲响了陆佳的警钟,但是也没办法直接说出口,只能旁敲侧击。
“我没事啦,你放心,对了,这个药是怎么回事?”
向小秋左右来回的扫视了一下周围,随后凑到陆佳耳边小声的说道:“病人的药,都是每天按时按量发放的。”
陆佳满脸疑惑的看着身旁的人,“这么严格吗?”
“医院的病患大多数都反社会人格,所以各项规则都比较严格。”
陆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总感觉哪里不合理,但是也没有继续聊下去。
两人刚说完,护士长便推着药车走了过来。
“053号,054号,055号.....”
护士长机械一般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叫到编号的人排着队领取药品。
“085号。”
向小秋轻轻捏了一把陆佳的小臂:“是你,快去领。”
药品发放完毕之后,护士长开始说起注意事项。
“记住,必须让病人准时服用药物。服用药物之后会一定的副作用,必须尽一切手段帮助病人度过副作用,副作用时间不会持续太长,超过半个小时还有药物反应的病人及时退出病房锁紧房门,汇报到我这里。超过半个小时还未退出房门的医生后果自负。”
诡异的氛围在人群中扩散开来,一些护士拿到药品之后双手开始颤抖,险些拿不稳。
“好了,散会。”
护士长离开之后,聚集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
向小秋跑到了过来,随后盯着陆佳手里的药瓶。
“哎,你这个病人是昨天刚进的医院,在顶楼,还没电梯,有你受罪的了。”
陆佳拿起手里的药品,瓶子上的贴条显示着一个名字和日期。
“沈迟也?”
走到八楼,这一层病房明显少了很多,门一打开,迎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瞳。充满消毒水和雪松香交织味道的房间里,他半倚着铁架床,冷光灯下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攀附在苍白的皮肤下,白色被单滑落到腰间。日光灯阴影加深了锁骨凹陷,病号服的扣子开了几颗,一边的衬衣领口斜斜的搭上胸肌。看到人走了进来,他稍微笼了一下衣领,看上去更加人畜无害。
看见人径直的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怎么了,是我太吓人了吗?”
陆佳收回了思绪,又向病床边靠近了一步,“该吃药了。”
药片落在塑料杯底发出轻响,沈迟也抬手接了过来,楞楞的看着塑料杯里五彩斑斓的药品发出了一声轻笑。
“怎么了吗?”
沈池也笑容和煦,眉眼弯弯的看向病床旁边的人。
“陆医生看过这个药片吗?很像小孩子吃的彩色糖果。”
陆佳还没开口,病床上传来蛊惑的声音,“陆医生想不想尝一下,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陆佳转身接了一杯温水过来,沈池也自觉的将药片含进了嘴里,吞咽时喉结缓慢滚动,嘴角残留的水痕顺着下颌滑落,在雪色的肌肤上犁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苦。”喝完之后轻轻皱了眉头,潮湿的尾音勾着一丝诡异的甜腻。
陆佳还没来记得好好欣赏一下美好的□□,就看到病床上的人已经快把上衣脱个干净,嘴里不停地嚷着要喝水。水递到他手边的时候被一个不注意打翻在了陆佳的护士服上,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那句,“尽一切手段帮助病人......”
五分钟之后,两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床上。沈池也眸子明亮,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确实是无法看到他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的艳红。
阳光直直打在了床上,身下没了动静,陆佳慢慢从红唇移开。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局部潮红。
“谢谢。”
虽然属于是无奈之举,但从心底涌起莫名的熟悉感让人颤栗。
“不用客气,身为医生该做的。”
沈池也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门外目光直直锁住了屋内的二人。强烈的注视目光引得陆佳频频回头查看,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正准备开门查询的时候....
“陆医生,你对别的病人也会这么无微不至吗?”
