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极其吵闹的蜂鸣音让许陌辰睁开了眼睛。
「又是...？」
从有记忆和清晰的认知开始，许陌辰就发现自己总是会经历“鬼压床”。
即自己明明意识清醒，并且大部分情况下都有周遭的第一视角，却怎么也动不了。
所谓的第一视角就是比如自己睡的时候躺在沙发上，那么“鬼压床”的时候就会有躺在沙发上看到天花板的第一视角。如果侧躺，就会看得到沙发前的茶几。
小部分情况下，会拥有“一定自由度”的视角。
还是以沙发上举例，自己仿佛可以将头转来转去，当然转动幅度也是依赖现实的。
如果自己侧对着面前的茶几，那么是绝对看不到沙发靠背的。
如果自己平躺在沙发上，那么就能扭头看到沙发靠背和茶几方位的东西。
虽然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并且许陌辰在初中的时候就查到了相关的科学解释：
即在睡眠的快速眼动期（REM），大脑意识清醒，但身体肌肉却处于松弛状态，导致无法进行躯体活动，同时可能伴随幻觉或者压迫感。
每次能“睁眼”前的时候，他总是先经历剧烈的濒死感。
谁也不知道所谓的“死亡”是什么感觉，哪怕许陌辰读了大学，学了医，还是不知道。
所有关于“死亡”的解释，都来源于所谓“经历过死亡”的人的描述。
不论是心脏骤停，亦或是失血性休克。
描述的无非就是什么“白光隧道”，“走马灯”，“幸福的空虚感”。
好像死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会提到一种强烈的“濒死感”。
濒死感是真的没办法描述了，或许不同人有不同的见解。
“疼？”、“窒息？”、“抽离感？”
许陌辰感受到的濒死感首先来源于心脏的位置，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心脏仍然努力地想要跳动，却只能在那只“手里”无助地抽动。
紧接着是肺部被压榨到空无一物，却无法涌进新鲜氧气的痛苦。
血液在血管里缓慢又吃力地流动着、前进着。
而没有携带氧气的红细胞却给各种组织带来的都是噩耗。
而后是听觉，蜂鸣由远及近，由几不可闻到撼心轰鸣。
鼓膜疯狂叫嚣着，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震动。
然后，逐渐归于沉寂。
视觉恢复了。身体动不了。
时间的概念依然存在，毕竟意识已经醒了。
但这次许陌辰看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的自己。
「灵魂出窍？」
「我不会睡着睡着猝死了吧？”」
「这视角还真第一次见...」
过了大约5分钟后，
不，就是5分钟后，
因为许陌辰清楚地知道时间从6:30走到了6:35。
他醒了。
5分钟前，
之前都是只能以一双“眼睛”的视角看着。
而这次，他有自己的躯体。
他看到床上抱着枕头的自己后，低头看了看。
自己穿着和床上的自己一样的睡衣，穿着拖鞋站在床边。
许陌辰挪了挪脚，带着拖鞋一起。
原地留下了一双拖鞋的虚影。
他躺回到了床上，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床这边，扯过被子“穿过还在被子里睡觉的自己”，蛄蛹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重新坐了起来，看着床头闹钟——6:30。然后打了个哆嗦。
昨晚睡前有蚊子，设定的空调温度就低了些——22度。
床上的自己盖着被子，而现在他只有单薄的睡衣，自然会冷。
「鬼压床也会感到冷吗？」
他试探性的站在空调出风口下面。
出乎意外的，他感受到了，风。
许陌辰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穿上拖鞋，跑下楼梯。
拿起桌子上的电视遥控器，点按。
电视开了，是一直以来看的少儿频道。
他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他瞳孔放大，微微颤抖着按下新闻频道。
电视的声音和画面切换了，左下角显示着：
2020年5月8日，星期五。
6:31。
「我这是？还能醒过来吗？」
「今天还要去医院...」
许陌辰关掉电视，浑浑噩噩地走上了楼梯。
回到卧室后，他尝试关掉了空调。
没一会儿，明显感觉到了温度的回升。起码，没那么冷了。
他蜷缩在“自己”边上，看着自己的脸。
伸手想去摸一下，却如刚刚一样，穿过了自己，摸到了床单。
又回头看了眼闹钟——6:34。
“嗡——”
蜂鸣渐起。
眼前瞬间陷入了黑暗，许陌辰慌乱地试图抓住什么。
身体仿佛进入了一个通道，像小时候的滑滑梯。
“叮铃铃铃——”
闹钟在6:35准时响起。
许陌辰看到了眼前的枕头、闹钟、以及自己抬在半空的一只手。
窗外时不时传来小区里狗的叫声。
他看向空调，是开着的。
迅速从被窝里钻出来，甚至顾不上按闹铃，他飞快地跑下楼梯。
电视是关着的。
遥控器的位置也和昨晚的位置一样，并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他打开电视，少儿频道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调到了新闻频道，左下角显示着：
2020年5月8日，星期五。
6:35。
许陌辰瘫坐到沙发里，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清晨发生的一切。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出现过，而且也没办法用科学解释。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刚刚“看到”的世界，比现实的色彩饱和度低了一点。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差别。自己好像就是在一个平行时空看着自己。
准确地说，在一个和现实完全平行的位面，看着现实中的自己。
可为什么，碰不到自己，却能“躺在”床上。
能感受到似乎和现实里一样的温度，能感受到风。而在关掉空调后感觉到温度的上升。
能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台，听到声音...
