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吃过饭后夏彩霞开着车带着一家人出了门。
夏橙谧靠着窗户坐在副驾驶,眼睛看着窗外跑过一盏又一盏挂了红色灯笼的路灯和拥堵的街道,不由得又出了神。
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份热闹。
曾经她也拥有过这种热闹。
想当年她的爸爸喜欢在过年时带着她去买江边摊子上的烟花,又给她买心爱的玩具,然后一家三口在江边数着新年倒计时。
那个时候的夏彩霞并不懂小夏橙谧贪玩的心思,只是一个劲地制止爸爸的行为,认为烟花危险,玩具会让女儿忘了学习,又会在劝说无果之后默许小夏橙谧玩这些。
甚至逛着逛着,还会拉着她的手陪她一起放烟花。
自从夏彩霞离婚之后,一切都变了。
但一切又恍如昨日。
关于她父母离婚这件事,她无法判断到底谁是对的,但确信各有苦衷,相信有些人终究是走不到一起。
但这样失败的婚姻却给作为女儿的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她仍然回避一切无法掌控的开端,避免陷入情感的沼泽之中,变得沉默寡言。
因此即使认清了自己喜欢安冰蓝,她也不会轻易把这件事说出口。
她宁愿没有开始。
“到啦。”夏彩霞说,好不容易塞进一个车位停好,走的路又被来看烟花会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谧谧啊,你很久没来看过烟花会吧,”夏彩霞说,带着两老一前一后地走着,“那前面有卖烟花的地方,等会你想买就买,啊。”
“好。”夏橙谧说道,心里也没什么过多的打算,见这么多人连放烟花的心思都没有了,顶多算是陪二老出来转转罢。
“哦哟,怎么这么多人啊?”江英丽也说道,“也好,过年嘛,人多喜庆。”
一家人走过小道来到广场上,那里竖着一个大屏幕,正放着春晚的直播。二老也走不动了,便干脆找了个花坛坐下开始看起电视来。
“爸,妈。你们先坐着,我先去接个电话啊。谧谧,你想买什么去买就行。”不到一会,夏彩霞的电话又响了。
“你去吧,一把年纪也不想走喽。”江英丽说道。
“还是坐着看电视好。”
夏彩霞火急火燎地走了,夏橙谧陪着二老坐了会,听着他们聊东聊西,全是聊些往事,有时候又聊些老家过世的老人,便又开始走神。
“谧谧,那边有卖好吃的,你们小孩子最喜欢吃了,怎么不去买?”突然江英丽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橙谧顺着江英丽的目光看去,只见广场的那头摆着一些小摊,有一群小孩正围在那里,好不热闹。
“不了……”夏橙谧摇了摇头。
江英丽闻言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斯斯文文的?这么不爱凑热闹。”
“女孩子,斯文点也是好事,”夏福志说,“以后大有可为,那小伙子也喜欢这样的,将来可以找个好人家。”
夏橙谧偏了偏头没说话。
她不是为了嫁人而出生的。她想。但脑子里又不自觉出现了安冰蓝的影子。
不行,不能再想她了。
但思绪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夏橙谧一下子又回忆起了自己和安冰蓝相处的每个细节。
“你说你,谧谧还小呢,还说起这个来了。”江英丽打趣道。
夏橙谧摇了摇头,没听二老的话,想把脑子里的安冰蓝全甩出去,但还是没能成功。
越是不愿想她,越是无法割舍。
“我,我去看看。”随即夏橙谧站起了身,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这孩子。”
夏橙谧一过去便闻到了一阵阵香味,这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叮叮当当的响声,来往的游客拿过属于自己的食物,大人牵着小朋友的手,来往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热气和着人们的欢声笑语飘散在空中。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孤身逛着。
但夏橙谧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仍然攥着手中的手机,不停地亮屏查看时间。
也不知道夏彩霞这一趟打电话打了多久,也还不见她回来。
夏彩霞本身就有低血糖,到了年底才休息这么一下,还要被这通电话搅了好兴致,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夏橙谧心里一凉,赶忙顺着方才夏彩霞走的路寻了过去。
不知道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左边绿化旁传来几句熟悉的对话声。
“这么多年了,你还知道打个电话过来问你女儿?你还有这个女儿吗?”
是夏彩霞的声音。
夏橙谧微微惊异,悄悄地走进了些,听着旁边人的对话。
“你这女人还是这么蛮不讲理……我之前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是一条不回,还赖我身上。要不是我不知道她的电话我至于打给你吗?”
夏彩霞冷哼一声,说:“也不想想谁造成的。”
“是。是,我当年一时糊涂。丢下你们娘俩离婚,也不管谧谧到底怎么想。但是我真的要被你逼疯了,我真的受不了你,就像你现在一样。”
什么意思?