陆佳搭在门环上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一副被人占了便宜的小媳妇模样。
“沈先生,这是我作为一名医生的本职工作,请不要误会。”
门口传来咯挞的关门声,沈池也静静地盯着大门,翻出了放在枕头下的紫色小兔,愣神看了很久。
过道的嘶吼声引起了陆佳的注意,靠在病房大门的小窗上往里看去,里面的那名病人蜷缩在阴影里,浑身溃烂的皮肉疯狂抽搐,腐坏的肉泥像是被机器反复捶打,伤口周围流出绿色的浓浆,呼吸都带着恶臭,每一声喘息都从溃破的喉管里挤出“嗬嗬”的粘稠声响,看得人直犯恶心。陆佳刚想移开自己视线,一双眼眸死死盯住了自己,眼眸中喷洒着浓烈的恨意。
陆佳赶忙移回了视线,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才感受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正值冬日,阳光如蜜,倾泻而下,照在月桂树上,引得人多看了几眼。肩膀突然被人冷不丁的拍了一下,吓得陆佳差点叫出来。
“你看到了,对吗?”
声音的主人喉咙嘶哑,看上去经历过一场恶战。恶心的回忆涌上心头,看到柏宁制服上的绿色脓液的时候,陆佳差点吐出来。
柏宁眼下的乌黑和皱纹慢慢从眼周扩散,蓬乱的头发屡屡打结,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萎靡。
陆佳捂着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吐出来,柏宁却还不依不饶的逼问道:“你看到了!对吧!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呼吸都带着脓血的腥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陆佳径直把人推开之后跑到了厕所里呕吐,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人没有跟过来。处理完自己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去办公室签完到之后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直接瘫了过去。
日子倒也平淡的过了下去,沈迟也出乎意料的十分配合吃药,这给陆佳省了不少的事。
护士站的石英钟停在了五点十七分。
陆佳数着第三遍核对过的药品清单时,铁门被人大力敲响,陆佳被吓醒的时候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nb,这tm纯铁砂掌。
“小陆,去吴主任哪里拿新的排班表。”
越往负一楼靠,消毒水的味道变得越刺鼻。
“吴主任您好,我是小陆,我来领取最新的排班表。”
办公室内无人应答,虚掩着的大门上面已经开始覆盖铁锈。陆佳推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没人,但是红木办公桌上整齐码着三摞病历本,最上层那本已经被风吹了摊开,泛黄的纸业上洇着大片暗褐色的污渍,伸手拿取排班表的时候,指腹触到某种黏腻的触感。
忍着恶心拿到之后,发现排班表下面还压着一摞资料,漏出的一角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柏宁,陈芳,向小秋....柏宁的名字已经被粗粝的红叉贯穿,像是有人握着手术刀在纸上反复切割。
“你在这里干什么?”
门口处传来男人敦厚的声音,吴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白大褂下摆沾着一点点猩红的血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么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
“吴主任,我来领取最新的排班表。”
手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中心的软肉,死死的嵌在里面。
“桌上那份就是,拿完了赶紧走,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进我的办公室。”
陆佳回到值班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夜班排班表。陆佳,柏宁,今晚是你们两个人联合值班。”
护士长的声音把人直直的打入了冰窖。一想起上次的事陆佳心里仍是心有余悸,回头看了柏宁一眼,柏宁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散会之后,陆佳被护士长叫进了办公室。
“每个病人都连接了心电仪器,在十二点之前,如果仪器报警声响起,你们需要立马赶到病房处理,但十二点之后,任何仪器出现报警声都不能离开护士站,否则后果自负。不管你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都装作没看到。记清楚了吗?”
陆佳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问出声。护士长准备转身离开,声音才响起来。
“我可以换个同事搭班吗?”