声音！
刚刚除了空调轻微的噪声和电视里的声音外，自己似乎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好像“那个世界”原本就很安静。
自己的心跳声，倒是没注意。自己当时有心跳吗？忘记了。
他正烦躁地揉着头发，楼上传来了电话铃声。
“儿子，周末回来吃饭吧，你妈想你了。”
「是爸爸」
许陌辰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声音扬了扬，“好，我晚上忙完就回去。”
“你要是忙的太晚，就先回碧蓝华庭，明天上午再回来。”许父缓慢地说。
“行，那晚上再说。”
挂了电话，许陌辰打了个寒战。
嘶——忘了空调还没关。
抬手关掉空调，打开窗户通风。
楼下草坪上能看到几只常见到的小狗，和他们的主人。隐约还能听到他们主人在聊着什么。
“叮滴滴滴——叮嘀嘀嘀——”
手机夺命般的闹钟刺耳地响了起来。
6:50。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床头闹钟没能把自己叫醒，又或者自己想多眯一会而睡过了头。
过了这么长时间吗？自己刚才看着窗外出神了，似乎是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摇了摇头，许陌辰按灭了手机闹钟，下了楼梯，关掉电视。
实在是没什么心情炒菜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酸奶，一个司康，喝了一大杯水后吃了起来。
由于省去了炒菜洗碗刷锅的流程，直到吃完饭洗漱完穿好衣服也才七点。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隔壁陈安也准备下楼。
“欸，今天这么早吗？我记得平时这个点你应该在炒菜？每次路过都香的我...”
“嗯，今天...没做饭，随便应付了下。”
“怎么回事儿？平时要不是起晚，你最注重早饭了。炒个菜，弄个包子鸡蛋，喝杯豆浆是你的常态吧。”
陈安狐疑地看着好友。
“没、没事，就是懒得做了。”许陌辰没注意到自己的态度还有点游离，“陈安，你...有过鬼压床吗？”
“有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一个学医的不会被鬼压床吓到了吧。”
“不是。是那种你能看到自己，能感受到声音和温度，就像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陈安愣了下，瞳孔放大，只不过许陌辰并没注意到。
“没有。你可能做噩梦了吧，不是据说有些人做梦也能听到声音，感知温度吗？”他轻松地说，“别太担心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周末去放松放松？”
“不了，我回我爸妈家吃饭，顺便和乐乐玩两天，两周没见了。”
“行。上次我给你那个玩具他喜欢不，那可是小狗玩具榜单第一。”陈安挑挑眉。
“哈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都快咬坏了。”
许陌辰终于是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愉悦地笑着。
在楼下送走了骑自行车的好友，陈安眼眸暗了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陌辰比平常早到了些，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用消毒凝胶洗了洗手，想着在查房前先去看看自己管理的病人情况。
先是4床的赵春山，昨天由于事发紧急，只是进行了清创和膀胱造瘘，保证他的尿液能正常排出，不至于影响肾脏的功能。后续还需要联合整形外科一起商量修复治疗方案。
“啧啧，多好一小伙儿，这后半辈子可咋办那...估计都没法站着尿了吧，能不能娶媳妇都是个问题。”进来处理集尿袋的中年男护工语气平淡地说着，随手在旁边的纸上写下了出液量。这种长时间在医院的护工一些简单的护理常识还是熟练的，知道这个数据医生们都要，所以要记在纸上。
没什么别的大问题，生命体征平稳。人应该是还在睡觉，脸上似乎挂着泪痕，估计是半夜醒来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哭了。
随后许陌辰来到李斌的六病房，看到了一团发抖的被子。
许陌辰皱了皱眉，轻声道：“李斌，是我，许医生。你怎么了？”
“许、许医生！我病房里昨天晚上进来了个怪物！你们快把我放出去吧，真不是我伤害赵春山的！”
“那个怪物说什么——”
「谢谢老师帮助了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要走啦，以后如果有机会可能还会再见哦。」
看着李斌的神情不似作假，那种惊恐的眼神和微颤的语气，好像确实昨晚在病房见到了什么恶鬼似得。