夏橙谧又走进了点,不小心绊到了树枝,整个人差点没摔出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发现夏彩霞和于城在看着她。
“谧谧……你怎么……”夏彩霞惊讶道。
夏橙谧脑子一白,突然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只得麻木道:“妈。”
随即她又看向了一旁的男人,不情愿道:“……爸。”
于城也是一脸惊讶,随即似乎又有些欣喜,又有些无奈和伤感:“谧谧。”
“你不是和爷爷奶奶待一块吗,怎么跑这来了?”夏彩霞问。
“我……我过来看看。路过的,”夏橙谧压低声音道,“不知道爸爸在这里。”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来。”夏彩霞气道。
于城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说什么,曾经的一家人就这么尴尬地站在这里,谁也不看谁。
突然,于城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一颗糖,便摸了出来,觉得有些寒碜,但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便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小心翼翼道:“谧谧,吃糖。”
夏橙谧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向于城的手,那是一颗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奶糖。
夏彩霞在一旁看着,夏橙谧最终还是把糖接了过来,塞进了口袋里:“谢谢。”
这句话生分到了极点,于城的笑脸僵了僵,正欲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只得偏过头去打电话:“喂?我马上回来。”
夏橙谧依稀能听见那边电话里头传来的女声,还有一个稚嫩的女童声。
“爸爸,我要吃糖。”
“好,好,这边好多吃的哟。爸爸马上给你买回来。”
夏彩霞拉低了脸,夏橙谧这才想起离婚前夏彩霞天天在家都是这样的表情。
“打完没?女儿也见着了,我们娘俩可没工夫等你。”夏彩霞说,边拉起了夏橙谧的手。
于城似乎听到了,打着电话也没有回复,只是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走远了些。
“走吧。”夏彩霞拉着夏橙谧的手说。
夏橙谧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夏彩霞的脚步走了出去。
两人走了很久,各揣着心思,谁也不说话。
直到夏橙谧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妈,怎么回事?”
夏彩霞闻言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下,还是说:“对不起谧谧,我撒了谎。”
“你爸没花天酒地跑去国外,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在我和他结婚期间连女人的眼睛都不敢直视。我和他只是缘分尽了。”
夏橙谧惊讶地看向夏彩霞,夏彩霞只是随意看着一边的路边摊。
“我嫌他懦弱,他嫌我控制欲强。早在你一岁……不,可能更早的时候,我们俩就没什么感情了。没离婚那段时间我们只是怕影响你才装和睦,其实私下里早就吵过很多架,只是你不知道。”
这样一来,夏橙谧也明白了一切。
“……我一直以来都不想承认,也气他突然提出离婚,丢下你头也不回。不想让你多想,所以才会那么和你说。”
夏橙谧愣了愣。
原来连自己过去梦里都期盼回到的“幸福”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也每天都在给她演戏。
她只是想要真实存在的幸福和快乐,想要找到能够让自己感觉到“存在”的地方,这种事很难吗?
会不会有一天她一觉醒来,发现周围人突然对她置之不理了呢?
夏橙谧摇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些消极的东西。
“妈,我想去买烟花。”
夏彩霞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夏橙谧:“买烟花?”
“嗯,我想去买烟花。”
夏彩霞沉默一会,慢慢松开手:“你去吧。”
夏橙谧低下头没再看夏彩霞,而是扭头跑开了。
“谧谧,那不是买烟花的方向!”
夏橙谧也没有管身后夏彩霞的声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逆着人流跑啊跑,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跑到天荒地老。
直到她跑累了,慢慢停下来,喘着粗气趴在栏杆上,看着江那边流动的人群和江上孤零零的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感觉自己好像就是江上的船,遥望着岸边的灯火璀璨,却孤单地随着江流沉浮。
天完全黑了下来,江边的大屏幕上放着春晚的直播,江边的人有说有笑,或打闹,或驻足,或跟着一旁的广播唱自己熟悉的歌。
果然,这一切都不属于我。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
我好像什么都不曾拥有。
“嗨,靓女——怎么又哭了?”
自己正沉浸在伤感的世界,冷不丁被一个欠揍的声音扯了出来。
夏橙谧也不管自己现在什么表情,扭头瞪向了这不会看情况的来者。
只见来者穿着宽松码黑色羽绒服,脖子上挂着红色围巾,戴着一顶黑帽,一脸慌张地摸起了自己的衣服口袋:“给,擦擦脸。”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见到安冰蓝夏橙谧没有心情好转,反而哭得更凶了。
安冰蓝吓得纸巾都差点扔掉,连忙过去轻抚她的背:“怎么了?谁惹你了?我去打他。”
安冰蓝原来旁边站着的俩人见状使了个眼色走开了。
夏橙谧没注意到别人,闻言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只想把安冰蓝一把推开:“你走……”
“好好好,我走。你别哭了。”安冰蓝闻言心疼道,把纸塞到了夏橙谧手里,正打算抽身离开,突然又被夏橙谧扯住了衣袖。
安冰蓝疑惑地看去,只见夏橙谧拿纸擦了擦眼睛,但还是没把眼泪憋回去,只是红着眼用很小的声音说:“……别走。”
干嘛啊这是?
安冰蓝都看呆了,整个人愣在那里。
“你能别走吗?”夏橙谧以为她没听清,又清了清嗓子说,“当个木头就行,我只是想静静。”
“好。木头人现在正式为夏同学服务。”安冰蓝说,还真就走近了点靠在栏杆上站着不动了。
夏橙谧低低笑了一声,和脸上止不住的泪水非常违和。
于是夏橙谧偏过头去不再看安冰蓝,只是慢慢抹着眼泪,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
安冰蓝看着她的侧脸,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女在很多时候都很要强,明明难过却偏要装作自己不在乎的样子,就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击垮她一样。
可是安冰蓝明明见过夏橙谧不太成熟的一面,就像刚才,她一边赶自己走一边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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