护士长一脸鄙夷的看着陆佳,“如果你对这个安排有任何的不满意,可以去找吴主任提反馈意见。”
夜幕很快笼罩了医院,下班之后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办公区,偌大的办公区只留下了陆佳和柏宁二人。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离彼此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直到十点的钟声响起,柏宁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巡查,走吧。”
屋内的病人大多数都只能看到一团漆黑的背影,没有额外的工作量倒是给两人都省了不少事。直到走到倒数第二间房的时候,身后的灯一下子暗了下来,两人下意识的往对方身边靠了一点,但是寒冷的空气还是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陆佳没忍住回头看去,黑暗的尽头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像是无数湿滑的内脏在相互挤压。那黑影的轮廓在阴影中扭曲变形,身躯像是由无数不协调的肉块强行拼凑在一起,肿胀的驱干突兀地支棱着三根不对称的节肢,每走一步都会从关节处渗出腐臭的脓液。
陆佳赶紧收回了视线往着光亮的地方移动,柏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眼球在眼眶里神经质地抽搐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只能挤出嘶哑的气音:“你......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指甲深深掐进了陆佳的胳膊上,却在触及到眼神的那一刻突然暴起,一把揪住了陆佳的衣领将人死死的摁在墙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
唾沫星子混着牙齿打颤的咔咔声溅在陆佳脸上,“那个玩意儿....那个玩意儿它他妈的在顶灯上蠕动!它的关节...它的关节是反着长的!!”
柏宁突然松开手踉跄后退,十根手指插进自己的发缝里狠狠拉扯,头皮上很快就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她猛然捂住右耳跪倒在地,左耳却诡异地贴向地面,“你听啊....你听到没有??它在用我的脑子说话...在我的脑沟里爬行....”
染血的嘴角扭曲彻底扭曲成了歇斯底里的笑容,突然扑向在墙边愣神的陆佳,整张扭曲的脸贴近了耳畔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其实你也看见了,对吗?你看见了,你是在装。”
尖利的笑声响彻整个走廊,柏宁突然像疯了一样朝着黑暗深渊跑去。陆佳被吓得不清,颤颤巍巍的走回了护士站。
刚坐定的最后一秒,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本来安静的护士站突然响起凌乱的警铃声,嘈杂的声音让人头晕想吐。可即便是这样,这些铃声仍是滴滴滴的响个不停,红色的显示器不停显示来自不同病房的监视仪,像极了阎王的生死簿。
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嘈杂的铃声使人高度紧张,这反而让陆佳昏睡了过去。
直达护士台台面被人敲响,陆佳猛然抬头只看到护士长站在了面前。
“第一天夜班感觉怎么样?”
陆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出现的幻想,楞楞的没有回答。
“这份工作还适应吗?”
护士长的声音真切的传到耳朵里。
“还适应的。”
“最近睡得还好吗?”
“还可以。”
“那你想在这里一直干下去吗?”
“......可以的。”
陆佳有点怀疑护士长的脑子是不是被人换了,只能说些违背内心的话应承着面前的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后面的工作我来做,你去休息吧。”
陆佳虽然有点怀疑真实性,但是脚下的步子已经移开。
直到回到休息室才想起来那个发疯跑掉的同事,拉开门想回去跟护士长汇报的时候才发现走廊的灯都已经关了,黑夜的寂静把助人为乐的美好道德硬生生压了回去。
“希望她没事吧。”
随后把门关了起来拿被子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睡醒之后感觉自己全身都通透了,也可能是被吓得失智了,就是感觉整个人都非常舒服。
集合的时候特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柏宁的身影,谈论的声音先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昨天值班的有个医生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啊,我记得医院的安保系统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据说是晚上值班的时候跑掉的。”
“昨晚吗?”
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传进了陆佳耳朵里,吃瓜群众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陆佳头上。
“佳佳,昨天你们值班的时候怎么了啊?我怎么听她们说柏宁失踪了。”
突然被cue到,陆佳回过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头还是不由得发颤。
被向小秋拉回神志之后,才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昨晚值班她突然就跑不见了。”
众人见陆佳脸上害怕的神色疑心更重,却也没有追问下去,柏宁的事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惊慌,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
“领药。”
推开房门的时候,沈池也正在床上睡得一脸安详,丝毫没有醒过来的痕迹。陆佳也早已习惯了两人之间独特的喂药方式,习惯性的把药含在嘴里给人渡下去之后,站在了床边等待观察副作用反应。
全文已完结,是个小短篇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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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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