“李斌，你先别急。这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怪物。你要相信医学，相信科学。我们一定会找出你的病因，如果后面证实你和赵春山的受伤没关系，我们也会服从警官的安排把你放出去。况且你现在病还没治好，让你一个人住既是为了保护其他人，也是为了保护你。”
或许是许陌辰柔和的态度与清晰的条理，李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从被窝里探出头，眼底的黑眼圈证实他或许所言非虚，兴许是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告诉了护士，护士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保持他生命体征的监控，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许医生，可那真的好真实。”
“我当时特别困，又憋得慌，就直接坐到移动马桶上小解。然后突然门口就出现了一个怪物，走廊上的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着，浑身红色，大约一米二，还长着犄角！”
“我立马跑到床边按呼叫铃，可是铃响了却没护士过来。然后就是那个怪物对我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走了之后我好像眼前黑了一下，发现自己还坐在马桶上，尿完了。我赶紧又跑到床边按呼叫铃，这次护士来了。但估计她们也不相信我，只是说会多关注我这边的情况，让我安心睡觉。”
“我一直没敢睡，就窝在被子里。倒是没再起夜，而且现在按理说我应该很渴，想喝很多水。但是好像也没有这种感觉。”
李斌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发生了某种改变。
“许医生，你们再给我开个检查，我是不是病好了？”
许陌辰脑海中划过一道光，“李斌，你...昨天晚上看到你说的那个怪物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你自己？”
“啊？啥意思？我怎么看到我自己？病房里也没镜子。我就知道自己第一次跑到床边按了呼叫铃没人来。”李斌疑惑地说。
“没事，你上午好好休息，我和谭教授查完房给你开检查，会有专人来带你去做。”
回到医生办公室，大部分医生和师兄都已经到了。
护士们也在走廊里往这边走，准备交班。
“...”，“...”，“...”
“对了，那个单独住着的李斌说他晚上看到了怪物，谭老师要不考虑给他挂个精神科看看？”护士长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并没有嘲笑或者不屑的态度。
“好，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和小许去看看。麻烦你们了。”
谭教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着。
「好家伙，这两天净整这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难道能新开个课题？」
查房的时候谭教授详细询问了李斌关于昨晚的情况以及目前的身体状态。
李斌的回答和早上许陌辰问的时候差不多，谭教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先让许陌辰去开之前做过的检查，横向对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进行膀胱活检。
结果出来后，尿常规确实没再检测到红细胞和胱氨酸，这说明情况应该是有所好转，CT上的膀胱壁还是有略微增厚，谭教授便安排下午照常给李斌做膀胱活检。
病理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均匀增厚的是某种分泌组织。而其分泌泡中的蛋白质，病理科所有关于蛋白检测的仪器都分析不出其分子结构。
不到一个小时，秦致远赶来带走了李斌和检查样本。
“李斌目前的状态并无明显异常，我们将进一步调查。”
这是医院和许陌辰收到的解释。
此外，医院系统中，关于李斌的所有资料在短时间内被清除，只剩下简短的入院记录。
晚上9点半，泌尿外科医生办公室。
看着面前只有几行字的李斌的档案，许陌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上午李斌转述“怪物”的话——
“以后如果有机会可能还会再见哦。”
同一时间，六病房的旧病人已经搬回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处的陶瓷地板上，有一片一角硬币大小的区域，失去了反射廊灯的光泽。
那原本平整洁白的釉面，如今却是泛着暗黄的凹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